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怀慈回到玉茗院,把自己锁进内室,一头扎入床中,把脸埋入被褥里,兴奋地晃动自己的双腿,没想到事情竟然这么顺利!离开苏家、离开徐家,以后她就是一个自由自在的人!

    “你是脚抽筋了吗?”一个突兀的男声打断了徐怀慈的幻想。

    “你怎么进来的?”徐怀慈从床上坐起,挪到安放枕头的一侧,把头靠在床柱上,盯着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赵长缨说道。

    怪不得京城的男人都让自己的妻妾束腰节食,赵长缨第一次从徐怀慈这里领略到了病美人的那种病如西子、弱柳扶风的脆弱感,一丝别样的情绪倏地抽了一下他的心脏,他揉了揉胸口,搬了一张小圆凳坐到她跟前。

    “你这副样子还怪好看的,就是显得短命。”见徐怀慈一脸冷漠,赵长缨才回道,“封了窗有什么用,你院里就那么两三个人,我闪一下就过来了。我在这可等你好久了。”

    徐怀慈握紧手上摸到的东西,别过脸:“你快走。”

    “别赶我走呀!”赵长缨双手把着凳檐,双腿支在地上,咯吱咯吱摇了起来,“我有正事呢!”

    见徐怀慈的脸色缓了几分,赵长缨又起了逗弄的心思,他把全身的力量放到双手上,带着凳子往前一倾,几乎看到了徐怀慈脸上细幼的茸毛,咧嘴笑道:“你表姐好看吗?”

    “呼——”回答他的是一阵劲风。

    “同样的招数,第二次可不管用了。”早知道她是只狐狸,他又怎么会毫无防备就靠近呢。赵长缨用力一撑,往后跳开一步远,看着徐怀慈手中的擀面杖,惊愕道,“你闺房怎么还藏擀面杖啊!”

    徐怀慈垂下眼帘,看到两人之间的小圆凳,顿时有了主意。

    “小侯爷也知道这是我的闺房?”她放下擀面杖,抬眼直视赵长缨,说话的同时,脚上悄然猛地往前使劲一踢——

    “哇——你!”小圆凳往赵长缨的方向冲了过去,凳檐砸在他的小腿骨上,疼得他单脚跳了起来。

    徐怀慈重新握好擀面杖,防备地盯着赵长缨:“同样的招数,傻子就会上当两次。”

    腿上的疼痛没有持续很久,赵长缨举起手,指着徐怀慈来回点了点,气笑了,咬牙切齿道:“徐三娘,你可真行!”

    赵长缨把凳子拖回圆桌旁,找了个离徐怀慈最远的地方坐下。

    “长公主府的事有结果了。”再不说正事,恐怕徐怀慈就要提着擀面杖过来打人了,赵长缨马上进入正题。

    “查到逃兵了?”

    赵长缨摇头:“还没有,不过要结案了。”

    “为什么?”

    “死的都是高官家眷,他们催得紧,早就想把牢里的那些犯人碎尸万段了,况且若是再拖下去恐怕要引起恐慌,所以陛下就让太子明面上把案子结了,暗中再派人偷偷继续追查。”

    “你一个嫌疑犯知道的可真多……”徐怀慈嘟囔道。

    “我若是嫌疑犯,你就是帮凶。”赵长缨支起胳膊撑着脑袋哼笑,“我姐夫可是太子老师,有什么事不知道。”

    “……”徐怀慈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微抬下巴,朝门外点了一下。

    “你这就赶我走了?”赵长缨不可置信看着徐怀慈,“我告诉你这么多消息,你起码得说声谢谢吧。”

    “谢谢,不要再来了。”

    “……”

    赵长缨翻墙离开徐府,靠在围墙边上,想起刚才徐怀慈提着擀面杖的模样,眼角笑出了泪,什么病如西子,弱柳扶风,再吃三碗饭,她能倒拔垂杨柳。

    *

    如果陛下真的要重启变法之事,那此前参加过新和变法的人定会被重新重用,徐家在一众被打压得偃旗息鼓的寒门庶族中,这么多年依然屹立不倒,除了靠徐奭恒支撑,更重要的是陛下有意偏袒维护,如此一来,苏老太公是绝对不会让苏徐两家的姻亲关系断开的。

    谢云霁从徐家回府后,脑袋隐隐作痛,她支颐着脑袋,长长吁了一口气。

    刘嬷嬷沏好茶,端到谢云霁身旁,问道:“言哥儿和表姑娘的亲事既然退了,夫人还在烦什么呢?”

