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零八章《澄园》

    宁远侯府的早间,清净之中,不乏有些吵闹。

    几个不大的男孩子正是调皮的年纪。

    小厮刚清扫出一个叶堆,他们摆出架势一个弹弓射过去,嘭地一响,打花了刚扫好的落叶。团哥儿最大,眉眼上已有了父亲顾廷烨的影子,他拉过弟弟的弹弓,反手往树上一射,又打中几片绿叶下来;跟在后头的圆哥儿要长得好看的多,小小年纪,清秀白净,十分有明兰的模样,他握着自己的弹弓,在大哥打过的地方,又射了一记,干干净净的地方,零零散散地飘落些碎叶下来。

    杵着扫条的小厮,诺诺木讷地立在一旁,他握着扫条,看那一地的碎叶,和玩着不走的小少爷们,脸上神色颇是为难。

    顾廷烨正预备进宫上值,此刻由明兰服侍着穿上官服,他早早听闻外头几个小子的吵闹,明兰素知他的性情,只瞧他眉头打皱,便知他想的什么。一边理着眼前人的衣领,一边对丹橘她们道,【出去瞧瞧,若不是来问好请安的,让他们远点儿去玩;若是来请安见礼,就早点儿乖乖进来。别等着了,现在就去。】

    丹橘嗳一声,放下手中的活,即出去瞧瞧那几个。

    丹橘出去后,顾廷烨倒和明兰一笑,他盯着自己妻子,【我是他们老子,怕我嫌吵?】

    明兰头疼。

    【倒不是吵你,是吵我..】生一个两个是可爱、生三个四个是祸害。明兰碰到他们你一句我一句的围着她转,脑子都吵得炸,恨不得眼前一个两个三个四个全打包给她祖母耍玩。抱怨地说了一两句,她手上略顿,【有个正经事要和你说。】

    【什么事儿?】

    她挂好香囊,又看看腰带齐不齐,接过青杏儿递来的外衫,接着话道,【再过一旬,四姐姐的生辰就到了。】她嘴巴一抿,拿她明亮的大眼睛瞅上顾廷烨一会儿,【她如今是亲王王妃,你说,我这礼该怎么去?旧年这时我们还在外省,从前又多是她在外省,彼此不见的,这生辰礼,还真一回没正经送过。】

    她有些拿不定主意,想问问这行事看似粗糙,却粗中有细的男人。

    顾廷烨听了话,卷着袖子,黑眉压在眼上,冷眼多出一份严肃。

    外头听不见孩子的吵闹声了,许是他们走远了玩。

    明兰看他不说话,反把眉头锁着,一时奇怪,【好端端地怎么不说话?】

    她也不知顾廷烨在想什么。

    这会儿出去的丹橘回来了,她进来就道,【蓉姐儿领着几个哥儿往远了玩,问起奴婢她好不好来请安,奴婢说夫人正给老爷理朝服,姐儿便说过会儿再来给母亲问安。】

    明兰略笑笑,蓉姐儿虽是庶女,但顾廷烨总归这一个女儿,她身为嫡母,少不得花了些心思教导。初时还有些谨慎倔强的丫头,如今总算会贴近她了。想着蓉姐儿的懂事乖巧,又想着那几个闹腾不停的小崽子们,心里直道:果真是女儿贴心小棉袄,比亲生的几个更懂得贴慰人。

    顾廷烨看明兰目光呆一呆,心里便知她这又是走神去了,遂玩笑着捏一捏她白胖的手。明兰一痛,眼睛一翻,白他一眼,这人又不知发的什么神经,不晓得她的手也是金贵的么,她小时候就靠这双肉包包的手,萌萌地讨大赏呢。

    顾廷烨被她一记眼色瞪得心软脸笑,笑过一阵后,他才捡了刚才没继续的话题,又接着说,【你心里烦她,可又不能不去,唔....问过沈兄的娘子没有?她在京中,这几年大约是走动去过的吧?不如再问问你大姐?】

