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太子妃替赵长缨和徐怀慈牵线,本来就是误打误撞的事情。只因薛安贞在得知赵长缨有心上人后,过于高兴了,在给太子授课时,不小心说漏了嘴,勾起了太子的好奇心。太子于是就让太子妃揽下了去徐府探口风的事,让她替自己去瞧一瞧这个能让赵长缨甘愿成婚的人。

    此时徐府的正厅四角都摆上了冰鉴,屋内凉气袭人,与屋外的炎热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可坐在屋内的白蕊棠却还在不停地用帕子拭着汗,太子妃突然造访,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徐夫人别紧张,本宫不过是刚好出宫,替乐安来瞧瞧徐三娘怎么样了。”太子妃宽慰一句,随后让跟来的宫人把带来的礼物呈上前,继续道,“乐安在宫中陪着长公主,抽不出身来,可心里总是惦记着徐三娘的病情,这些人参、灵芝都是宫里的,夫人看看能不能用上。”

    “这…这臣妇谢太子妃殿下赏赐。”白蕊棠行了一礼,心里还打着鼓,若真是只来送药材,何必亲自来呢?

    “徐三娘如今情况如何?”太子妃又问道。

    “回殿下,三娘的病已经大好了,现今也只喝些安神汤。”白蕊棠小心应对着。

    “那便是好了。”太子妃心下一喜,又问道,“不知三娘子现今芳龄几许?”

    “已经十八了。”白蕊棠心里咯噔了一下,莫不是太子看上了三娘!?

    “哦。”太子妃暗暗思忖:不错,和赵长缨年龄相当也相配。她望向白蕊棠,“那夫人一定很着急吧。”

    “?”白蕊棠控制不住露出疑惑的表情。

    太子妃见她不上道,把话说得更明白了些:“徐三娘可许了人家?”

    白蕊棠脸色煞白,磕磕绊绊道:“有…没…还…还在商议中。”

    在商议中,也就是有人上门提亲了。太子妃眉毛拧成了一道,问道:“不知道是哪一家呢?”

    “回殿下,是扬州苏家,荣国公府。”白蕊棠纠结地补充道,“还未定下,只是在商议中。”

    那可怎么比!太子妃心里受到了打击,可一想到这是太子给自己布置的任务,又打起气来,说道:“既然还未定下,本宫也不和夫人兜圈子了,夫人觉得勇毅侯府的小侯爷怎么样?”

    白蕊棠脑袋晕了一下,虽然勇毅侯府满门忠烈,地位非寻常爵府能比,可赵长缨这个人名声实在太差了,他除了有一个好父亲、一个好姐夫,还有什么能拿得出手的呢?她虽是继母,也不能把人往火坑里推吧。

    “赵小侯爷出生高贵,当然很好。”白蕊棠木讷地回道。

    太子妃看出了白蕊棠脸上的勉强,心里也有些尴尬,京中谁人不知道赵长缨是个混世魔王,要让人家放弃国公府的翩翩公子,选择一个混世魔王,确实很为难人。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徐三娘的亲事,自有夫人操心,本宫也就是替人传个话,夫人不必觉得有压力。”太子妃想着,这亲事恐怕是不成了,但好歹也去见一见这徐三娘,便又提到,“本宫今日确实也是受了乐安的拜托,如果不亲眼看看徐三娘,只怕她心里怪本宫。”

    白蕊棠暗地里松了一口气,忙向门外喊道:“来人——”

    “不。”太子妃打断了白蕊棠的喊话,见她不解,接着说道,“徐三娘病虽大好了,可这样的日头,也不好让她在外头走动,本宫亲自去瞧她便好。”

    “太子妃抬爱了。”白蕊棠忙站起身。

    “不妨事,带路吧。”太子妃也站了起来,率先走了出门。

    白蕊棠无奈,只好快步跟了上去。

    *

    一行人在廊檐下走着,虽不至于难熬,但处在这种闷热的空气中,还是难免被勾起丝丝睡意。白蕊棠落后半步,在太子妃身侧走着,看着前面领路的使女的背影,脑袋也有些混沌了,可下一秒,她瞬间清醒了过来——使女朝右拐进了东跨院!

    “怎么走这边?”白蕊棠不好让太子妃察觉出异样,语气尽量平静地问道。

    使女扭头看向白蕊棠,随后又低了下来,回道:“回夫人,从这边走比较凉快。”

    白蕊棠怔怔地看着使女的脸,脚底板窜起一股寒气,这分明是徐奭恒院里的人,她是什么时候在这的?

    来不及反应,使女已带着太子妃进了东跨院,白蕊棠煞白着脸跟了上去。不一会儿,一行人便路过了沁芳院,只听从里面传来一阵悠扬的琴箫合奏之声。

    太子妃驻足听了一会儿,有些惊讶,竟是一支《凤求凰》,便问道:“是谁在弹琴吹箫?”