    谢云霁接过茶盏,轻轻摇了摇头:“我是怕。”

    “怕?夫人在怕什么?”刘嬷嬷压低声音追问。

    谢云霁抬头看向刘嬷嬷,一手搭在她的胳膊上,满眼心疼:“嬷嬷,曼儿怕是要许给徐家了。”

    “那徐家祖上不过是个农户,直到姑爷中举才发的家…”刘嬷嬷是看着苏嘉曼两兄妹长大的,自然也是心疼他们的,听到谢云霁的话,也不由心疼抱怨,“国公府的娘子,怎么能低嫁呢…”

    这老太公赔了一个女儿还不够,还要再赔一个孙女不成?

    谢云霁的脸色也沉了下来,她心烦意乱地拨弄了一下茶面,好几次把茶杯凑到嘴边又放了下来,最后还是把茶搁到桌面上了。

    “低嫁还不是最打紧的…”谢云霁低喃一句,回想刚才和徐奭恒相处的场景,心底一阵发寒,“这奭哥儿有出息是有出息,可是我看他是个冷心冷肺的,不是良人。这女人出嫁后,便要仰仗丈夫活着,曼儿要是嫁给了他,往后几十年,怎么熬得住呢?”

    刘嬷嬷听了也跟着伤感起来,她拍了拍谢云霁的手背,刚想出声安慰,突然想起早晨庆国公府递来的帖子,忙说道:“夫人别急,事情还未有定论呢。”

    说着,刘嬷嬷快步取来庆国公府的请帖,递给谢云霁,“夫人一入京,这庆国公府就巴巴地给咱们送帖子了,依老奴看,他们对咱们娘子有点儿那个意思。”

    “沈家?”谢云霁翻开请帖细看,“听说他们府上的二郎君今年也及第了,看来是个上进的。和我家曼儿年龄也相当,只是不知道脾性如何?”

    见谢云霁没有反对的意思,刘嬷嬷鼓足劲继续说道:“老奴在京的这段时间,听得最多的便是沈家二郎如何如何的好,想来品行不会差。”

    谢云霁脸上露出喜色,须臾又担忧道:“只怕父亲不同意。”

    “哎哟,我的夫人。”刘嬷嬷压低声音道,“正是要抢在老太公回信前,把曼姐儿的亲事定下来才好。”

    “这……”

    “如果老太公真的要把曼姐儿许给徐家,那夫人再怎么不喜,也不能忤逆长辈了。”刘嬷嬷细细分析道,“可如果事先和主君通气,抢先把曼姐儿的亲事定下来,那老太公再怎样也不会轻易拂了庆国公府的面子啊。何况,如果老太公还想和徐家结亲,也可以从二房三房里挑人不是?”

    “嬷嬷说得对!”谢云霁两眼放光,“只要曼儿好,事后就算被迁怒,我也认了。”

    *

    五月末,天气渐暖,草木繁盛,太子宣称已捉获了奴变事件的全部疑犯,并把他们一一处死了;皇帝把永昭长公主接到宫观休养,斥责了驸马丁三爷,遣散了他的一众侍妾,京城又恢复了以往的繁华和热闹。

    此时庆国公府的马球场上车马骈溢,贵女们下了马车,三三俩俩结成一群,说说笑笑朝着看台边走去。

    马球场上,红黄两队人马正争相夺球,俄而一头绑红头巾,身着蓝色胡服的郎君纵马腾空跃起,朝地上猛然一击,珠球瞬间飞起,他抡起鞠杖截住珠球,策马疾驰,最后把球往上一抛,猛击两下,把球送进了球门,四周的人连连喝采叫好。

    “他是谁?”苏嘉曼刚下马车,便看到如此精彩的一幕,忍不住低声询问身旁的使女璎珞。

    璎珞忙向四周的人打听,得了消息后,疾步回到苏嘉曼身旁回道:“二娘子,是庆国公府的沈二郎。”

    苏嘉曼听了,害羞地横了璎珞一眼,嘟囔着道:“快走吧。”

    两人没走几步,迎面便和徐颂恒撞了个正着,因着退亲的事,苏徐两家闹得不太愉快,苏嘉曼脸色有些不自然地向徐颂恒福了福:“颂表哥一个人在这做什么?怎么不上场打马球?”

