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除夕。

    这一天下午,莫琲照常和妈妈一起去外婆家准备团圆饭。俞映竹特地炖了一锅香喷喷的鲍鱼红烧肉,香味从厨房一直飘溢到客厅,惹得莫琲馋了,没忍住跑去厨房想先试吃一下。

    “肉已经炖得酥烂,尝一块吧。”俞映竹笑说。

    莫琲拿筷子去锅里夹了一块,咬一口便赞不绝口:“好吃,不输五星级饭店大厨。”

    俞映竹目光宠溺地看着又要长一岁的女儿,心里自然觉得她的琲琲越来越漂亮了,想了想问:“你那个朋友今天不过来了?”

    问的是明素行。

    “嗯,他今天在医院值班。”莫琲补充说明,“他寒假就去医院实习了。”

    “除夕值班,真辛苦啊。”俞映竹不免回忆起去年除夕的光景。那个叫明素行的小伙子第一回来做客就为她们下厨,做了鱼虾扇贝,还带了一只蛋糕,表现得很有礼数,完全超乎她的预期。

    莫琲自然也想起了去年的除夕,心里为明素行不能过来一起吃饭感到遗憾。

    莫琲一口气吃了三块红烧肉后忽然说:“妈,我给他送点吃的过去吧。”

    “送吃的,去医院?”俞映竹面露吃惊。

    莫琲说:“对啊。虽说医院食堂的伙食也不错,但哪有这么美味可口的红烧肉啊。我想带点给他尝尝。”

    俞映竹看着自己的女儿,心里感觉出她对明素行的感情早已超过了一般朋友的程度,一时间也不知道这算不算是一件麻烦的事,稍作考虑后说:“好吧。不过今天气温很低,你穿多点衣服再出门。直接打车过去吧,送完就回来,别在外面逗留。”

    “知道。”莫琲笑了。

    俞映竹很快转身去找出一只常用的不锈钢保温桶,从锅子里拣出不少鲍鱼和红烧肉到保温桶里,拧紧盖子。她接着另找了几只干净的食品袋,利落地走去客厅,在茶几上抓了大把的糖果干果和点心,分门别类地放进袋子里,最后把几只袋子和保温桶都放进一个结实的大手提袋里。

    “把这些都给他吧。”俞映竹柔声对莫琲说,“他也不容易,今天这个日子还要值班。”

    “当医生难免的,不然病人怎么办?生病也不分假期和工作日。”莫琲接过后说,“那我赶紧出发了,送完就立刻回来吃饭。”

    莫琲穿上外套戴上围巾和帽子,迅速整理好自己的一只斜跨小包,换上鞋子后提起手提袋便匆匆出门了。

    门关上后俞映竹站在客厅发了一会儿呆,然后轻叹一声,走去老母亲的房间。

    今早气温骤降,院子里的几盆畏寒的娇花需要搬进室内,老人家为此忙了两个多小时,身体不免疲倦,因此午睡的时间是往常的两倍,醒来后也一直赖在床上懒得动弹。此刻听到有人推门进来,睁开眼睛,悠悠地问:“几点了?琲琲在做什么呢?”

    俞映竹往母亲床边的一张沙发椅上坐下,耐心回答完母亲的问题,然后把自己思虑的事告诉她了。

    “那个小伙子啊,我记得很清楚呢,他做的油焖大虾真好吃。”外婆乐呵呵地笑了,温和地说,“琲琲倒是想着他,今天这么冷,还专门赶去医院给他送吃的。”

    外婆接着说:“我想起老头子在乡下那会儿,有一个冬天,一大早我亲手宰了一只走地鸡,炖了一锅浓浓的汤,找了一块厚棉布把锅子整个包起来,再拿绳子绑结实了,就那样小心翼翼地揣在怀里,走去坐长途汽车,坐了两个小时,下了车还得再抱着锅子步行一公里,才送到他住的农舍。奇怪了,现在想想都觉得头疼,当时怎么一点也不感觉到累呢。”

    “妈,我的意思是……”

    外婆轻轻按了按手,说:“我明白你的意思。孤儿啊,确实要比一般人难很多,将来没有家人的帮衬,轻松不了。不过映竹啊,你早该明白,任何事情最终靠的是自己,自己不行再多人帮衬也是徒劳。依我看,琲琲的这个朋友人品不错,也够勤快,将来未必不能凭自己的能力养起一个家。重要的是,找对象是看这个人有没有良心和魄力,能不能担得起责任,不能只看家庭背景这一条。”