    “回太子妃殿下,是苏大郎君和四娘子。”领路的使女回身抢道。

    “本宫记得令尊曾任太常寺协律郎,不知徐夫人可听出了曲子?”太子妃转头看向白蕊棠,眼中充满了笑意。

    白蕊棠冷汗涔涔,垂着头道:“殿下,是《凤求凰》。”

    “这么说,这苏家看上的是徐四娘子了。”太子妃心情大好,提醒道,“你们徐家是清流人家,断没有把两个女儿都嫁入一家的道理,还望夫人多多考虑勇毅侯府。”说着,扭头看向领路使女,示意她继续走。

    *

    送走太子妃后,白蕊棠忙又赶到玉茗院找徐怀慈。

    “慈姐儿,这可怎么办?”白蕊棠焦躁地在原地打转,“太子妃认定了苏家求娶的是馥儿,可若最后——”她止住了话头,看向徐怀慈的眼光有些怨恨。

    “可若是最后,苏家求娶的是我,那四娘就不用活了。”徐怀慈抿了一口茶然后才抬眼看向白蕊棠,“夫人是想说这个吗?”

    白蕊棠恨声道:“若是馥儿有事,你也不要怪我。”

    徐怀慈蹙起眉头,重重地搁下了茶杯:“夫人这是一点儿风险也不想担,净想着捞好处了。”

    白蕊棠挺起胸脯,抿紧了嘴唇。

    徐怀慈侧过身,乜着白蕊棠,语气又冷又硬:“夫人有空威胁我,还不如赶紧回沁芳院看好自己的女儿。”

    “你什么意思?”

    “领路的是徐奭恒院里的人,说明他已经插手了。他平白无故不会想着要四娘的命,把太子妃引到沁芳院,不过也是想促成四娘和苏嘉言的亲事,”说到这,徐怀慈看到白蕊棠脸上的肌肉明显松弛下来了,不由冷笑,“可他不像我,会慢慢等着苏嘉言自己去提亲!以他的手段,他们俩非掉一层皮不可。”

    白蕊棠还心存侥幸,喃喃道:“馥儿毕竟是他妹妹——”

    “夫人,不好了!”没等白蕊棠的话落地,沉香从门外闯了进来,跪倒在白蕊棠跟前,打破了白蕊棠的幻想,“大郎君把四娘子和苏家大郎捆了!”

    “这!这怎么得了!”白蕊棠慌忙跑出门,脚跨过门槛,回头看向徐怀慈,“慈姐儿…”

    徐怀慈睨她一眼:“夫人先去吧。”

    “那你快些来。”白蕊棠心里着急,撂下一句话后,急匆匆跟着沉香跑了。

    “把这张椅子和茶杯给我扔了。”徐怀慈指了指白蕊棠用过的茶杯和座椅,吩咐秋雁。

    “可是三娘子,这杯子是一套的,若扔了…”秋雁有些可惜道。

    “扔了。”徐怀慈没有犹豫,又重复了一遍,双眼扫过刚才白蕊棠站过的地方,眼神闪过一丝嫌弃,“叫人把地也洗了。”

    秋雁有些愕然,但很快应了下来:“是。”

    *

    徐怀慈到后院时,不仅徐家的人到齐了,苏家的人也到齐了。和上次两家相会的情景不同,此时,只有徐奭恒一人坐在了上首,徐苏两家的人则分成两列,分别对坐着。在一群对坐着的人中间,跪着两人,正是徐怀馥和苏嘉言。

    徐怀慈走到徐颂恒下首坐下,静默着等待第一个开口说话的人。

    “奭哥儿,你这是在做什么!哪儿有你这样绑人的!”谢云霁心疼地看着苏嘉言,可又不知两人犯了什么事,不敢贸然上前解绳。

    “舅母应该问问表弟做了什么。”徐奭恒一脸愤然看着谢云霁,余光却瞥向了坐在第一位的苏老太公身上。

    “嘉言,你说。”苏老太公吐出一口浊气,目光像刀子似地射向了跪在地上的苏嘉言。

    苏嘉言哆嗦道:“我…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表哥要将我绑起来。”

    “好!”徐奭恒一掌拍在桌案上,厉声问道,“表弟既然不知,那我就要问问表弟了。”

    所有人的眼光都望向了徐奭恒。

    “今日和我讨论完经史后,表弟去了哪儿?”

    苏嘉言还未察觉到徐奭恒的意图,直言道:“…我去了沁芳院。”

    “为何不直接出府,反而转道去沁芳院?”徐奭恒追问。

    谢云霁在一旁看着,早就不舒服了,打断徐奭恒道:“奭哥儿是在审犯人吗!”

