按照潋珠的意愿,她出嫁的那天原是想从从种桃小院上花轿的,可惜事与愿违,因为皇帝的插手,她得从有个配得上如今这身份的府邸出去。

    赵家不在京城,但赵家和商家交情不错是众人皆知的事情,再加上潋珠是莲佛惜的家人,故而商神佑便让人将定天府布置成喜堂,让潋珠从这儿上花轿。

    就这样,潋珠和莲佛惜在成亲的前两日便先到定天府暂住,还是住在攀霜院,赵锦瑜一家三口也暂住进来。

    既然住到一块儿,那自然免不了偶尔会碰面。

    这日到了午饭的时辰,莲佛惜最初尝试着大家坐下来一起吃饭,结果真坐下来却发现没话好说。

    她只觉得就算自己只是和赵承薪坐在一桌安静吃饭夹菜,仍旧控制不住的浑身不自在。

    一顿饭下来,也不过赵锦瑜母女俩和商神佑时不时说句话,缓和一下尴尬的气氛。

    食不知味又如坐针毡,莲佛惜草草吃了一小碗便脚底抹油地溜了。

    不过还好,只是待两天而已,潋珠婚礼一完,赵家也会回梁州去。

    她想,往后应该是不会有机会再见面了。

    商神佑见她下午吃的实在太少,便让人又做了一碗鸡汤素肉馄饨给她送去,还带了一些她素日喜欢的点心和她最爱的葡萄。

    整整两个大食盒。

    商神佑一样一样地给她摆出来,放满了一桌。

    莲佛简单地扫了桌上琳琅满目的吃食,一眼无奈地望着他,说道:“你给我摆酒席呢?”

    “我怕你饿着呀!你又是这样的体质。”商神佑在她身边坐下,把馄饨抬起来要喂她,“来。”

    “不用。”莲佛惜躲了一下,“我可以自己来。”

    “有什么好难为情?”商神佑还是固执地一手端碗,一手捏勺,“咱们什么亲近事没做过……”

    “你再说我生气啦!”莲佛惜抬手捂住他的嘴,一脸不满。

    对于那些事情,莲佛惜觉得做没什么,但她就是不许商神佑提,一提她就忍不住觉得羞耻。

    商神佑闭眼轻轻点点头后,莲佛惜才松开手,顺势把碗勺顺走。

    “今日司里没有公务要处理吗?”

    “有,不过我想回来陪你们吃顿饭。”商神佑抬手掰了一小块霜白糕送到嘴里。

    嗯,太甜。

    商神佑微微皱下眉,他果然不适合这种茶点。

    他把手里剩下的一小半又放回到盘子的一边去。

    莲佛惜吃完了馄饨,就开始拿过那饱满圆润的葡萄,拆分成两半,一半递给商神佑,一半自己提溜着葡萄枝子咬着吃。

    商神佑随便揪了一颗送到嘴里,他薄唇未张,用牙齿轻轻咬住葡萄滑进口中,目光却一直落在吃的很认真的莲佛惜身上。

    莲佛惜嘴里衔着一颗葡萄,见他目光直勾勾地盯着自己,便用一双大眼疑惑地回望望他。

    商神佑也不回话,只是学着她嘴里衔着葡萄的样子歪头看她。

    莲佛惜见他故意打趣,张嘴让葡萄滚到嘴巴里,鼓着腮帮子扯了颗葡萄朝商神佑砸过去。

    商神佑也不躲,眼疾手快地张开大手一把接住,然后丢到嘴里,让自己两边腮帮子都鼓着,得意洋洋地朝莲佛惜扬扬下巴。

    莲佛惜故意扭脸无视他,接着咽下嘴里的葡萄,接着恶狠狠地咬下最后一颗。

    商神佑见她手里的吃完了,抬抬手里那一小串葡萄晃晃,笑问道:“还吃不吃?”

    这人一肚子坏水,莲佛惜一见他笑就知道没啥好事儿,摇摇头道:“我不上你的当!”

    “嘿!”商神佑佯怒着微微起身去把她一把拉到自己大腿上坐下,“过来吧你!”