    许久后俞映竹小声地说:“要是她真的很喜欢,我当然也不会反对。”

    “你呀,”外婆笑着撑起身体,看着一脸忧愁的女儿,劝慰她,“你别小瞧琲琲了,她是个有主意的,感情的事她一定会慎重的,估计都不会有我们操心的余地。”

    —

    莫琲打车来到明素行实习的医院门口,下了车就直奔他目前所在的住院部,到了住院部门口才拿手机打电话给他,在电话里直接告诉他自己人正在住院部门口,是来给他送吃的。

    没多久,明素行从住院部的正门走出来,看了看四周,一时间没瞧见熟悉的人影,正想打个电话问一问,忽然就听到一个再耳熟不过的声音从左侧方传来。

    “我在这里!”莫琲从不远处的一个大型盆栽后闪身出来。

    明素行转过身看去,不由地一笑,很快走到她面前:“怎么藏在这里?”

    “你怎么没穿白大褂?”莫琲问。

    明素行解释:“白大褂上细菌很多,我脱了后洗干净了手才出来见你。”

    他说话的时候一直看着她的眼睛,目光带着些趣意:“你还没回答我,为什么要躲在盆栽后面?”

    “好玩呗。”莫琲笑了笑,顺手把手提袋交给他,“我妈妈炖的鲍鱼红烧肉,味道超好,送点来给你尝尝。另外还有一些干果和点心,你晚上饿的时候可以吃。”

    明素行接过,说了句代我感谢阿姨。

    “别这么客气。”莫琲感觉他今天应该挺忙的,也没想过久留,“好了,我不打扰你工作了,现在回去了。”

    “等等。”明素行说,“我现在有时间,可以陪你去花园那边走一走。你想去吗?”

    其实今天他值夜班,六点之前赶来医院就行,但他白天闲着也是闲着,下午两点不到就来医院了,顺手帮丁若拙没写完的病历都给写完了。

    “真的?你还能溜号啊?”

    明素行淡淡地笑了,也懒得具体解释,伸手拍了拍莫琲的肩膀:“走吧,那边空气比较好。”

    “好。”

    莫琲今天穿了一件宝蓝色的收腰立领羽绒服,脖子上围了一块深咖色的羊绒围巾,头上戴的是一顶黑色羊羔毛的渔夫帽,修身牛仔裤下搭配的是一双米白色的加绒马丁靴。此外她还斜跨了一只亮晶晶的小方包。

    明素行仔细打量着身边的人,包括她包上那个镀金的锁扣,各种细节,他都注意了。

    莫琲和明素行走了一段路,在长廊的中间停下,莫琲看一眼冬日沉静的人工湖,却很快移开眼睛,看向别处。

    直到今天,她都不敢多看河水或湖水,因为难免会想起溺水的那一刻。

    明素行一直看着她,待她摘下帽子,顺手将垂在肩膀前的长发拨到耳后时,他忽然说:“你耳朵旁边怎么了?”

    “什么?”莫琲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

    明素行观察到她右侧脸颊靠近耳屏的位置竟然有一道很细的、微微渗出血的伤口,刚才被她的长发遮住了,所以没有及时发现。

    “哦,想起来了,昨天在路上被树枝什么的擦了一下,擦破了点皮,流了一些血。” 莫琲抬手摸了摸后看见指尖有点血丝,“怎么回事,到现在还会出血?”

    “别动。”明素行对她说。

    莫琲瞬间就保持静止状态了。

    明素行凑近她一些,看了看她正在渗血的小伤口,心里估计是今天太冷了,寒风侵袭的缘故。他很快从羽绒服口袋取出医用的碘伏棉签,往她那道小伤口上轻轻按压一下,再拿出一条创口贴,撕开后为她贴上。

