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秋袅的内心终于有些真切和安定,挥了挥额头上的虚汗,深呼几口气。

    转头看了一眼床上的男人,他白天的衣服依然穿在身上,领带松松垮垮的,外套的衣角随意散乱着,而他额前的碎发已被汗水打湿,两片嘴唇微微翕动着,好似急需着氧气,看起来有些干裂。

    真是好不狼狈。

    虞秋袅此时心底竟有些哭笑不得。

    她转身去了洗手间,拧开温水随意洗了一下脸,在上面的架子上抽出两张纸吸干了脸上的水珠,又凑近镜子扒拉了一下眼皮,有些浅红的红血丝,撇了撇嘴。随即打开柜门取出一条干净的毛巾,拧开凉水打湿,拧干,重复了三次,这才出去。她将湿毛巾折成整整齐齐的方块,轻轻地敷在陆决的额头上。

    注意力又转移到了他的嘴唇上,看起来实在干得厉害,目光在周围搜寻着,看到那只白天的杯子在另一侧的床头柜上,她又走到另一边拿起杯子去吧台接了热水,温度恰好到能入口,即便她的动作已经很小心,还是撒了不少出来,溢出的水顺着他的下巴,流过侧颈,流过那凸起的喉结没入衣领里。

    她有些心烦意乱,这不是她的工作,她为什么要来折腾?

    又在房间内找了一会,找到医药箱,翻出里面的棉签,用水浸湿,一遍一遍地擦过那干裂的嘴唇。终于等到男人彻底安静下来,她才停下来。

    一切都安排好了。

    只需要等到医生来了,她就可以回家了。

    她感觉小腿有些发酸,房间里没有椅子,看了一眼床上的人,放弃了出去的想法,只好放轻动作,在床边的地毯上坐了下来。她甩掉高跟鞋,一只腿放平,一只手搭在另一侧屈起的膝盖上,另一只手按揉着眉头。

    可是还没等她歇息两分钟,动静又开始了。她扭头,一处被角迎面袭来,秉承着对病人的人道主义原则以及一个员工对上司的基本尊重,她忍了。

    男人似是仍在睡梦中,只是无意识地扯着衣领,想扯开却又用不了太大的力气,虞秋袅拿开湿毛巾,又探了探他的额头,还是很烫。

    她拿着毛巾去浸凉水,刚转身的功夫,突然一声轻响,好似什么东西落在了地板上。她去检查,那是一枚纯白玉石纽扣,随即往床上那人看去,果然,衣领被扯开了,牺牲品在地上躺着。

    虞秋袅看他又有动作,怕他不小心误伤自己,屏住呼吸,两只手灵活地去解剩下的扣子,其间触碰到他温热起伏的肌肤,她嗓子有些痒,手有些颤,但她只是一路解下去,完全没有意识到不需要全部解开。

    终于快要到了最后一颗,突然一只苍劲有力的手攥住她的手腕,一股巨大的力道伴随着疼痛传入她的大脑,那一刻她感觉自己脑海中有一瞬的空白。

    不知何时,床上的男人已经睁开眼,那犀利的目光直直地朝她刺来。

    虞秋袅快要气笑了,他这是什么眼神?

    烧死他算了。

    这是,门被人从外面大力地撞开,发出一声巨大的闷响。

    唐溪柯还保持着撞门的姿势,错愕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陆哥虚弱地躺在床上,温柔的虞秘书此时露出她的獠牙,一条腿半跪在床上,强势地解开陆哥的衣服,陆哥不堪受辱,虚弱到只能一只手阻止,但是无济于事,还是让女人得逞了。

    扣子已经解到最后一颗了,还有两只高跟鞋在地上,这说明了什么?

    说明了他要是再晚来一步,他英明神武的陆哥将于今晚贞洁不保。

    唐溪柯被人从身后推开。

    “堵着门不走干嘛呢?”

    乔彧览悠然地走进来,看到这一幕也定住了,不过他的反应没那么夸张,很快就回过神,好整以暇地盯着两人看。

    虞秋袅这才注意到自己的动作有些惹人误会,她放下腿,闭了闭眼,不动声色地甩开那只手,用了力气,而刚刚那只弄疼她的手此时骤然失了力气,重重地砸到床单上。

    她睁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他,可男人不知何时已经闭上了眼睛。而她抬头便对上唐溪柯不赞成的眼神,似是在控诉她怎么能对一个病人这么粗鲁以及……猥琐?还有乔彧览看好戏的眼神。

    她现在只想原地消失。

    这时唐溪柯推着医生走过来,催着医生看病。

    虞秋袅将湿毛巾甩到床头柜上,发出不轻不重的响声,手腕处还在隐隐作痛,她神色平静,走到另一侧穿上自己的鞋,趁着医生检查的功夫准备悄无声息地离开。

    唐溪柯正缠着医生问东问西,没注意到这边的动静,或许是注意到了也不在意。而乔彧览看了她两眼,又看了眼正在接受检查的男人,挑挑眉,也没有什么正经的理由将人留下。

    医生是唐溪柯从自己家拽来的家庭医生,姓陈,是个年老的男医生,身上还穿着方格睡衣,脚上挂着棉拖,披在身上的大衣拉链只拉了一半,歪歪斜斜的,眼镜半挂在鼻梁上,只从外表看谁也猜不到这是个大名鼎鼎的医科圣手,并被一流世家唐家长期聘用着。