    “你管我。”徐颂恒没理她,两只眼睛滴溜溜地四处乱转,像是在找什么。

    苏嘉曼被拂了面子,眼角忍不住抽动,讥笑道:“表哥该不会不会打吧?”

    “我会不会关你什么——”徐颂恒脸色有些不耐烦,忽而抻直脖子往苏嘉曼身后看,“苏嘉言那混蛋没来?”

    “他身体不适。”苏嘉曼想到退亲后意志消沉的苏嘉言,心里就窝火。

    “算他走运!”徐颂恒找不着苏嘉言,垂头松开袖套,也不避忌苏嘉曼在跟前,直言道,“我迟早要打他一顿。”

    “庆禾!”赵长缨刚翻上马背,一眼便瞧见了徐颂恒,顿时没了打球的兴致,高呼一声,随即翻身下马,直奔了过去。

    “你妹妹呢?”赵长缨一路快步跑来,气也没喘,一手搭在徐颂恒肩上,倏尔他的目光落到苏嘉曼脸上,眼中闪过一丝惊艳,赞叹道,“好标致的小娘子。”

    徐颂恒努努嘴,耸掉赵长缨的手,语气高低错落有致地介绍道:“你日思夜想的苏二娘子。”

    赵长缨没了支撑,一个趔趄,差点儿摔了下去,拍着徐颂恒的背哈哈笑道:“果然是美人,名不虚传!”

    见苏嘉曼一脸疑惑,徐颂恒反手把赵长缨推上前,道:“勇毅侯府的赵小侯爷。”

    “赵长缨?”听了徐颂恒的话,苏嘉曼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她扭转身子,绕到璎珞身后,脸色冷得要结冰,语气也生硬冰冷,“言表哥资质平庸,才疏学浅,不努力念书,向奭表哥靠齐就算了,怎么还自甘堕落,交一些狐朋狗友?你难道不怕辱了自家的门风?”

    赵长缨这名声,她远在扬州的时候就常听说,到了京城,他那些乌七八糟的事情更是听了一箩筐,这种人,她见一面都嫌晦气。

    “你别听风就是雨——”徐颂恒蹭地一下火气就上来了,刚开口反驳,旁边的赵长缨却笑嘻嘻迎了上去。

    “我就爱看小美人生气,你越生气,我就越喜欢。”赵长缨一手摸着下巴,眼睛睃着苏嘉曼,神情猥琐放浪,咧开一口大白牙笑道,“等回去,我就请媒人上门提亲。”说着,他的眼睛移到璎珞身上,满意地点了点头,“陪嫁小娘子也不错。”

    “开远兄,过分了…” 徐颂恒拉了拉赵长缨的衣服,从牙缝挤出微末的声音提醒。

    见苏嘉曼两人脸色煞白,赵长缨心里的气顺了一些,扭头看向徐颂恒,才想起正事:“小妹没来?”

    “她到菩灵寺求平安符了。”

    赵长缨听后,朝马球场吹了一声长哨,惊云即刻挣开缰绳,飞驰而来。赵长缨翻身上马,轻踢两下马肚,惊云得了指令,扬起后腿,往后使劲拨弄几番,扬起一大片灰尘。赵长缨高坐在马背上,两只黑亮的大眼睛,毫不掩藏眼中的不屑,轻蔑地看着底下挥手扬尘的主仆二人,讥讽道:“我现在就去找媒人提亲。”

    说完,一夹马肚,飞奔离开了马球场。

    徐颂恒吃了一嘴的尘,捏着鼻子抱怨:“你好端端惹他做什么!”

章节目录

山茶粲粲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聊破小说网只为原作者森林沐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森林沐并收藏山茶粲粲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