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别经年,长白山又欲飞雪,凛冽的寒风席卷苍茫大地,尖锐的呼啸声不绝于耳,鹅毛般的大雪随风乱舞,交织成普天盖地的雪幕。

    一望无际的长白山变得人际罕至,只有从西北方向刮来的冷风呼啸而过,凶猛的野兽也冷的隐匿了行踪。

    突然从长白山的深处传来了咯吱咯吱的作响,原来是一个人影从雪山深处走了出来,他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雪地里发出咯吱咯吱的脚步声,很快就出现在雪山面前。

    他穿着一身单薄休整的黑色衣服,身行线条流畅而笔直,眉峰如刃,挺拔的鼻梁宛如工刀刻画,黑眸淡然如水,不带丝毫情绪。

    他迎风而立,容颜俊雅如谪仙,整个人都淡然如水地站在三叉路口,看了一眼朝南的路,下意识地捏了捏拳头,然后大步流星地往北方的路上走去。

    原来这个淡然如水的男子就是消失多年不见的张起灵,现在的他就像一块没有任何情感的石头一样,只是寻着心里的本能和反应,下意识地作出他的判断。

    他站在三叉路口,看着南方的路,总感觉南方有人在等着他,可看到北方的路时,风中有人在哀伤地呼唤他。

    “孩子,你怎么还不来,阿娘快没时间了”

    于是他心里衡量了一番,便朝着北方的路上走了去。

    张起灵顺着那个若有若无的哀伤声音,来到了西藏墨脱的一座喇嘛庙里。

    张起灵淡然如水地看着面前的喇嘛上师,说出了那个女人的相貌,声音毫无波澜道:“我要见她。”

    上师看着像神一样的张起灵,摇了摇头:“你如一块石头一样,见和不见,都没有区别,”指着院里的一块大石头:“你把那块大石雕成你心中所想的样子。”

    张起灵一脸茫然地接过了上师手中的凿子,站在大石面前,像个机械一样的凿着大石。

    屋里很暖和,即使是这样严寒的天气,这里仍旧能让人心情平稳的醒来 。

    喇嘛庙里的小喇嘛知道张起灵的功课还没有做完,他看着他仍旧一早就出门,来到院子里的那块石头面前,毫无目的的敲打着。

    上师说,这块石头最终的形状,就是张起灵心里所想的东西。

    张起灵需要知道自己是谁,他也需要理解“想”的概念。

    小喇嘛觉得很奇怪,和其他人不一样,其他人天生就被赋予,我需要做些什么,想些什么,这样一种欲望和动机。

    而这个叫张起灵的人,似乎天生就无法理解这两点。

    如果你不主动去和他交谈,他可以发呆整整一整天,自己的师兄们都说张起灵就好像被忘记告知目的地的邮差。

    但是小喇嘛不这么认为,小喇嘛觉得,如果邮差不知道目的地,他会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因为邮差有把东西送到目的地的想法。

    而张起灵,就像佛一样,如果天地间不需要他,他就在哪里,就连思考的欲望都没有。

    但是上师说“张起灵不是佛”,佛是先有了欲望,然后又没有了欲望,渡劫成功那才是佛。

    而生来就没有欲望的,那是石头不是人。

    小喇嘛托着腮,歪着脑袋看着院里不停地凿石头的张起灵,他好像有些明白上师为什么要张起灵凿石头了。

    因为张起灵需要找到自己的“想”,上师让他每天淬炼院子里的那块石头,只要他内心有一丝“想”那块石头变成什么样子,最终那块石头就会出现有意义的形状,也就是他心中所想。

