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昌意是一番好意,奈何他口中的“那小子”不配合,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走了,还在紧闭的门扉上贴一张便利贴:生人勿扰。

    谢昌意气极。

    李大康在一旁看得好笑,深知那小子就是这样随性,与其让老爷子同空气置气,不若他来得好:“算了,还是我送小沈回去吧,也没多远。”

    刚刚对方和妻子通电话,说六点就回,现在六点零五,已经过了五分钟,沈寒听得清楚,怎么好意思让对方绕远路送她,赶忙摆手拒绝。

    拒绝完,见两人又打算叫辆三轮摩托来接她,忙撑开伞面朝外走:“不用了不用了,太麻烦了,您二位请回吧!”

    说罢整个人钻进雨里,容不得一点挽留。

    谢昌意拉不住,知晓年轻人脸皮薄,只好站在屋檐下,盯着清瘦的身影连连嘱咐:“那慢一点!走慢一点!到了打电话和我说一声!”

    谢师傅并不习惯使用手机,他所说的电话是指屋子里旧式的座机。

    沈寒高声应下。

    熟悉路后,从春花印染到学校,只需十五分钟,确实不算太远。

    沈寒回到宿舍,和宿管阿姨打完招呼,便向谢师傅拨报平安。

    谢昌意彼时正用晚饭,顺口询问沈寒。

    已经快七点,沈寒是打算吃泡面,但怕对方忧心与说教,索性答回去得凑巧,赶着高三最后一班,食堂还有饭菜。

    这通讲完,想起今天还没给黄姐回电话,又给对方拨号过去。

    黄姐还在店里,声音疲乏,但十分温柔,她问沈寒在学校过得怎么样。

    沈寒怔了下,想说实话不知道怎么说,想说谎又开不了口,半晌,落下一句“挺好的”。

    也就是不太好。

    黄曦不免叹气,想起沈寒的父母又指望不上,便在挂电话前宽慰道:“小沈你是好孩子,发生什么事都别怕,他们要是欺负你,你跟黄姐说,黄姐去学校帮你讨公道!”

    黄曦没有孩子,所以对沈寒格外关照。

    沈寒说不出地感激她,此刻更是因委屈得到理解而眼眶发酸。

    可到底不能哭,因黄姐一个人过得也不容易,她不能把所有话当真。

    “谢谢黄姐,我知道啦。”压住泛出的苦涩,沈寒扯出一个笑脸,“你接着忙吧,我还要去洗澡、洗衣服,我们下次再聊,拜拜。”

    匆忙的挂断音,仿佛再说下去就会有不安露馅。

    屋内彻底安静下来,像昏天黑地的暴风雨中一座孤寂的小岛。

    沈寒攥着手机,眼神蓦地放空又无助,靠着床栏杆坐了好一会儿,才站起来按照自己规划的:泡面、打扫卫生、洗头、洗澡、洗衣服。

    双河中学的女生宿舍没有独卫独浴,只有一、三、五层楼的走廊尽头有洗浴间和洗衣机。

    沈寒住在三楼,不用多跑,手脚利索地把一切收拾完毕,正要进宿舍,廊外一阵妖风就将她才晾上去的短袖吹落在地。

    “……”

    好吧,再洗一次。

    沈寒无奈地捡起衣服,朝洗浴间走,到门口时,里面竟传出熟悉的声音。

    似乎是秋雁。

    她怎么在这里?不是该回家了吗?

    沈寒皱起眉头,未及确认,洗浴间里的人呜咽道:“那她们非要刷我的卡,我怎么办?”

    “她们人那么多,三、四个,还会喊高年级。”

    “刷了好几顿饭,还刷了百多块的零食,这才没车费的。”

    “我怕你们骂我,我不敢说。”

    “我在学校,寝室里有其他班的同学。”

    “我不喜欢混寝,也不喜欢这个学校,妈,我还能转学吗?”

    …………

    不间断的控诉勾勒出事情原貌:因为被蒋宜光那伙人强拿硬要了生活费,没钱坐车回家,所以只能留宿学校。

    沈寒听得心堵,想进去和对方说几句话,可还没鼓起勇气,外面宿管阿姨就冲着栅栏吼道:“大晚上吵什么吵,收拾好了就回宿舍,待会儿查寝!”

