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亮空旷的休息室，等距摆放的盆栽，以及不远处的落地窗模拟的雅致的园林风光。四周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的人轻声交谈，偶尔有一两声争辩随即又压低了语调，还向周围微微欠身以示歉意。
受不了。诺希看了一眼壁钟，他还是没有在这儿呆满半个小时。但比起回国后被精神卫生中心拘在疗养院里两个月，似乎每天来这里睡觉又勉强可以接受。
诺希坐直身子，从怀中取出香烟盒。苍白枯槁似只剩下骨架的手布满了狰狞的褐痂与脱落后的淡红色伤痕。他把烟叼在嘴里，两只手在身上摸索了一阵才从作训服的裤袋里摸出了打火匣。阴沉的目光消散在烟雾中，但冷汗还是沾湿在发间和后背。在温度和湿度最适宜的空气里，就像一直盘踞在身上的蛇。
也许是有人看出了他百无聊赖，踱步过来。干净的皮质军靴，灰色的常礼服缀着银白色穗带，暗金色的头发以不符合条例的长度被系好，发梢落在一边肩侧。头顶的黑色军帽镶嵌了一圈银色的桂叶装饰，正中是一朵简洁的番薯花。
诺希正要撑着扶手起身敬礼，来人已经摆摆手示意他坐下。
“长官好。”
“李少尉，最近在忙什么呢？”黎枫的寒暄从来都不是寒暄。
于是诺希不耐烦地将脸藏在烟雾里。
“照料我们舰队未来的主力。”
“学生家长已经投诉到我这里来了。”
“特罗伊恩？说实话，”诺希摊开右手，把烟头在合金边几的磨砂表面上按熄，扔进烟灰缸里“帝科院送来联培的小孩都比他们家有骨气。”
“大公的意思是先带回首都治疗，到时候会联络你的。”然后中校如他所想，下意识皱起眉头。“最快半年就要出烟草限制条例。能戒最好早点戒。”
“嗯。”诺希用骨架一般的手轻飘飘地在面前扇了扇。“那实训分我可给不了及格。”
“你自己决定。”
好一阵沉默，诺希撑着下巴别开脸。远处的窗外响起几声忽远忽近的鸟鸣，景色变成了一片旷野，被风吹翻的野草打在玻璃上。
“庆典要来了。胜利日的庆典。”黎枫的声音低微的像是散在了旷野的风中。
“胜利日。”诺希回头，黑色的发尾挂在额角“如果结束时没有正式的宣告，没有在历史上狠狠打上烙印的话... ...”
苍白的脸上终于有了点笑容“就像没有能震醒所有沉溺噩梦者的半夜钟声，那该多么不妥当啊。”
“我喜欢庆典，别忘了叫上我。”
刚从休息室出来，诺希便看到等在隔离门外的副官孟钺森。他出身于陆军基层，比太空军的平均体型要壮上一圈，五官也在风吹日晒中刻下了痕迹，整个人如同小半堵墙挡住了舷窗外伴飞舰艇投射的眩光。
恭恭敬敬地敬完礼，他便笑开了：“李哥，早！”
“孟，早啊。”诺希一边说一边往通向甲板的链接通道走，在面部识别的间隙瞥了一眼副官。“叫你带那群小崽子，他们人呢？”
“后勤要去了。反正今天也是体能训练，啥时候练都一样。”
“那估计得折腾一天。”诺希打开终端，在一大堆消息中找到后勤保障处的申请，快速地签了个同意。
“别累着这些小少爷，明天四点再叫他们起来，正好两天的量一起。”
“行。”
孟钺森跟着诺希走上甲板。两侧巨大延伸上百米的巨大舷窗外是单调的无尽的深黑。为了缓解压迫感，照明以精心计算的角度使整个甲板都泛着柔光。灰白的地面反射着晕光，头顶上铺陈整片星域的等比全息投影。三个环形的经过装饰的经纬标示在外层缓缓旋转，而旗舰所在的位置闪耀着最明亮的七芒星，一条亮银色的细线指示目前所经行的航道。
人来人往但仍然空旷的甲板，高声怒吼和低声言语一样掀不起什么波澜。诺希感到紧绷的神经终于有松动的一瞬，孟钺森压低粗砺的嗓音开口了。
“哥，医疗处请您去一趟更新恢复状况。催了好几次了。”
“不去。”诺希叹了口气，低头翻着终端页面，点进医疗处的消息列表，果不其然有一长列检查邀请。“我看他们真是忙昏了头。”
“那先去开会？七点一刻有C-4f战区周会。”
“嗯。你先去休息吧，孟，这几天辛苦了。”
“是，长官！”孟钺森敬礼，转身离开。诺希看着他的背影在通道里一点点下沉，然后消失在拐角，完全还是精神抖擞的样子，在终端上批了三天的假期。但转念一想，还没有人给自己放假，诺希又收回了自己的同情心，把假期修正为规定所要求的一天。
说是战区的周会，诺希也没觉得有什么要紧。
报告和数据早就及时上传了，已经批示的也早已示下。剩下的...就是一点人情世故。快评军功了，几位舰长都想抓住最后机会好好表现表现。
至于自己区区少尉为什么要出现在这里，诺希只能归功于黎枫早就看不惯他的那副游离在外的精神状态。
“给他找点事做。”
他看着左右两边的文职军官在投影键盘上疯狂敲字，手指都要在桌面磨出火花了。明明只要备份录像即可，他实在理解不了这种传统的记事方式到底有什么必要性。诺希咬了咬后槽牙，也磕磕绊绊地写起会议记录。