    女人间的事,他既没什么功夫管,也没什么心思关心。而明兰在宅内这一块的斗争上,又料理得格外得心应手,如鱼得水说得便是她。是以,顾廷烨对妻子很是放得下心。

    说到这个,明兰也是头疼,【张家姐姐直性子,她说一向不喜四姐姐的柔弱做派,只派人送去礼,人称病推诿不去,她说她横竖是舅母,再如何,辈分也摆在那儿。】

    顾廷烨眉一挑,【沈兄家的,已这般‘豪爽’.....】他的话,更多的是揶揄,【不如你也说病得了。】

    【瞎说,我如何说病了就病了。四姐姐的生辰礼我若是病了,她日后逮到机会不定如何讽刺我,何况这是回京的第一回,是首次,我不看重这些礼节,别人也会看重这些,到时人家说盛家姐妹不睦的闲话,父亲那边兴许也不高兴。】

    一桩桩一件件数来,令明兰头疼地直摇头,她坐下来,长吁短叹一番,【唯有大姐姐说了个好消息,她说,昌王府并不大摆四姐姐的生辰宴,这么多年,不过将将一两回,她们也不过送些礼过去就是了。】

    顾庭烨也随她坐下,【这对你倒是好事,她不大摆,你也不必见她受气。你笑什么?】

    一转脸,见明兰偷偷笑的像个吭哧吭哧松果的小松鼠。

    【因为----】明兰起了个头,但她想她不该太乐,于是脸色正了正,憋去显露的笑意,声音轻些,【大姐姐还说,说四姐姐又得了个女儿,就是想摆生日宴,估计也没什么心情来摆。】她生出手比个三,在顾廷烨面前晃一晃,【想想也知道,盛家几个姐妹,四姐姐又是个极不服输的,现在大姐姐一女两儿、五妹妹儿女成双,我是四个男娃娃,她偏偏生了三个女儿,估计呀心里不好受------嗳---这生辰礼啊...不好挑。】

    【既然没得儿子,送她一座观音送子玉像不就好了。】

    明兰觉得顾廷烨太坏了,明明知道别人没有儿子,还要往伤口上戳伤疤,甚至撒上盐,痛得别人鬼哭狼嚎他就开心了,这么一个恶人出的主意,她明明应该正直地斥责他的。不过,她听来甚是痛快,谁让对方是她四姐姐呢,拦住她杀林小娘,送她舔犊情深图,引君入瓮破坏她报母亲之仇的计划,桩桩件件刺心锥骨。

    兴许是四姐姐德不配位,老天也看不过眼,才罚得她如今连儿子都没一个。

    想是一回事,做又是另一回事,这点明兰还是清楚的。

    顾廷烨才回朝堂不久,虽得赵英策信任,但念及上回被贬斥的教训,他断断不能再肆意妄为而去得罪谁,这里头是多少眼睛盯着。

    何况...摘贬外省,那过的是什么日子...

    朝堂之外的地,便是女人家主持的各色宴席,它是另一层意义上的战斗之地。人情往来虽小,却是一顶一的重要,她对顾廷烨的重要性,让她深知女人枕边风对男人判断的影响。所以四姐姐的生辰礼,她不能因一时之气、或是贪一时的开心,而去得罪了她。

    单看昌王府只有她一个女主子,这么多年地位的稳固不动,她笼络男人的手段还是十分得林噙霜的真传,是有几分不可小觑的本事。

    明兰嗔地一笑,抽走被握住的小胖手,【少来那损招,我可不愿再招人嫉恨。】

    丹橘送来一盏茶,她慢慢饮起来,又再次道,【我预备下月开个菊宴,请些人来,届时帖子也要送去王府,只端看四姐姐来不来了。】

    【会不会太晚了?】

    赏菊通常多在十月,十一月已是花事了了..

