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

    气流摩擦着刚刚苏醒的声带,自胸膛吹上来的风懒懒地搔刮着那处软窗,似有若无的响。

    温垚眼皮耷拉着立在洗漱台前,贴靠着池子,刷牙的手有些使不上劲,只能软软晃出圈圈泡沫。

    他是被一通十万火急地电话叫醒的,连环车祸,急救中心塞满了人,病情危急的直接抬进了手术室或ICU,他是预备班,得赶回去帮忙。

    冲了好几下凉水,温垚终于感觉清醒了些,随手扯了衣服套在身上,揣上手机就出了门。

    盛夏的天觉少,四五点就开眼了,迷糊的云团还躺在灰蓝色天空里,边际晕染上粉亮的光,没章法层叠排列着。

    公寓距离医院不算太远,十多分钟的路程赶起来只走几圈秒针就到了,等温瑶换好工作服,进入病区,喉间因喘息而带出来的腥气才完全退了下去。

    “小温,来给他抽个血气分析。“护士长岑月正给病人做静脉穿刺,“会有些疼,忍耐一下千万别动。”

    一旁上好的心电监护仪上的数值,压低脉速,不容乐观。

    温垚快速备物消毒,精准摸到另一只手腕的脉搏,在跳动最浅显强烈处平稳进针。

    还好,一针见血。

    艳红的血液缓缓充盈着特制针管,温垚胸口击鼓般的心跳也跟着松下来,白皙的额间冒出细小汗珠,他轻轻呼出一口气,留足采血量后,拔针止血,隔绝空气,行云流水的动作像是从教学视频里完美复刻下来,利落漂亮。

    科室同事也陆陆续续赶来了,带着早起的惺忪,或满眼的血丝,众人没有一句抱怨,脚下生风,有条不紊的加入到抢救中。

    金碧在一旁目睹了这突如其来的大场面,一脸无措,却控不住的好奇,目光不停追随一位又一位忙碌白影,清俊的眉毛随着一道道医嘱声紧紧拥在一起,似乎也跟着捏一把冷汗,他望向其中一张病床里标本般窝着一个人,衣衫侵染了大片大片暗红色,映衬得底下失血过多的皮肤尤为惨白,微弱痛苦的喘息声幻化成绳,让人们牢牢拉住灵魂不能离去。

    而这,也只是这场生命战争的其中一角。

    他不忍心再看,不由得想起几天前溺水的自己,想起牢牢拉住他的大叔,想起心爱的爷爷,父母,哥哥,还有麻糍…

    说到麻糍,当然还是自己连锁店里的最好吃了,来江城必吃的特色美食,随处可见的红白LOGO永远伴着甜蜜清香,蒸笼揭开,浓浓白雾里糯米颗颗晶莹饱满,将它们尽数倒进石臼,和着牛奶锤,锤得软乎乎白胖胖黏在一团,再取出来厚厚滚上早已备好的黑芝麻糖粉、或黄豆糖粉、或红糖粉中,切条装盒,拿在手里还是热的,咬在齿间还能拖丝,甜而不腻,清香四溢。

    (??﹃??)呃啊!

    好想吃麻糍啊呜呜呜呜呜(╯﹏╰)

    金碧咽了咽口水,突如其来的委屈和后怕一股脑地涌上鼻尖,他撇嘴,眼睛微红湿润,蓄着情绪摸到床旁的手机,在电话被接通的时候小声哽咽出来:“哥!呜呜。”

    电话那头背景安静,嗓音虽疲惫,却也倦懒磁性:“嗯,怎么了?”

    金碧吸吸鼻子:“我没事,就是想家了,我是不是吵醒你了。”

    “没有,我刚起。”男人取下细框眼镜,曲颈低头,瘦长的五指覆在额头上,指尖作力推揉,连带着右眼角处的月牙痕,隐隐舞动。

    “下午回家给你带点生活用品,你想想,有没有什么特别需要带的东西,我一起拿过来。”

    终于有人能来探望自己,金碧刚上心头的悲伤顿散,叽咕说着要吃麻糍、撞奶、巧克力雪糕还有香酥鸡扒,顺便给他带根手机充电器,这薄薄红丝快撑不起他的精神寄托了。

    像是要呼应这句话,通话到这里就断开了,男人放下手机,两手交握搓热掌心,捂在了眼框上。

    还想着吃呢,看来真没什么大碍了。

    他嘴角微扬,无奈叹息,研究院工服下的躯体也跟着起伏,一身黑色西装合适得体,领口敞开,露出长脖和显眼喉结,大一码的工服套在外面,都没能完全掩盖那丰满的肌肉,隐隐约约能瞧见久经锻炼的健硕弧形。

    晨光姗姗来迟,挤过扇开的百叶窗,切割成条也要闯进房间,被工位上开启着的笔记本绊倒,径直扑倒在男人怀里。

    “金乾?”