    已经快一年多了,那块石头越来越小,仍旧是毫无规则的样子。

    所以张起灵仍旧不能去见那个女人。

    小喇嘛清澈的眼神一眨一眨,想到那个女人。

    那个女人在寺庙里的时间,比张起灵还要长很多很多,据说是在花海冰层之下,挖掘出来的。

    女人并不是陷落在那里被困死,而是被葬在那个冰封的墓穴里。

    南迦巴瓦里只有那个背阴的山坑之内,有一片藏花海,那里的冰层中,有很多的黑影,据说是一个部落的陵墓,只有这个寺庙的喇嘛,才知道那个地方的存在。

    小喇嘛今年刚刚16岁,就在生日那天,被告知了这个秘密,但是他一次都没有去看过。

    只有每年的7月进山,跋涉一个月的时间,才能到达那个地方。

    那些黑影都深深的埋在冰层之内,上师们每十年才会进去一次,做的事情他并不知道。

    到达那个地方的路线,只有最智慧的上师才有资格知道。

    虽然他也很想进去看看,可他还没有那个资格,他心里暗暗下了个决定,他一定要成为最有智慧的上师,去南迦巴瓦看看藏海花,是不是如传说中有起死回生的神奇。

    十年前的一天,去南伽巴瓦的上师从山里带出了一具冰封的尸体。

    他当时只有6岁,他依然清晰的记得,那个女人的样子。

    小喇嘛好奇心特别旺盛,于是就偷偷地趴在窗户上听到了上师们的对话。

    才知道这个女人,并没有死,但是也并不是活着,她被上师们安放在一间房间里。

    小喇嘛换个手托着腮,他只知道她是一个漂亮的女人,脸色非常白,不像是藏族的肤色,她被抬在毛毡上恭敬的运入房间,整个过程她就像是睡过去一样,一动都没有动过。

    那个房间,从此之后谁也没有进去过。

    他本来打算偷偷地进去看看,可被他师父抓了正着,于是罚他抄了一个月的经书。

    之后他也就歇了心思,不再去惦记那个房间里的女人了。

    一直到十年后的今天,这个张起灵来到了这个寺庙,他说出了那个女人的相貌。

    但是上师们并没有让他见到那个女人,而是给他留了一个任务,让他需要用手里的凿子,将石头刻出他心中所想,才能让他见那个女人。

    于是张起灵日复一日地凿着院中的那块大石头。

    打坐的上师眼看着院中的大石越来越小,可张起灵还是一点都没有悟道的意思,心里也是着急忙慌的,于是上前提醒道:“你不能是一块石头,让你的母亲,感觉不到你的存在,你要学会去想,去想念,这是你妈妈送给你的第一件也是最后一件礼物,将会是你被那些人遮蔽的心,也就是你的人性。”

    上师的话在张起灵的脑海中灵光乍现,那灵光可又一瞬即逝,让他还没有来得及抓住,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仍旧一脸茫然地凿着面前的石头,他不能停,如果停了,就找不到那个灵光了。

    他需要那个灵光,因为他内心深处有两个声音在若有若无地呼唤他,可总被一股力量压制住,不让那两个声音冒出来。

    他雕了一上午那个灵光再也没有出现过,于是他坐在石头面前发着呆。

    小喇嘛做完早课,一眼就看到院中发呆的张起灵,于是“哒哒哒”地跑了出来,坐在他身边问:“你既然能来这里,找这个叫做白玛的女人,那么你内心应该是有想的,为何你到现在什么都雕不出来呢?”

    他越来越看不懂张起灵了,他明明是个正常人,可为什么就像面前的石头一样没有灵魂,像个行尸走肉似的。

    张起灵坐在院子里,自己凿下的碎石堆中一块比较大的石头上。

    他眼眸微微一动,依旧没有回答小喇嘛的话。

    小喇嘛已经习惯他这样的反应了,自顾自说道:“你是从什么地方,产生要到这里来的念头,你就是在什么地方,开始想的啊,怎么能说你是块石头呢?上师们的想法,真的想不明白。”

    张起灵看了看他,不置可否。

    他吃了一口糌粑,把东西放到一边小心的包好,继续开始敲打石块,突然有东西从他身上掉了出来。

    小喇嘛伸手拿了起来,一看原来是个精致的小娟人娃娃,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好看的娃娃,顿时眉开眼笑的:“好美的娃娃。”

    张起灵低头一看,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好像只有七岁女娃娃的模糊身影,俏皮地冲他喊着:“哥哥,哥哥。”

    他的心突然被那个奶声奶气的一声“哥哥”刺的剧烈痛了一下,下意识地一把抢过小喇嘛手里的小娟人,眸光如恶虎护犊子一样,冷冰冰道:“我的。”

    小喇嘛被他眸光一瞪,吓的呆愣了片刻,眸光恋恋不舍地盯着张起灵紧紧攥在手里的小娟人:“那个娃娃好可爱,能再给我看看吗?”

    他从小就在喇嘛庙里长大的,从来也没有见过山下的世界是什么模样。

    他今天蓦然看到从张起灵身上掉出来的娟人娃娃,那布料光华细腻虽然有点泛黄了,可依旧光彩熠熠,尤其是那个娟人娃娃,还是个女娃娃,容貌精致清艳,眉心竟然还有一块米粒大小的桃花印,如果是真人的话,肯定是个小仙女。

    张起灵抢回了小娟人,也收起身上骇人的戾气,听到小喇嘛的话,淡淡回了一句:“不行。”

    从他有记忆起,那个小娟人一直就在他胸口揣着,不曾丢失过。

    他猜想小娟人应该是他最珍贵的礼物,只是他忘了而已,虽然他忘了,可他始终都记得。

    那个小娟人娃娃是他的,任何人都不能抢走她。

    不然谁抢,他就杀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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