    明兰知他心中奇怪,温和解释,【近日祖母终于松口让太太从宥阳回京,五姐姐开心,她也要从山西回来,等过完今年再回去。我想等等她,姐妹们聚聚。】

    原来是王若弗自宥阳归来。

    【也好。】顾廷烨想她姐妹多年未见,恐怕也都挂念得深,何况他当年的事,连累到前程大好的文炎敬直接贬摘地方。【是摆在澄园?】

    一听澄园二字,明兰眉头刺扎了般一皱。

    自顾廷烨扫寇有功,被赵英策重新调回,官复原职后,他们一家住在宁远侯府,并未如之前住进澄园。当年顾廷烨被先帝撸去爵位官职,贬去地方,连同赐下的澄园也收了回去。

    可这一收回去,转手便将这座好园子,赏给嫡次子赵怀遐。

    而赵怀遐更是行事怪异,一听顾廷烨回京复职,立刻请求皇兄收回被赐予的澄园,这一来,赵英策心疼弟弟,又将自己曾经的勤园给了赵怀遐。

    兜兜转转,四姐姐没了一个园子,又得了个更好的。

    明兰回来后,曾听闻四姐姐在澄园举办过书社画社等展。这座再转回来的园子,明兰心中再是稀罕它,只要一想到四姐姐曾在此处留下痕迹,她便耐烦不得、忍受不得。

    【不了,】明兰摇摇头,【澄园并不合适。】

    顾廷烨上值走后,她坐下用一碗清淡的粥,虽说早食需精细清淡,但桌上还是摆了明兰爱吃的肘子等荤物,这是她一来的爱好。

    勺子搅在粥里面,她回想起盛家的日子。那些年里,她在老太太膝下,用着最好的茶具、金锁戴最好的玉;四姐姐一个庶女,千求百求,一切用物也不及她。澄园的不合适,大约是同过去的日子像两块不一样的金腰带,一头看起来镶金却非金、一头看起来镀金却是真金,四姐姐用过,她再接来用,那就是不合适了。

    偶尔、那只是非常的偶尔,蜻蜓掠水的瞬间,她会想起一张年轻的俊脸。水榭后头的青色,映衬那张似笑非笑的面容,盯着人的黑眸怪异又神奇,它说不出来有什么,只仿佛是青柳上存在的依依,曼妙地缠绕着不可说的秘密。

    明兰会想起这些,她不懂为什么、为什么自己会想起这些来?随后,她又会想起顾廷烨的爱、想起他曾经许下的承诺。

    -----我在男人堆里算老几,你在女人堆里就算老几。

    【夫人,姐儿来请安了。】

    蓉姐儿从门槛处走进来,她身量长高些了,穿着银粉的衣裙,已颇具女儿家的柔态。

    【给母亲请安。】她微微欠身。

    明兰温和而笑,招招手让她坐过来,问她早饭可吃了,又问那几个小子跑哪儿去了?

    她伸手抚着蓉姐儿的头发,心里却有个念头,她真希望四姐姐能生个儿子。

    十月底,昌王府并未举行王妃盛氏的生辰宴,不过各家都早早地按规矩进呈上寿礼。

    秋花凋敝,丹枫饮霜,腊月的风刮出梅枝的瘦骨嶙峋。

    又是一年尾声。

    车轮嘎吱嘎吱,积雪深厚的路上轧出两条灰黑色的湿痕,一直行驶到王府门口。那雪白的地上,却早有另一道深沉的车痕。路的两侧都架着赫赫的石狮子,地面茫茫冰雪,王府的台阶片雪不沾,干干净净。寒冬腊月,冷风呼得人耳朵疼。

    那台阶上,佩剑持戟的侍卫,个个宛若冰雪地里的白桦木,肃穆沉静。

    王若夫扶着女儿的手下车来,脚踩进雪地里,华兰一旁道,【母亲小心,雪厚容易滑脚。】

    面对女儿的关切,王若弗眼角浮起丝丝皱纹,她站稳住,移去目光,慢慢抬头。隆起的高阶层层叠叠,堆起那烫金的滚边匾额,宛然白桦林梢顶的恢弘金辉。

    天家之高,立于九霄。

    暴露在冬日的双目,猛然被蒙上一层冰霜。她胸口闷闷地一跳,有些涩然的滋味。大女儿的伯爵府已经够好了,明兰的侯爵府又是那样富贵,却是万万及不上眼前的这座王府。

    【母亲,咱们先进去?】华兰不知她怎么有些变了脸色,只当她初来此地,见到墨兰住在如此金贵奢华的王府里,心里一时嫉恨不已;华兰端庄的脸上漾着合适的笑,【可是您要来这儿,别临门一脚,和女儿来反悔。】

    月初,盛竑派人从宥阳王若弗回京,几个子女纷纷回到盛家与母亲一番团聚,他们虽说嘴上不记挂,但做儿女的,心里总归对亲娘思念甚深,便连明兰夫妇,也到盛家见了一见,一块吃了饭。

    早在来之前,华兰已千叮咛万嘱咐过母亲,进了王府去见四丫头,再不是从前在家里碰见的小小庶女,任她掌脸打骂的。这跨过门槛儿,在里头受了气、挨了几句讽刺,也只能打落牙齿往肚里吞。

    和华兰不同,如兰娇蛮脾气,一听姐姐这劝慰母亲的话立时蹦跶起来,她双眉吊起,直如嫡女的骄傲荣光。她说---凭她的金窝银窝,再没有我去的一天!大姐姐如今也忒是能忍耐了!王妃又当如何?一介庶女罢了!