    要说这位陈医生的资历,只能从那油光发亮的头顶以及四周稀疏的头发得以窥见。

    陈医生进入工作状态就像一个严苛的研究员一样,完全忘记了自己衣衫不整还有那快要从鼻梁上脱落的眼镜,下方是躺着的陆决,眼看就要造成悲剧,还是唐溪柯眼忙手快稳稳扶住了,重新戴了回去,还体贴地把那拉到一半的拉链拉好了。

    无他,全是因为这个陈医生带给他的童年阴影。从有记忆起,每次生病都是陈医生给他扎针,不管他怎样哭闹,总逃不过扎进屁股里的针头。

    即使长大了看到这位陈医生,他还会下意识汗毛直竖,屁股隐隐作痛,客气又恭敬地喊一声陈伯伯。

    陈医生毫无所觉,继续他的检查。

    “这位先生两天没有进食,身体受寒发热,缺水,高烧三十九度,如果不及时治疗可能引起肺炎。”

    唐溪柯一听后果这么严重,立马就不淡定了。

    “陈伯伯,怎么这么厉害?发个烧还能得肺炎?这不是吃两顿药就能好的事吗?陈伯伯,您是不是——”胡说啊。

    还没等唐溪柯咋呼完,乔彧览从身后按住他,捂住他的嘴。

    “不懂就别瞎说。”这个二货。

    果然陈医生回头幽幽地看着他,那张脸就像是一张陈年老树皮长出了一双眼睛,双眼吊着,两颊面皮耷拉下来,古怪又渗人。

    唐溪柯立马安静如鸡。

    陆决也被他喊得皱起了眉头,冷冷地瞪着他。

    宝宝心里苦,但是他不说。

    唐溪柯只能用眼神向陆决表达愿为他两肋插刀的兄弟情。

    可是陆决又闭上了眼睛,仿佛精气神都被抽走了似的。

    乔彧览探究地看向陆决,疑惑他这两天都干了什么,不过看他那样子估计也问不出来什么。作为兄弟,他能做的就是尽量减轻他的负担,于是礼貌地问道:“陈医生,需要开哪些药?有没有什么忌讳?”

    陈医生观察着陆决的面色,回答道:“我今天拿的药只够对付两顿,明天我把剩下的药送过来,一周内避免吃油腻辛辣、生冷寒凉、热量高的食物,还要忌劳累寒凉,容易引起感染性心内膜炎、心肌炎,有可能会出现风湿性的疾病,导致心脏严重受损。”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忌思虑过重,保持心情愉悦。”

    陈医生说着已经把东西收拾好了,唐溪柯要送他回去。

    “现在应该喝水进食,别年纪轻轻地把胃作没了。”

    唐溪柯闻言立马掏出手机叫人送饭,乔彧览止住他,道:“等饭送来人都要饿昏过去了,这不是有现成的吗?”说完意有所指地看了一下外面。

    唐溪柯不懂。

    乔彧览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床上的病患,兄弟的作用就体现在这了。

    “你这屋里有厨房吗?”

    陆决似是猜到了什么,声音依旧有些沙哑虚弱:“有。”

    “你们俩打什么哑谜?”

    这会儿不在床上装死人了?

    乔彧览心里腹诽,面上依旧温声道:“你虞妹妹不就会吗?食材都买好了,就在外面放着呢。”

    “啊?我怎么没看见。”

    那是因为你走的太快了,就是脚下有一条蛇你都能踩着过去。

    乔彧览见刚才那人都没声了,转身朝外走去,心里却在笑他。

    虞秋袅擦了擦鞋面,换好鞋,正提上东西准备早点回家,网约车已经在楼下等着了。

    “虞秘书今天收获颇丰啊,需不需要我帮忙?”乔彧览说着已经走到她跟前,指了指两座小山一样的东西。

    “不必。”她冷声回答,绕过他就要走。

    脾气还不小。

    他舔了舔牙,笑了。

    一条手臂拦在她前面,挡住了去路。

    “乔先生这是做什么?”

    “虞秘书,不,虞小姐,首先我并不记得曾经得罪过你,我们好声好气地说话;其次,我没有冒犯你的意思,你们陆总的情况你也看到了,他两天没有吃饭了,你就当可怜可怜他,再耽误你一会,哪怕熬个白粥都行。”

    虞秋袅心中不忿,为她耗费的时间和精力。她为他忙活得不到一句感谢也就罢了,他居然还掐她?

    她其实是有些娇气的,不过这几年都藏起来了,只是刚刚她没由来地觉得委屈。

    她才不要给她做饭。

    “我不会做饭,家里阿姨今天忘了买食材,我顺带捎回去的。”

    乔彧览轻笑,好像是在笑她的小心思,脸上明晃晃地写着我不信。

    有谁家是雇主亲自买食材的?就算真的有,他也不相信会这么巧。

    他姿势慵懒随意,好像只是与人闲谈,可虞秋袅却感受到了其中的不容拒绝。

    心里吐槽,真是公子哥的通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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