    男人在光里转过半身,端庄自持,恍若神祗。

    卜梵提着早餐,推开办公室门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在他因难以理解而极力睁大的重度肿泡眼里,他那位‘致命 の诱惑 ?? 变态强者 ?? 芳心收割机 ?? 实验室之 王  ’的同事兼师弟。

    熬了个大夜?

    更变态的是,居然还能熬得如此骚包!

    “窝 滴妈! 我的好师弟,你可真是神人也,连熬夜都影响不了你这??????招蜂引蝶的伟岸形象啊!”

    卜梵嬉笑走进,自上而下扫描着金乾。

    “啧啧啧,咱院的女同胞不说百分之百,起码也有百分之八九十被你迷得神魂颠倒、春心荡漾了吧,咱院男同胞更不用说了,除了上头几位老教授,同级的哪个敢不把你放在眼里啊。“他正经的摇头。

    “咱做生物科研的,长成你这样已经是逆了天了,再这么彻夜不眠为真理的卷下去,我们院内的未婚男同胞,还怎么活呀。”

    他举起没拿早餐的手,在人肩头拍了拍,故作可怜继续道:“你要是这么拼,我可真陪不动你了,到时候你就成了没师兄没队友,只剩下一具人形细菌培养皿做搭档的bb熊,咱俩多少年交情了,你肯定是舍不得我的,对吧?”

    末了,还在干巴巴的眼睛下抹两行新鲜的口水痕。

    这种喜剧表演一天总要上演一两次,金乾早已习惯,配合着回应他:“师兄你放心,如果真有这一天,我会替你 ‘好好照顾’ 嫂子的。”

    “诶,你这没良心的,怎么不盼着点师兄好呢?亏我平时总带你嫂子的佳肴给你吃,全喂狼嘴里去了?“

    “呐呐呐一边儿去,不许觊觎我媳妇!”卜梵递着早餐警告,回自己工位忙去了。

    金乾接过早餐,两个肉包加瓶豆浆,拿在手中时还是温热的。

    卜梵的妻子他见过两次,是个温暖的人,陪着卜梵走过枯燥且漫长的科研之路,两人感情很好,时常琢磨一些特色小食,让卜梵带来研究院分享。

    这种平凡的相守与陪伴,对金乾来说像是唾手可得却又遥不可及。

    他如万家灯火笼罩下的黑子,吸引着同样冰冷的同伴,他们爱他的容颜,恋他的躯体,赞他成熟知趣,进退有度,年轻的伴侣沉沦于场场□□,酣畅淋漓,却少有融入生活,相伴厮守的。

    也不是没有过浓情蜜意的瞬间,那些情是火辣的纵,放出来就没想过要长久。

    两子相撞,点不亮一盏家灯。

    金乾起身洗漱完,跟卜梵说明家中有事,要请假一段时间,预定的计划会在这几天赶工完成。婉谢了对方的援助后,他快速解决完早餐,抓上钥匙回老宅。

    金家老宅不在江城市区,而在三十多公里外的老城区,金乾开车到家的时候,正遇沈叔接着爷爷金泽川从院门里出来,老人家七十多岁了,依旧步履稳健,精神矍铄。

    “爷爷,你们这是要去哪?”金乾绕过车身,上前接过老人手里的外套。

    “你爸妈不是去参加一个研讨会嘛,要我也过去看看,说我那老同事也在呐。”爷孙俩并肩站着,等沈叔把车开过来。

    “老啦,都半辈子没见过面了,这山南水北的,是见一面,少一面咯。”

    “趁我还能动,去会一会以前的老朋友。”

    金老爷子看着缓缓驶来的车,混黄的眼珠被松皱的皮肤埋了大半,他面色沉静,屹立不动,像是能透过灰黑的车窗,望向那群被时光抹去的专精学者。

    金乾没有接话,在一旁静静的等。

    黑色轿车停稳,他打开车门,扶着老爷子上了车,叮嘱了几声挥手道别,再进屋收拾妥当,带好金碧要的东西赶到医院。

    此时已经下午两点,外科楼大厅依旧人满为患,毒辣的太阳并没有影响人们的求医路,来来往往的一张张脸上,众生百相。

    每张电梯门前分别排有两队,中间空出一条小路,留给出电梯的人,金乾站在队尾,前面少说也将近十个人,他需要等第二批,不过幸运的是,这趟电梯下来得很快。

    叮咚声激活了静默的人群,暗涌流动推着金乾往前走,电梯里的人努力挤出来,场面混乱。

    不知是谁不小心摔在了地上,有人惊叫着:“停下停下,别挤了。”

    金乾侧头,电梯门前乌泱泱的一片,包围着一位绿衣女孩,她面唇苍白,羸弱的身体轻轻颤抖,不停冒出湿汗,紧闭着双眼仿佛就此睡去。

    不知情的还在推搡,附近的疑惑瞧着,无助的同伴试图叫醒她,却得不到任何回应,金乾察觉不对,正准备迈步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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