四五个小时后终于结束，保存了文档，诺希正要起身，便被同事们叫住：“诶，李少尉，等下有事吗？没事来秘书处帮忙。”
“我...”有事。
诺希看了周围一圈的军衔，在心里叹气。
“好的。”
受不了。诺希看了一眼壁钟，他还是没有在这儿呆满半个小时。但比起回国后被精神卫生中心拘在疗养院里两个月，似乎每天来这里睡觉又勉强可以接受。
诺希坐直身子，从怀中取出香烟盒。苍白枯槁似只剩下骨架的手布满了狰狞的褐痂与脱落后的淡红色伤痕。他把烟叼在嘴里，两只手在身上摸索了一阵才从作训服的裤袋里摸出了打火匣。阴沉的目光消散在烟雾中，但冷汗还是沾湿在发间和后背。在温度和湿度最适宜的空气里，就像一直盘踞在身上的蛇。
也许是有人看出了他百无聊赖，踱步过来。干净的皮质军靴，灰色的常礼服缀着银白色穗带，暗金色的头发以不符合条例的长度被系好，发梢落在一边肩侧。头顶的黑色军帽镶嵌了一圈银色的桂叶装饰，正中是一朵简洁的番薯花。
诺希正要撑着扶手起身敬礼，来人已经摆摆手示意他坐下。
“长官好。”
“李少尉，最近在忙什么呢？”黎枫的寒暄从来都不是寒暄。
于是诺希不耐烦地将脸藏在烟雾里。
“照料我们舰队未来的主力。”
“学生家长已经投诉到我这里来了。”
“特罗伊恩？说实话，”诺希摊开右手，把烟头在合金边几的磨砂表面上按熄，扔进烟灰缸里“帝科院送来联培的小孩都比他们家有骨气。”
“大公的意思是先带回首都治疗，到时候会联络你的。”然后中校如他所想，下意识皱起眉头。“最快半年就要出烟草限制条例。能戒最好早点戒。”
“嗯。”诺希用骨架一般的手轻飘飘地在面前扇了扇。“那实训分我可给不了及格。”
“你自己决定。”
好一阵沉默，诺希撑着下巴别开脸。远处的窗外响起几声忽远忽近的鸟鸣，景色变成了一片旷野，被风吹翻的野草打在玻璃上。
“庆典要来了。胜利日的庆典。”黎枫的声音低微的像是散在了旷野的风中。
“胜利日。”诺希回头，黑色的发尾挂在额角“如果结束时没有正式的宣告，没有在历史上狠狠打上烙印的话... ...”
苍白的脸上终于有了点笑容“就像没有能震醒所有沉溺噩梦者的半夜钟声，那该多么不妥当啊。”
“我喜欢庆典，别忘了叫上我。”
刚从休息室出来，诺希便看到等在隔离门外的副官孟钺森。他出身于陆军基层，比太空军的平均体型要壮上一圈，五官也在风吹日晒中刻下了痕迹，整个人如同小半堵墙挡住了舷窗外伴飞舰艇投射的眩光。
恭恭敬敬地敬完礼，他便笑开了：“李哥，早！”
“孟，早啊。”诺希一边说一边往通向甲板的链接通道走，在面部识别的间隙瞥了一眼副官。“叫你带那群小崽子，他们人呢？”
“后勤要去了。反正今天也是体能训练，啥时候练都一样。”
“那估计得折腾一天。”诺希打开终端，在一大堆消息中找到后勤保障处的申请，快速地签了个同意。
“别累着这些小少爷，明天四点再叫他们起来，正好两天的量一起。”
“行。”
孟钺森跟着诺希走上甲板。两侧巨大延伸上百米的巨大舷窗外是单调的无尽的深黑。为了缓解压迫感，照明以精心计算的角度使整个甲板都泛着柔光。灰白的地面反射着晕光，头顶上铺陈整片星域的等比全息投影。三个环形的经过装饰的经纬标示在外层缓缓旋转，而旗舰所在的位置闪耀着最明亮的七芒星，一条亮银色的细线指示目前所经行的航道。
人来人往但仍然空旷的甲板，高声怒吼和低声言语一样掀不起什么波澜。诺希感到紧绷的神经终于有松动的一瞬，孟钺森压低粗砺的嗓音开口了。
“哥，医疗处请您去一趟更新恢复状况。催了好几次了。”
“不去。”诺希叹了口气，低头翻着终端页面，点进医疗处的消息列表，果不其然有一长列检查邀请。“我看他们真是忙昏了头。”
“那先去开会？七点一刻有C-4f战区周会。”
“嗯。你先去休息吧，孟，这几天辛苦了。”
“是，长官！”孟钺森敬礼，转身离开。诺希看着他的背影在通道里一点点下沉，然后消失在拐角，完全还是精神抖擞的样子，在终端上批了三天的假期。但转念一想，还没有人给自己放假，诺希又收回了自己的同情心，把假期修正为规定所要求的一天。
说是战区的周会，诺希也没觉得有什么要紧。
报告和数据早就及时上传了，已经批示的也早已示下。剩下的...就是一点人情世故。快评军功了，几位舰长都想抓住最后机会好好表现表现。
至于自己区区少尉为什么要出现在这里，诺希只能归功于黎枫早就看不惯他的那副游离在外的精神状态。
“给他找点事做。”
他看着左右两边的文职军官在投影键盘上疯狂敲字，手指都要在桌面磨出火花了。明明只要备份录像即可，他实在理解不了这种传统的记事方式到底有什么必要性。诺希咬了咬后槽牙，也磕磕绊绊地写起会议记录。
四五个小时后终于结束，保存了文档，诺希正要起身，便被同事们叫住：“诶，李少尉，等下有事吗？没事来秘书处帮忙。”
“我...”有事。
诺希看了周围一圈的军衔，在心里叹气。
“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