    莲佛惜躲不开也起不来,抬手轻轻锤了他肩膀一下后作罢。

    “你是特意这样安排的吧。”莲佛惜垂眸抬手去捏了颗葡萄送到嘴里后,鼓着腮帮子抬眼看他。

    商神佑目光躲闪了一下,柔声道:“我知错,是我擅作主张,我……”

    莲佛惜又送了颗葡萄到他嘴边,忙轻轻摇摇头道:“不是,我并不是要怪你,我明白你的意思。”

    商神佑微微一愣神,唇齿微张去轻轻咬住。

    莲佛惜继续道:“可如今已经没有必要了,他有了另一片天地,我不想打扰他们的安宁生活。”莲佛惜又扯下一颗葡萄衔住,“现在这样就很好,没有我,也会很好。”莲佛惜抬眼看了他一下,把嘴里的葡萄咬破,和着差点溜出嘴的‘你也一样’给咽了下去。

    “好,我以后不这样了。”商神佑揉揉她的手指。

    “嗯,我信你。”

    商神佑鼻尖凑过去蹭蹭她的侧脸,说道:“我得走了,你要记得吃饭,更要记得吃药!知不知道?”

    “嗯。”莲佛惜嘴里又咬了一半葡萄果肉,乖巧地点点头,“知道。”

    “那你后面也别去和她们一起用晚饭了,我尽量早点儿结束,快些回来陪你一起。”

    “好。”

    商神佑既然如此说了,莲佛惜便名正言顺地留在屋子里待着了。

    却不想商神佑并未能按照计划那样早些回来,莲佛惜知道,他是被事情绊住了。

    商神佑此前送来的吃食都被她一扫而空了,现在又到了这个时辰,莲佛惜还真有些饿了。

    可此时早已过了用饭的时辰,莲佛惜觉得不好麻烦别人,便又溜到商神佑的书房,翻出画具颜料开始打发时间,转移下注意力,想着等他回来。

    夕阳西下,屋子里有些昏暗,她点亮灯后开始作画。

    因为想到了潋珠,她不自觉地画了一株并蒂莲花,作画的途中,她忽然觉得光线更暗了。

    莲佛惜扭脸看了看一旁的灯火,不得其解,但也没在意。

    等到纸上墨色干涸,莲佛惜再一抬头望向窗外时,见屋外已是暮色深沉。

    怎的还没回来?

    莲佛惜放下笔,接着呼吸一滞,随着她眉头紧皱,一口黑血喷到了画纸上,黑色的莲和红黑的月色交叠,让莲花的洁净柔和一下子变得诡异妖冶起来。

    恍惚间,双莲变四朵,眼前变得更黑,似乎蒙上一层薄如蝉翼的黑纱。

    该死,原来是药已经挡不住吗?

    莲佛惜扶着桌子滑坐到地上,捂嘴的手,掌心发黑,血水慢慢蔓延到了指缝。

    她的五脏六腑揪着疼,咬牙颤抖把岚夜后来又托人送来的药摸出来,倒出一把在掌心后拍进嘴里,用力地咽下去。

    染血的手指扣着桌脚,单薄的身躯斜靠在桌椅旁不住的颤抖,莲佛惜太阳穴的青筋凸起,眼前的视线渐渐模糊。

    糟糕!

    莲佛惜撑着桌椅一推,整个人调转方向向门的方向爬去,终于还是晕倒在地。

    等莲佛惜再醒来时,见自己已经躺在了一张陌生的床榻上。

    她伸手舒张手指,似乎这才从无边飘渺的梦境里脱离出来,不过她能确定的是,失去味觉和触觉后,现在要轮到失去视觉了。

    “莲莲?”

    一旁守着她的商神佑慌慌忙忙地闯进她的眼里来。

    他满脸的忧心忡忡,紧张地握住莲佛惜的手,“你还疼不疼?有没有好一点?”

    “这是哪儿?”莲佛惜一开口,忽然发现自己的声音像是在沙砾道路上摩擦一般,又沙又哑。

    莲佛惜一脸惊恐地抬眼看他,随后不解地抬手摸摸自己的喉咙。

    商神佑忙拉住她,解释安慰道:“你别慌,是你咳血时太过用力,喉咙破了,所以声音会有些哑。”

    莲佛惜看了看四周,想知道这是哪儿。

    商神佑心领神会道:“我们现在在渡云家里。”

    莲佛惜一听,有些意外。

    “你吓死我了!”商神佑拉过她的手,侧脸贴到她的有些冰凉的掌心,“我今日回来的晚了些,谁料一进门,就见巧秀一脸焦急地来回禀说你吐血昏倒了。

    莲佛惜一听便急了,挣扎着要坐起来。

    “慢点儿!”商神佑心疼地忙去扶她,接着坐到床边让她靠住自己。

    “那岂不是……潋珠也知道了?!”莲佛惜焦急地问,声音像风箱似的。

    商神佑无奈道:“我就知道你会这样,放心,巧秀有分寸,我刚巧回来,她也没有声张,不过……”

    “不过什么?”

