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陆总?”

    “回……来……回来……回到……我……的身边。”男人的声音迷迷糊糊的,意识有些不清醒。

    “嗯?”虞秋袅只觉得夜间薄雾愈来愈浓,遮挡了她的视线,蒙蔽了她的感官,因为陆决的话让她很迷惑,她猜测是他打错了电话,却不小心将自己的脆弱暴露在别人面前。

    那断断续续的声音越来越虚弱,却始终固执地重复着那一句话。

    “回……到……我的……身边……”

    她顿觉不妙,急切地问道:“哪儿?回到哪儿?”

    可那边却已经没了回应。

    她又询问了两句,依旧没有人应答,瞳孔因惊疑不定下意识放大,她放下手机,超市外面的冷风突然变得狂肆,伴随着星星点点密集的雪花冷酷地刮在人的脸上,短短几秒,她拿着手机的手指已由冷白变得通红,不禁打了个寒颤。

    已经顾不上这么多了,她放下手里的东西,僵硬的手指迫切地划着手机屏幕,找到了唐溪柯的联系方式,按下拨打键。

    “喂,是唐先生吗?你好,我是陆决的秘书,虞秋袅。”

    “啊,虞妹妹?这么晚找你唐哥哥有事吗?不对,让我猜猜,不是你有事,是我陆哥——”男人的声音一直是那么吊儿郎当的。

    虞秋袅直接打断他的废话,语速极快地说道:“ 陆决应该是出事了,他刚刚跟我打了电话,一直说些胡话,你看能不能找到他在哪?”

    或许连她自己都没发觉自己脸上的表情是多么担忧不安。

    “什么?陆哥出事了?虞秘书你先别着急,我马上派人去找,也麻烦你帮忙找一下,就当——我欠你一个人情。”唐溪柯一下子正经起来,声音骤然失了温度,后来简单交代了两句就挂断了。

    虞秋袅随即又拨了乔彧览的号码,煎熬地等了几秒,接通了。

    电话里传来男欢女爱的大胆声音,毫无顾忌。

    她的脸色比愈演愈烈的风雪还冷寒凛冽。

    “亲爱的……嗯……有人打电话……”女人的声音甜腻腻的,比飞入云层的小鸟还荡漾。

    “让你接了?下去!”

    女人丝毫不知道自己触犯了男人的禁忌,还没想明白刚刚还在跟自己亲热的男人怎么突然就翻脸不认人了,依然委屈巴巴地小声辩解。

    乔彧览对待流水的女人向来多情也无情,特别是看到来电人是谁并且电话已经接通时,那总是一脸斯文高贵的神色也有崩裂的痕迹。

    “虞秘书。”他没有像唐溪柯那样不着调,可他的形象在虞秋袅心里一落千丈。

    虞秋袅简单把刚刚说过的话又重复说了一遍,没等对面回应就先挂了。

    “乔公子,谁呀这是,居然还敢挂你的电话。”女人扭着水蛇腰从身后缠过来,面色潮红,嗓音妖妖娆娆的。

    乔彧览心中不耐,不过从小印在骨子里的教养让他做不出任何粗鲁的动作,他只是拍了拍女人缠在腰上的手背,温柔的嗓音中莫名透着一丝阴寒:“宝贝,放手。”

    随即起身换衣服,像是完全忽略了房间内还有另一个人似的,穿戴整齐后拿起车钥匙三步并作两步地疾走了出去。

    而被遗落的女人坐在床上,凌乱的被子搭在腰间,双腿以极怪异的姿势摆放着,神色冰冷又讥讽,床头灯光昏黄温馨,柔和而不刺眼,半明半暗间,仿佛有浅浅的泪痕在干涸的河床上没入,很快消失不见。

    这边虞秋袅打算回公司一趟,白天从陆决办公室出来后,因为他交代的几桩合作案,虞秋袅向来愿意在证明自己的能力这方面下功夫,一口水也没来得及喝,在几个部门间连轴转,基本没有在自己的办公座位上停留,她不确定陆决是否离开过。

    她两只手拎着满满当当的东西,踏着极快的步子,顿时消失在了茫茫风雪中。

    好在超市距离公司不是很远,雪下得又细又小,落在地上很快就化成了雪水,她的鞋面和裤脚湿漉漉的,感觉到了一丝寒意。

    乘坐总裁专用电梯后,看着那不断跳跃的数字,电梯门上映着的女人穿着厚厚的白色羽绒服,有些笨拙,面容稍显狼狈,几缕发丝已被打湿黏在额头上,后面挽起的发丝松松散散的,其间有星星点点的雪亮,晶莹隐没在乌发中,浓密卷翘的睫毛有点蔫蔫的,眸若寒星,面若玉瓷,冷白的五官愈发精致。

    她回忆着白天陆决苍白疲惫的面容以及刚刚电话中迷迷糊糊的呓语,天知道,要原谅她此时两眼抹黑的局面,她认识到即使她自认足够了解陆决的时候,却也必须无力地承认对于他的内心世界她是如此浅薄又无知,无关风月,只是对于一个在你生命中如此浓墨重彩的人,是的,浓墨重彩,陆决完全担得起这样厚重的分量。

    奇怪的是,在这样本该万分火急的时刻,她却慢慢变得冷静,不知为什么回忆起了以前的陆决,那些有条不紊的时光渐变成一个冷峻沉稳的身形,慢慢地,一点一点的变得立体完整,只是那神色不甚清晰。

    她眉间闪过懊恼,或许还有别的什么,没人能说得清。只是,为什么她要再一次直面他人那不为人知的脆弱,窥探他人不曾袒露的秘密,为什么?

    在她的小世界外,她宁愿做个浅薄无知的人。

    在她胡思乱想时,电梯“叮”地一声,到了。她按灯,整个楼层顿时亮如白昼,灯光刺得她眯了眯眼,走到自己的位置上,放下东西,脱下羽绒服,换上高跟鞋,重新拢了拢头发,偌大的楼层除了她再无一人,而一切动作进行地都是那么不慌不乱,安安静静。

    一路走过去,推开总裁办公室的门,里面亮着灯,她仔细观察着,意外又不意外地发现那张宽阔的桌子上与白天她离开时毫无变化,不,那只水杯不见了。

    随后她径直来到休息室门前,敲门,用了些力度,无人回应。可有一种冲动促使着她推开门,果然,昏暗的房间里,月光洒满了半间屋子,或许是下了雪的缘故,月光很亮,她看清了床上那个似是在酣睡的男人,看清了他下巴那青色的胡渣。

    虞秋袅上前探了探男人的额头,很烫,又摸了摸自己的,她不敢轻举妄动,再次拨了唐溪柯的电话,告诉他人就在公司。

    那边的男人似乎很是意外,随即语气有些迁怒,责怪她为什么那么个大活人在公司整层楼的人也没发现,而这股迁怒自然而然地由虞秋袅来承担。

    她没有解释,而唐溪柯说着说着察觉到了女人的沉静,终于反应过来自己做了蠢事,言语间熄了火,有些犹豫地解释自己只是太过担忧。

    虞秋袅没有多说什么,仿佛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自然谈不上原不原谅,只是叮嘱一句:“记得带个医生过来。”随即就挂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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