    莫琲全程一动不动,直到耳边听到“好了”,她才敢眨一下眼睛。

    刚才明素行挨得太近,身上的消毒水味一阵又一阵钻入她的鼻腔,加上他温热的气息几乎和她的呼吸交融,她的心跳又一次不受控地扑通扑通加快速度。

    真的挨得太近了,连他下垂的睫毛、乌黑的瞳孔都看得一清二楚。

    莫琲垂下眼眸,心想他不会也听到她的心跳声了吧。真是有点尴尬。

    偏偏明素行像是没观察出她在紧张似的,目光依旧专注在她的脸上,像是要检查她还有没有别的伤口。

    他目光覆盖得极为细腻、时间漫长,无止境似的。

    终于,莫琲不自在地说:“好了,一点小伤而已,现在没事了。”

    明素行微笑一下,慢慢说道:“今天太冷了,你不该出门的。”

    莫琲装作没事人一样移开了眼睛。

    “但话说回来,我很高兴能在今天见到你。”

    莫琲轻轻咬了咬唇,不知该如何应对此时此刻复杂的心绪——她明白自己正在紧张、愉悦、还有点害怕。

    她也明白自己在害怕什么。这一刻,她有一种强烈的冲动,直接上前一步,伸手用力抱住他的人,她想贴在他的胸膛上,深深嗅一下他身上的味道。

    天太冷了,她真想躲进他的怀里,想感受一下被他用手臂抱住是什么感觉。

    她根本不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女孩,她是一个身心成熟的女人,能感受到自己的身体在荷尔蒙的作用下急速发生的变化。

    “我得走了。”莫琲竭力克制住自己的杂念,对明素行告辞,顺手戴好帽子。

    “你还没告诉我你新年礼物想要什么。”明素行心情不错地提醒她。他心想无论她想要什么,他都去买给她。

    “真的不需要了,我没什么特别想要的。”莫琲心想自己不能再待下去了,“好啦,我得回去了,妈妈和外婆还在等着我。”

    “好。”明素行虽然很想和她多待一会儿,但也明白今天户外实在太冷了,她站久了说不定会感冒。

    他伸手把她头上的帽檐拉了点低,声音温柔:“我送你去门口。”

    医院门口的出租车很多,明素行很快为莫琲招了一辆,干脆递给司机一张一百块钱,待出租车载莫琲走了,他才转身回去医院。

    到了外婆住的小区南门,司机找零钱给莫琲。

    莫琲说了声谢谢后下了车,一路上她几乎是小跑回去的,她试图把自己多余的精力消耗掉,这样就不会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了。

    ……

    七点过后,莫琲和妈妈还有外婆一起吃完了晚饭。等她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时,收到了一条明素行发来的短信。

    明素行:除夕快乐。

    莫琲也立刻回复了“除夕快乐”给他。

    明素行:阿姨做的红烧肉很好吃。

    莫琲回复了很敷衍的“哈哈”。

    片刻后,明素行:忘了说你今天真的很漂亮。

    莫琲没有再回复了,再回复她就更不对劲了。

    她松开手机,眼睛看向电视上的小品,努力把注意力从明素行身上挪开。

    她不能一直想着他了。无论他有多好,多容易让人爱上,她都不愿迅速沉陷下去,因为她有自己的目标,等开学后她会变得更忙,没时间想其他的了。

    何况脑子里一直惦记着一个男人,那和曾经的恋爱脑有什么区别,她不想再重复一次因过度注视爱情而看不见其他的单薄人生。

    她是一个成熟的人,她能凭理智去战胜荷尔蒙。

    —

    晚上十一点四十五分,一直在夜间急诊科忙碌的明素行总算有时间坐下来喝口水了。

    他这才看了看手机,莫琲并没有回复他那句“忘了说你今天真的很漂亮”。

    放下手机,他喝了小半瓶的矿泉水,拧好盖子,闭目养神一会儿。

    今天莫琲来找他的那一刻,他有点受宠若惊的感觉。

    他沉静地去想莫琲的模样,没多久就恢复了精神。等到时间过了零点,他简单地发了一条“新年快乐”给她。

    很快他着手写起电子病历来,边写边等,过了二十分钟看一眼手机,莫琲没有回复,他想她可能已经睡了。

    他无奈地笑了一下,心想适可而止了,别再走神了。

    说到走神,他心里也慢慢有些不可思议的感觉。自己究竟是怎么了,以前到现在从没有在工作时候分心过,然而今晚到凌晨这短短的几个小时里他竟然走神了几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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