    王若弗零星想起临来时女儿们的对话,想起她小女儿的那张脸目----紧绷绷的眼睛,眉毛也像根冻僵的茅草,曾经娇憨活泼的生气从她的身体慢慢一丝一丝透出。

    对华兰的话笑一笑,王若弗随女儿上了高阶。但是她明白,她并非因为王府的‘高门’而心生退却;而是想起如兰为女儿难过,她最小的女儿,这几个姐姐妹妹中,只有她嫁给一个进士做官身娘子,小小的宅子是她出钱买的,以后的富贵全靠丈夫沉沉浮浮的仕途。

    哪一个都比她的如儿好,那两个小小庶女,更是一个赛一个的金贵显著。

    越是这般比较,越是为她小女儿哀怜。

    王府的管事听说是袁家来的娘子,又见那一老妇人是盛家大娘子王氏,清楚地知道是王妃娘家的嫡母及姐姐,有礼地问过好后,招来一个小厮,附耳一声后,又对王氏她们请道,【太太请进,王妃此刻该在万乐楼。】

    人人说皇帝宠爱弟弟,直将一座王府金点玉缀,妆成京城的琼楼玉宇。这话却是丝毫不假,不仅赐赠自己的勤园,还替他将王府主殿修缮得宛如皇宫的承运殿般金碧辉煌,连是各方呈现的新鲜物件儿,皇帝也必然留有一份是送到昌王府的。

    过亭越池,莹莹白雪冷积花木树石上,峰隙之中,一条清流白带坠下,唯石沿处,倒挂净净透透的琉璃。

    随着引路的小厮走,再转进百十步,渐往那座绿色琉璃瓦的万乐楼去。高楼飞檐,描金彩结,皑皑白雪下,露出的绿色琉璃瓦,恰如冬雪消残下,赶着冷风冒出的濛濛绿荫。

    便是这温柔敦厚的春意,教王若弗一口热气吐纳出,陡然又入了一口冷气到胸口,霎时,冻住半截身子。

    过了六曲桥,近在眼前的万乐楼显出逼人的绮丽。华兰也终于抬眼瞧去一看,她目光微微发惑,一堆深雪遮覆的茫茫白色中,鸦鸦树上,长得什么绿叶?开得什么花?

    冷风轻轻拂开,那花儿闪闪烁烁,金光绚烂。

    【我倒还不曾见过这种花。】王若弗眼一眯,同女儿笑道,【开得跟个金子似的,花了人眼。】

    前头有一引路婢女,她听见此言,唇边温婉,【大娘子真明白。】

    【嗯?】王若弗转过头,不知这婢女话中何意?

    婢女温然,【太太看的那花儿,正是金子做成扎在树上。】

    她细语轻轻。

    王若弗母女俩,不由大吃一惊。华兰纵在伯爵府的富贵处,又见识了不多金堂玉屋,可眼前随意拿金子扎在树上作花的,还从未见过。

    婢女含笑道,【万乐楼四下是几十株桃树,冬日里秃枝枯色,一派残落之景;王爷便吩咐人将金子锤成薄薄的一片纸,拿来扎树上。】女婢又道,【您再看看,瞧见树上那绿色没,那可不是抹彩了的纸呢...】

    华兰瞥见鲜艳的绿意,它仿佛是月光里的掉进一抹月桂的油绿,浓艳得人心头生火。

    婢女笑吟吟,【----是玉石和碧玺。您若进得万乐楼后院儿,定能见到一株开满红花的树,奴婢听侍候的姐姐们说,王妃殿下在那院儿里,用了好些玫瑰色的碧玺石,挂出一株冬日里的桃花树。】

