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轮弯月升起,划破寂静的黑夜颜色,将淡淡的光辉抛洒在高墙之内,连同高耸的穹顶也被披上了一层薄薄的光。

    大殿内的馥郁的芳香尽数来自从墙面坠下的银铃花,这是珲曜国人最喜爱的花朵。味道清新淡雅,外形洁白秀美,挂在大殿内作装饰最适宜不过了。

    景舟淡淡地扫视了银铃花一眼,又收回视线。

    母妃在世时,最爱的便是铃兰花。父王为讨她的欢心,便命令王宫里外的挂满王妃喜爱的铃兰花,以供王妃观赏。

    如今人去了,银铃花还依照常例,日日悬在这王宫中,不知是便于睹物思人,还是警示上下,这是王妃曾经在这宫内遗留的痕迹。

    一群身着淡蓝色纱衣的侍女从大门缓缓退出来。她们中有的端着蔬果,有的端着饭食,还有的端着汤饮。

    景舟注意到,那端进去的吃食并未怎么动过,像是为了果腹只简单吃几口应付罢了。

    那群侍女看见景舟,齐齐屈身行礼,“二王子。”

    景舟见大门紧闭,门口还有不少的侍卫守着,便问了一句,“里面可是有人在?”

    为首的那名侍女恭敬答道,“是,王后在里面。不知二王子是否需要我进去通传?”

    景舟摆摆手,“不必了,你们先下去,我在这里等一等便是。”

    侍女散尽后,很快就听见了大门打开的声音。

    景舟眼底一暗,不过转身的瞬间又换了一张柔和的笑脸。

    一个艳丽的女人从大门里走出来,身上的金片发出耀眼的亮光,简直比那走廊里燃着的烛火还要明亮十分。

    推开门看见景舟,原本脸色愁苦的女人马上换了一张面孔,脖子仰得高高的,像是要将她的高傲和尊贵都在此刻展现出来。

    景舟上前微微躬身行礼,“王后。”

    索里亚瞥了他一眼,懒懒地摸了摸挂在脖子上的那一串宝石项链。

    “回来了?怎么不在寺院多住几天,可是觉得寺院太清静了,沉不下心好好待着?”

    景舟面色不改,笑道,“王后说笑了,我到寺院修行,是为了替父王祈福,既然仪式完成了,哪有在寺院长住的道理。”

    索里亚转而去把玩腕上的那一对金丝花镯,“才去了五六日,便说是祈福了,也不知道是否心诚,能不能打动菩提树神?”

    索里亚的话无疑是在挑衅景舟,景舟面上的礼貌也有些挂不住了,“王后多心了,我再怎么样,也比一次都没往寺院去祈福的人要心诚。我想,那种人,应该没有资格评判我诚心与否吧?”

    索里亚抬头怒视着眼前的人,“你,你这是什么意思?你居然敢跟我顶嘴,你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身份?”

    景舟不急不缓道,“看来王后的记性不好啊,连我是谁也不知道了。那我便来再提醒你一次。我是景舟,是珲曜国国主与杨昭王妃的亲生儿子,唯一的儿子。我与国主流着的是一样的血,与景罗流着的血也是一样的,不知这是否足够能在王宫立足。还有一句,我要说明,免得王后误会了,我刚才所说,并未指名道姓,缘何王后便动怒了,可是看到了谁,又想到了谁?才对我发火呢?”

    索里亚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抬手打了景舟一巴掌。

    景舟的脸上很快便出现了一个红印,最深的一道,是索里亚手上的戒指刮蹭所致。

    但他却带着笑容,完全没半分恼怒的神色,倒是让索里亚觉得有些害怕。

    “王后好像是忘了,等会我要进去面见父王。我这个人一向不会撒谎,若是父王问起我脸上的印子,我必据实相告。”

    索里亚被他气得不轻,不自觉提高了声音,“分明是你挑衅我在先,我只是略施惩戒罢了。再说了,在王宫里,无论我们是否彼此厌恶,按照规矩,你理应要叫我一声母后。母亲管教儿子,那是天经地义的,我相信国主一定会体谅我的。”

    景舟眼里的我笑意更盛,指着守在门边的侍卫,“王后,在场的人皆是见证,我对你恭敬有礼,也没说什么冒犯的话,反倒是你先出手伤人,这又是哪门子的管教。父王若问起,我相信他们也不会讲半句假话。况且王后的嗓门这么大,里头想必已经听见动静了,不用我说,父王也已猜测到一二分了吧!不过,我再冒犯说一次,也算是与王后将事情讲明白了。我的母亲,永远只有一位。王后还是省点力气,不要将心力放在管教我身上了。我母妃在天有灵,会不高兴的。”

