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续热了好几日后,突然下了一场凉爽畅快的雨,好似将夏日的烦闷与燥热都浸透了。

    崔凝安合上书页,将书摆到一边的小几上。

    密云一下将日光挡住了,天色阴沉沉的,室内的光线也是昏暗的,若是再继续看书,怕是要将眼睛看坏了。

    徐恒邈放下手中的毛笔,用湿布将手擦拭干净后又走到小几边点了一盏灯。

    “看书看累了吧?要不我们到外面的长廊走一走吧?”

    崔凝安已经看了好一会儿的书了,确实是有些腰酸背痛,需要起来活动活动筋骨了。

    她点点头,起身同徐恒邈一起走出去。

    二人站在屋檐下,静静地望着被雨雾笼罩的园子。

    淅沥沥的雨声落在青绿的芭蕉叶上,猛烈密集地敲打着,一阵又一阵,莫名地让人觉得心安。

    雨水混杂着泥土的味道,借由风势传到鼻腔中,倒让崔凝安想起了什么。

    有一回与阿姐一同看《雨冤魂》。主角李娘子被奸人杀害后,奸人将她藏于林中的一座废弃的小茅屋中,对外却称李娘子在返乡途中被洪水冲走了。过了一日,突然狂风大作,暴雨如注,小茅屋在林中倒塌。原本在屋外躲雨的猎户见到了李娘子的尸首,吓得晕了过去。化作魂魄的李娘子将猎户唤醒后,请求他设法为自己报官查证,否则自己大仇一日未得报,这雨一日便不会停。

    猎户不信李娘子的话,趁她不备逃回家中。原以为是躲过了一劫,不想暴雨却未有停歇的意思,若是再下几日,田里的庄稼怕是要泡坏了,今年的收成便全泡汤了。村中人合资请来了法师作法,想借助天力止雨。法师却告诉猎户,有一冤魂在村庄附近徘徊,此雨因她惨死而下,若她未能报仇,这雨便不会停。

    猎户大惊,忙折回倒塌的小茅屋与李娘子对话。后经李娘子的指点,猎户替李娘子报官伸冤,奸人被绳之以法后,这雨才终于停下了。

    崔凝英读完这个故事后说这雨是洗刷冤情惨案的公正之水,只有将这世间的邪恶浸透浇灭,才能刷净这世上的罪恶。因此这雨才能在李娘子报仇后停下。

    崔凝安并不信服崔凝英的说法。这只是话本故事,雨的威力也未免太大了些,竟能管控世上谁是否含冤,谁是否惨死。现实中绝不可能出现这样的事情。

    姐妹二人因此争辩了许久,最后还是未能得出一个令双方信服的答案。

    当初争论的声音好似还在耳畔,与她争辩的人却不复存在了。

    她不发一言,眸中慢慢变得黯淡,几乎要与天色变得一模一样了。

    见崔凝安伸手擦了擦脸,徐恒邈从袖子里掏出一块帕子递过去。

    崔凝安接过帕子往脸上印了印,“这雨下得有些猛,连着我的脸上都沾到了雨水。”

    徐恒邈笑着将她往后拉了一把,“别站这么前,仔细着凉了。”

    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将落雨声踏碎,立于长廊的二人齐齐向发出声响的那一方望去。

    却见是裴永慌慌张张往这边走了。

    裴永刚要喊一声,“郎君,不……”看见崔凝安后又敛住慌忙的神色。

    “夫人。”

    徐恒邈察觉到裴永变换的脸色,知道应该是出了什么要紧的事情,只是当着崔凝安的面不好明说。

    他飞快地扫了一眼裴永,故作无事,“怎么了?可是三郎得了什么宝贝,要向我炫耀。”

    裴永应和道,“是,葛三郎得了一个青玉花瓷,说是一刻也等不得了,要请郎君到府上一同细看。我看这天还下着雨,不知道郎君应不应约呢?”

    徐恒邈看了一眼身侧的人,低声问,“夫人,三郎难得约我,定是得了什么好东西,我想去看看。”

    崔凝安答应得十分爽快,“将军去便是,只是下雨路滑,要小心些。”

    徐恒邈歪了歪头,裴永马上会意。

    “那郎君你先准备着,我去吩咐人套马车。”

    待上了马车,裴永才将实话道出。

    “郎君,那个姓融的商人,死了。”

    徐恒邈眼睛睁大,“死了?我不是让你们盯着他吗?”

    裴永解释道,“郎君,这是我们的疏忽。但事发突然,昨夜这个人与友人喝酒游湖时突然坠湖了,我们的人将他救上来时,人却早已没了气息。”

    徐恒邈的眉毛慢慢拧紧,“没了气息,从他落水到你们救他用了多久?”

    裴永想了想又答,“他落水后,我们的人佯装附近游船上的客人,马上就跳下去救他了。救他的人水性极好,很快便把人带上岸了,照理来说应该是能救活的。”

    徐恒邈顿了顿,“那人现在在何处?”