    婢女的神色颇有向往,一双笑着的眼睛里,因无缘窥得一见的桃花树,而泛着淡淡遗憾。

    华兰吃惊在心,听闻那玫瑰碧玺,是宝石中的佼佼者,宛如少女般清纯美丽,因颜色红艳如玫瑰而得此名。当年她出嫁时,老太太赠她一套红宝石头面,那上头也不过将将十八颗罢了,便是十八颗,也是一等一的头饰。

    却有谁知,墨兰如今有多少个‘十八颗红宝’呢?她挂的那一堆玫瑰碧玺,已是她人不可及的数。

    华兰微微抿唇,一心一意地扶着母亲王若弗,只当这些是云烟过耳。

    她早知道,富贵不由人。

    至万乐楼门前,只见曾黎领着一众侍婢侍候在廊下。婢女上前福身回话,指引了二位来者。曾黎先自己看过一眼,隐约认得年轻那位是伯爵府的娘子。

    华兰捕捉到他的视线,含笑道一声,【曾管事,请去通禀王妃殿下,便说盛家大娘子谢她来了。】

    曾黎道,【大娘子请进罢,再晚些,王妃恐已要起轿会客。】

    说罢,又一个俏丽的小婢女上前来,引她二人入内。

    外头金辉彩焕,里面竟幽娴雅致。

    甫一入内,炭火的暖热熏得人后脑沉沉、不得呼吸,往内走了三四步,才缓过来些劲儿,这时身上已大暖,减退不少寒冷。

    粉裙婢女见有人入屋,悄挪其身,上前来为华兰与王若弗解下披风,她们手柔脚轻,搭了衣裳微微一笑,旋即福身退去。

    华兰转着眼目,花梨木八方罩奢丽典雅,淡褐色透雕花草纹,宛似春江烟雨的风韵,罩下一片湖水青碧的纱帘,金钩别起,露出对面墙上的深蓝插瓶。

    她们方过八方罩,便听得里室传来闲碎的说话声。

    【外头风雪大,派人回说了让她们回去不就得了,何须你冒风赶雪地去见?】

    男声里一丝可见的不耐厌烦。

    屋内能有男人的,又是这种口吻,只有王府那一个主子--赵怀遐。

    随即一道女声笑起来,柔婉甜腻,华兰一听,心里便知是她那四妹妹。

    【你知,岂有我不知的?】她满不在乎地轻轻哼起一声,又浅浅地笑开,【我就是去瞧瞧,哪家姑娘这么不长眼,偏要往我王府里凑?】

    华兰衬思,是王府要添人了?恐怕是的...她们马车到之前,另有一辆先到的车,想是那车上的主人家。但是四妹妹怎么还能是从前那娇气性子呢?男人家有几个不爱美纳色?如此背他逆意,不顺从些,怎么过得好以后?

    她对墨兰这番自视甚高的矫情性儿,暗作评价摇了摇头。

    婢女微微点头,示意她们稍候一候,只进转角帘下,与另一婢女耳语,那女婢听罢,像一抹轻飘下的鹅毛进去室内,不一会儿,云栽满面笑容地出来迎人。

    【大娘子...】云栽又看向华兰,朝二人浅微一福,【大姑娘。】

    云栽有礼地扬手,请她们进去。

    王若弗不知怎地,心口猛然紧张起来,论说那些达官贵人们她也见过不少,朱门绣户她又不是没跨过?好歹也是在宁远侯宅走过几遭的,她却被云栽这一沉静的扬手,激得心绪难平。

    当年她说打说杀、生死捏在手上的小小丫头,也随着主子姑娘水涨船高,让人轻视不得。

    身份上的落差,让王若弗在这个奢丽的居所里宛如溺痹水中,她本来是盛家主母,是那个庶女、小婢恭恭敬敬尊重的存在;一方小小的宅,她等乎是天。此刻到了这儿,软滑的水似绳索困住她可以为所欲为的权力,棘刺长满,每一个刺角是冷冷的冰锥。

    王若弗没试过给庶女问好,连着明兰那儿,她也一直是嫡母太太,让人尊着重着。

    她们辗转入内。

    十几年的袁家生活,早让华兰将一忍字修炼得入骨噬心,这般能屈能忍,也是她祖母往日里教养的好。

    华兰拉着母亲的手,未抬一眼徐徐上到前方,二人屈膝福身。

    【妾身见过王妃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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