    话罢,不待反应,洗浴间里的人就低头冲出来,掠过沈寒,一阵风似的,奔向宿舍。

    沈寒侧身贴着墙壁,愣了半秒钟,才回过神,对阿姨扬了扬手中的短袖。

    “我洗下衣服就回去,麻烦阿姨了。”

    夜渐深下去,楼外风雨也重。

    沈寒一晚上没怎么睡好,翻来覆去做些零星的噩梦,第二天六点起,在秋雁宿舍旁边站了一会儿,见对方迟迟没起,装不了偶遇,只能先去食堂吃早饭。

    昨天李大哥告诉她的上班时间是八点。

    沈寒第一次出勤,想早一点到,喝完一杯豆浆、吃完两个包子就匆匆出去。

    一夜大雨,路上积水不少,幸好天色转晴,不至于昏昏沉沉无精打采。

    谢昌意和李大康七点开始就在春花印染忙起来,除此之外,还有几个平时的匠人,都想趁着好天气多做一点活。

    沈寒到时,虽然完全没有迟到,但见状还是很不好意思地和他们打招呼。

    谢昌意大笑,把大家聚拢,相互介绍一番,才指着其中一位穿着朴素的中年女人道:“这位同志呢,是我们陈冬菊陈师傅,管各个库房和生产设备的,今天小沈你就跟着她把我们这片小院转转,熟悉熟悉环境,不用太辛苦,下周末正式开工。”

    “冬菊,你带着转的时候记得给小沈介绍介绍。”说完又补了一句。

    介绍时隔着一段距离,又逆着晨光,沈寒没看清这位叫“冬菊”的师傅的面庞,此刻走在后面才发现对方左下颌连着脖颈处竟然有一条二十多公分长的、状似蜈蚣的疤痕。

    也不知道是怎么造成的。

    沈寒想,险些毁了整张脸,甚至再深一寸,就是生命。

    陈冬菊是个雷厉风行的话少女人,带着沈寒把几间屋子转完,才十一点一刻。

    “逛是没什么好逛的了,小沈你自己还有什么想看的?”陈冬菊问。

    刚刚对方带她看了刻板、上浆、浸染、晾晒等好几处地方,蓝白花布从一片片雏形到像水蓝凤凰似的翻飞在空中,沈寒很喜欢从中经过时被抚摸的温柔触觉。

    “陈师傅,再去晾晒那片看看好吗?我想拍张照!”沈寒说,记起谢师傅教给她的另一个任务。

    陈冬菊时髦地比了个“OK”的手势,然后在倒回去的路上,猛地想起什么,补充道:“哎对了,看见那个屋没?”

    “那个屋是谢师傅孙子的房间,除了谢师傅,咱们平时别进去,不然里头东西少了,我们可赔不起。”

    陈冬菊指的屋,就是昨日惊鸿一瞥的地方。

    沈寒记不清那个少年的模样,但记得对方掌心那块温润透亮的玉。

    她“哦”了一声。

    也记得便利贴上写的“生人勿扰”。

    *

    午饭用过,下午又在院里帮了会儿忙,四点钟时,沈寒和谢昌意打招呼,收拾东西回学校。

    每个周末结束返校的学生都是无精打采。

    沈寒自然也不例外。

    不过她并不是焦虑课业太多或者作业太难,而是因为复杂的人际关系。

    前天放学前和蒋宜光说今天早点到学校,今天无论蒋宜光来不来听她讲题,她都不能太过迟到。

    否则,又会被抓住“把柄”。

    当然,蒋宜光不来最好。

    “蒋宜光这星期不来上课!”贺青青一早就到教室抄作业,见沈寒进来,还没等对方坐下,就接过对方书包,一边翻找数学卷子,一边分享刚刚得知的八卦,“你知道不,老宋又收拾她了!”

    沈寒一路疾走加小跑,这会儿才坐下,教室里又男女追逐乱哄哄的,她耳鸣得厉害。

    “什么?”

    贺青青:“老宋又收拾蒋宜光了!”

    老宋就是宋天仁,她们爱骂人的班主任兼数学老师。

    沈寒歪头。

    贺青青便立马像炮弹一样输出:“哎哟这你不知道?蒋宜光还在□□空间里骂人呢!”

    “噢忘了,你没加她。”

    “就是那个呀,”贺青青凑近沈寒,生怕被别人知道她在背后说蒋宜光坏话,“蒋宜光她们不是欺负秋雁吗?据说还抢了秋雁的钱,百来块呢,被秋雁的妈妈知道后,告到老宋那里了,老宋很生气,就打电话去问,结果一听是真的,让蒋宜光手写一万字检讨才准回学校!”

    “一万字检讨,什么概念,手都写断了吧!”

    “秋雁也真敢,居然还告状,不怕被她们报复吗?”

    “不是我说,你知道蒋宜光她们家……”

    喋喋不休的话语不断传入耳朵,又是重复的台词。

    沈寒听得心烦。

    会被报复吗?她不知道。

    可是凭什么报复。

    沈寒抬手止住贺青青的念叨,她不想听对方继续吹嘘蒋宜光,她只想……

    “妈的给你脸了是吧!”

    突然的吼声惊得教室瞬间安静。

    沈寒循声望去,见秋雁几乎是被一个陌生男人一巴掌打进教室。

    “我草。”

    “那是蒋宜光上星期分手的高三男朋友。”贺青青惊得瞪大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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