    裴永答,“昨夜已将尸体送到仵作那里去验了,为了不引起其他人的注意,只说是官府要核验他死亡之事,所以核验要慢一些。大概一会儿就会有消息传回来了。此事事关重大,原想派人去搜一搜他的屋子,看看是否有与珲曜国往来的信件,但又怕遗漏了什么,便来请郎君与我们一道去他家中。”

    雨势越来越大,从马车上下来的时候天变得更阴沉了。

    门口守着的人见二人来了,忙将门打开。

    在他们来之前,已经有人将这个屋子上上下下都搜了一遍了,但却没发现什么,横看竖看,也是一个普通的住宅。

    徐恒邈领着裴永再仔细搜了一遍,却还是一无所获。

    这个珲曜国来的人说是做于是生意的,屋内也确实摆放了不少未经雕琢的原石。

    只是这些玉石并不是规整归在一处的,几块大大小小的玉石错落摆在桌上,十分怪异。

    桌上正对着一块白墙,白墙的中央挂着一幅宁国的舆图。

    这块舆图与见过的舆图并没有什么不同,既无标注也无什么其他的图案。

    屋内有些暗,裴永点了一盏油灯放在桌上。

    正当徐恒邈望着桌上的舆图一筹莫展之际,舆图上突然传来一点剔透的亮光。

    这点亮光落在舆图的右上方,落在青州的位置。

    徐恒邈的眼神震了震,回头看向射出亮光的位置。

    油灯上燃着的光透过摆在桌上第一块玉石的小孔,斜斜地将光投在墙上。

    徐恒邈走过去再检查了一番,后又拿起油灯摆在第二块玉石露出小孔的位置。

    灯光上墙,这次指的是都城的位置。

    徐恒邈依样举灯照过去,发现亮光又落在端州,承州处。

    四个位置连在一起,恰好组成一条从北地延伸到南地的线。

    徐恒邈大惊失色,手上的油灯也有些拿不稳。

    裴永跟在徐恒邈身后,看见舆图上亮光的变化,又将油灯摆在第一块玉石前头。

    那亮光确实落在青州,更准确地去看,这亮点是落在青州的南部,靠近都城的方位。

    这,这个地方,更像是……

    裴永试探着将自己的想法说出,“郎君,这个地方是不是离上次游猎的地方很近?”

    徐恒邈将目光移向那个亮点又仔细辨别,“若从这舆图上看,亮点所指之处便是游猎集会附近的位置。”

    听着烛火噼里啪啦燃烧的声音,裴永一下犯了难,“这亮光准确地指向一处处,可见不是杂乱无章,没有意义的。可他这么做又是为了什么?”

    徐恒邈的影子浅浅地映到墙上,神情十分专注,“会不会有一种可能,那几处地方都是与他有联络的?都城,青州,端州,承州,这四个地点恰好从下往上自北延伸,极有可能便是珲曜国埋在宁国的一条线。先在都城放一把火,再到青州,端州,承州。”

    裴永一面听着,大脑转得飞快,“夫人在都城被人毒杀下药,又在青州遇险,会不会这两者之间有一些关联。”

    徐恒邈重重地往桌面锤了一拳,“都城,青州。这样想来,上次阿英遇险一事,便不是一个巧合了。查,派人去青州查那个人,竟是我大意了。若真如你所说,这几处地方看来都有珲曜国的人埋伏着了。”

    可裴永仍有一事不明白,又开口道,“可郎君,这个人既是冲着夫人来的,都城,灵州她确实去过。可他又怎么知道夫人一定会去端州和承州呢?”

    徐恒邈的眼神突然发冷,“这条线若真是为阿英设计的,那便不难想了。皇后与崔夫人都是承州人,而要往承州去,需得经过承州。他这是在赌,赌她有一日会经过这两地,到时候趁我们不备,他想再下手就不难了。”

    裴永倒吸一口凉气,“这些珲曜国的人也太歹毒了吧?宁昌侯府明明与珲曜国的人没有任何交往,又谈何得罪他们。他们为何非要将夫人置于死地不可?那若是真的着了他的道,夫人就危险了。”

    徐恒邈的拳头紧紧握着,面上的颜色更是冷得吓人,“不会的,我们既然知道了,便要多加以防备。去查青州时,同时暗中将端州,承州的底子探一探。如果真如我们所推测那般,我们便要提前下手了。原本我还想静观其变,如今看来,我竟是拿阿英的命去冒险。这样不行,若查到蛛丝马迹,便将人押住问话,不必来问我了。”

    裴永低头道,“是,郎君。”

    过了一阵,验尸的仵作那边传来信息,说是已经将那个姓融的商人剖验好了。

    他并不是落水窒息而死的,而是在落水前便毒发了,落水的那一瞬便已没了气息。

    回禀的人退下后,裴永的神色变得愈加严肃,“郎君,这个人不是意外落水而亡的。要么他是自己服毒自尽了,要么便是有人毒杀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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