    “是赵大人发现你晕倒在地的。”商神佑眼眸阴沉下来,“而且渡云说你的情况很糟糕。”

    “那赵大人有问些什么吗?”

    商神佑摇摇头道:“没有,而且我让他保密,我想他应该能明白且守口如瓶。”

    后天就是潋珠的婚事,她不知道最好!

    莲佛惜松了口气,却又发现商神佑有些奇怪。

    他,有些生气?不,就是生气。

    莲佛惜小心翼翼地搭话道:“你生气啦了?”

    商神佑没回答。

    “阿佑?”

    没动静。

    “喂,商神佑?”

    商神佑见她声音都那样了,还这么坚持不懈,泄气道:“莲莲,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好些日子没有按时服药了?”

    “没……吧”莲佛惜心虚道。

    她确实在发现药不对劲后,有个几天没吃了,加上怕打草惊蛇,也没有再直接找江渡云拿药,反而写信给岚夜说是自己的药被打翻了,让他再让人送了一次。

    如今看来,是她自己把身上的毒看得简单了,总是要等到真发作起来,才想起它的厉害。

    “真的?”商神佑再次发问,“没有说谎?”

    莲佛惜在他审视的目光里败下阵来,坦白道:“好了好了,我错了,是我不对,老忘了吃药,我以后绝对绝对不会忘了!”

    商神佑默默盯着她没开口。

    莲佛惜又举起三根手指作发誓状,认真道:“我若是此后再犯,天打……”

    她觉得指尖一重,被商神佑紧紧地握住了,再被商神佑揉进怀抱里。

    商神佑的下巴贴着她的额头蹭了蹭,莲佛惜接着就在在错愕中听到他无奈道:“你别说胡话,做错了,改就是,何必这样咒自己。”

    “嗯,不会了。”莲佛惜软了下来,把脸埋进他的心口,轻轻嘟囔着。

    因为担心潋珠发现,再加上阿碧也在江渡云这里,莲佛惜央求着商神佑当晚便回去了。

    赵承薪后面又来探望过,但商神佑知道莲佛惜不愿同他见面,便替她挡了回去了。

    赵承薪能感觉到莲佛惜有意的躲闪,在知道莲佛惜已安然无恙后,便不再追问,默默离开了。

    时间很快来到婚礼当天。

    赵承薪嫁女,恰巧又在京中大办,

    此外,商神佑还在赵家价值不菲的嫁妆里又添置了一份儿,再加上本就是赵承薪向皇帝求了赐婚的旨意,皇帝也赏了几件御赐之物撑场面。

    这样一来,送亲潋珠的场面倒是比十里红妆更隆重。

    莲佛惜心里门清,这是在压制前阵子那些沾染在潋珠身上的丑闻,既全了赵家的面子,又全了皇帝的面子。

    府门前,莲佛惜和商神佑两人在人声鼎沸中,接着宽大衣袖的遮挡,在众人面前握紧彼此的手,等潋珠出来上花轿。

    有人和商神佑攀谈,商神佑却愣是不放手。

    于是莲佛惜一手牵着商神佑,一手就摸出他在自己荷包里装的蜜饯边吃边发呆。

    世事无常,她当初是为了却无想僧口中的缘,好心无挂碍地离开,于是找到潋珠,为了她千里迢迢地来到黔城。

    如今潋珠有了归宿,她也算了却一桩心事,不想自己和商神佑的缘分却又落地生了根,还意外地遇上了赵承薪一家。

    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

    锣鼓声和鞭炮声此起彼伏,潋珠在这阵喧闹中被石大娘搀扶上了花轿,身后和商神佑站在一起的莲佛惜目光从未没有离开,一直目送着热闹冗长的赤色队伍缓缓前进。

    随着队伍的渐行渐远,她慢慢看不清了。这无时无刻在提醒她,时日无多。

    “咱们走吧,太慢了赶不上观礼。”商神佑微笑着,轻轻拽拽她的手,让她回过神。

    “好。”

    若是能若是能早些遇见就好了。

    莲佛惜这样想着,垂眸深深地看向商神佑和自己十指相扣的那只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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