    “住口!”苏老太公知道徐奭恒不是鲁莽之人,他敢这般不留情面,定然是有把柄在手,于是喝住了谢云霁,看向徐奭恒,“你继续。”

    徐奭恒睨着谢云霁:“他这种无耻之徒,我若是将他扭送官府,审他的就不是我了。”

    谢云霁心里升起一股不详的预感,两眼瞪着徐奭恒。

    “外祖父让我教他为官之道,我全心全意去教了,可是他——”徐奭恒愤怒地看着苏嘉言,“竟然恩将仇报,引诱我四妹,与他在沁芳院私会!”

    “你信口雌黄!我与馥儿表妹发乎情,止乎礼义。在沁芳院只是探讨琴艺,从未独处一室,有过半分逾矩之举!”苏嘉言噌地直起腰,激动地喊道。

    苏老太公眯起了眼睛,扫了一眼徐怀慈,见她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心下虽有些怀疑,但最后还是把目光锁在了徐奭恒身上。

    “那为何偏偏选了一支《凤求凰》!”徐奭恒步步紧逼,“今日你们琴箫和鸣,被太子妃听了去,你若是不想负起这个责任,我家四娘可就没有活路了!”

    在一旁嘤嘤抽泣的徐怀馥听到这,顿时软了半边身子,伏在地上大口抽着气:“大哥哥救我。母亲救我。”

    当然想晕的不止徐怀馥一人,一旁的谢云霁听了,差点儿一口气没上来,腰板儿直挺挺倒在了椅背上。

    “太子妃为何会到你们这?”苏老太公怀疑地看着徐奭恒。

    此事确实不是徐奭恒设计的,他只是巧妙地利用了这个机会,由是他迎向苏公佐的目光非常坦然。

    “太子妃是替乐安郡主来探望三娘的。”白蕊棠知道此时一定要和徐奭恒这两兄妹站在一条线上,把责任都推给苏嘉言,她的馥儿才能活下来,嫁入荣国公府,于是壮着胆子回道。

    “你们就说怎么解决吧!”徐颂恒算是听明白了,这苏嘉言祸害完他一个妹妹还不够,还要祸害他另一个妹妹!顿时火起,恨不得即刻上前把他打一顿。

    “这…这…”谢云霁捂着胸口,说不出话来,难不成要让自己的儿子娶一个营妓之后吗?

    “外祖父以为如何?”徐奭恒看向苏老太公,等他表态。

    不争气啊!苏老太公本来已经给苏嘉言物色好了一个大儒的孙女,只等他到吏部报到后便会上门提亲,如今一切都被他自个儿毁了!

    苏老太公深吸了一口气:“四娘子可愿意嫁给嘉言做偏房?”

    “那我还不如直接吊死她。”没等徐怀馥回答,徐奭恒率先回道,“她底子再不堪,明面上还是我徐府的嫡出娘子,断不可能给别人做妾!”

    “怎么就要吊死四娘了!”十几年朝夕相处的感情,不可能说没就没,徐颂恒听了徐奭恒的话,立马起身把徐怀馥拉到身后,指着苏嘉言道,“要死也是他该死!这是我们徐家,是他主动找四娘的,又不是我们四娘找的他!是他自个儿不要脸!”

    徐颂恒一顿输出骂得苏家一行人面红耳赤,苏嘉言更是抬不起头来了。

    “慈儿退亲的时候,你一声不吭,如今招惹了馥儿,你还是这样!苏嘉言,你算什么男人啊!”

    苏嘉言被徐颂恒最后一句话激起了内心压抑已久的感情,双手握成拳头,头朝地上猛然磕了一下,发出一声山响,低吼道:“我要娶馥儿表妹为妻!”

    他不想再因为自己的懦弱,失去自己的知己,这一次他一定要把她留在身边。

    “我看你是疯了!”苏嘉曼倏地站了起来。

    “唉哟,唉哟,我的老天爷…”谢云霁哀嚎着,用手锤着自己的胸口,给自己顺气。

    “苏嘉言,你可想清楚了?”苏老太公听了也不免动了气。

    “我想清楚了。”苏嘉言转过身,朝着苏老太公又是磕头,“求祖父成全!”

    “不争气的东西!”苏老太公叹了一声,“人家挖坑,你甘愿往下跳,我还能怎么办呢?”

    “父亲!”谢云霁凄然摇头。

    “求母亲成全。”苏嘉言挪了挪方向,又磕了一下。

    谢云霁泪眼婆娑,虚望着上方,抿紧嘴巴,就是不应。

    面对谢云霁的反对,苏嘉言没有像以往那样退缩,像是把以往积攒的勇气都用在了此刻,她不应,他便一直磕头。

    谢云霁终究还是抵不过苏嘉言,见他额上磕出了血迹,心再也硬不起来了,撂下一句话,站起身拉着苏嘉曼出了门。

    “随你吧。”

    这小小的胜利给苏嘉言心里带来莫大的满足感,他扭头看向徐怀馥,露出了孩子般的笑容。徐怀馥也因美梦成真,喜极而泣,看着苏嘉言又是笑又是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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