    索里亚正要发怒大喊一声,却见景舟将门推开了,又对她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索里亚顿时没了脾气,只能气鼓鼓地离开了。

    进门后,景舟觉得里面的烛光比外面走廊的光还要昏暗,不知索里亚佩戴的首饰是否太过刺眼,所以房间里面的蜡烛便不用点这么多根了。

    侍从塞西将国主景维多扶起来,又给他的背后加了两个软枕垫着,让他坐着能舒服些。

    景舟半跪在地上,左手握拳置于右胸向景维多行礼。

    景维多咳嗽了几声,抬手示意他走过来。

    “景舟,你怎么去寺院清修了?可是王后给你委屈受了?”

    景舟摇摇头,“并非如此。父王一直卧病在床,我只是去寺院为父王祈福罢了,不知道是谁在父王背后挑唆,竟让这样的话传到了你的耳朵里。”

    景维多不作声,只拍了拍景舟的手背。

    景舟觉得这里的光实在是太暗了,看什么都有点费眼睛,便提议让塞西多点几根蜡烛。

    待能清晰地看见景维多的脸色后,景舟开口问,“父王的身体怎么样了?可有按时吃药?”

    景维多点点头,“我没事,还是老样子,来来回回便是喝那几味苦药,也没什么太大的作用。不过,许是你替我去寺院祈福的缘故,近几日的身体好了不少,也能坐着说上好一会儿话了。”

    塞西附和道,“国主的身体确实比前些时日好多了,这都是二王子的功劳。”

    景舟谦虚低头,“这都是我为人子应尽的心力,只有父王的病好了我才能安心。”

    景维多揉了揉眼睛,想要看清那张与杨昭王妃相似的脸庞。

    景舟的轮廓是他的模子,眼睛也是随了他的颜色。可他的模样却生得与杨昭王妃十分相像。透过他的模样,景维多像是看见了杨昭王妃,一时不免痛心,咳嗽得更剧烈。

    景舟上前扶住他,轻轻地替他抚顺后背,又给他递来一张帕子。

    “父王,你可要保重身体。”

    景维多摆摆手,用帕子擦了擦嘴,“我没事,不用担心。”

    景维多凑近看了看景舟的脸,却发现他的右脸有一块泛红的巴掌印。打他的人似还带着戒指,这力度绝对不轻。

    “你的脸怎么红的,可是王后打的?”

    刚才便听见门外不小的动静,应是索里亚撞上了景舟,又发了一顿脾气。

    景舟别过脸。摇摇头,“没有,外面的路太黑了,许是不小心撞到了哪里,我没有注意。”

    看见景舟这么委屈求全,景维多也不忍心,“你不要瞒我了,外头再黑,去哪里能撞上什么巴掌印。我隐隐约约好像听见王后骂了几句,定是她动手打的你,你不用替她遮掩了。王后性子野蛮,她不容你也不是一日两日了。我明白的。”

    景舟将头低得更低,“父王,我没事,你不必为这些事情劳神。不过是王后对我提点了几句,大约是我的脸与母妃长得太像了,王后看了有些厌烦。”

    景维多有些难过,用力地拍打身侧的软枕,“王后善妒,容不下你母妃,也把这怒气撒在了你的身上,是我对不住你。你五月前回宁国去给你母妃立牌位的时候,为何无缘无故会遭人劫杀,不知是有多大的仇怨,连身边的人也被杀得只剩蒙德一人,险些没命活着回来,我也清楚。王后听闻你出事后,假意派人去宁国带你回来,我却知道,她派去的人是去杀你的,只要你与她派去的人接应了,你必死无疑。我那时病得糊涂,也不知你出了这样大的事情,只听王后说你死了,树神庇佑,让你我父子还有相见之日。我何尝不想杀了王后,替你报仇。只是如今我病重,外头动荡不安,王室需有王后坐镇,若此时杀了她,必定有歪心思的人趁机作乱,到时珲曜将水深火热,不得安宁。我只能罚她闭关三月,以示惩戒,更怕外面的人察觉出异样。”

    景舟咬咬牙,奋力将想说的话咽回去,面上仍是一副顺从的模样,“父王说的话,我都明白,一切应以珲曜的国事为重,我得暂且抛开与王后的恩怨。”

    景维多抬手摸了摸景舟的头发,欣慰地点点头,“好孩子,你是最懂我的苦心的。”又怕惹景舟伤心,景维多承诺道,“你放心,王后我定是会狠狠处置的,只是不是现在,你眼下需得忍耐。”

    景舟敛起笑容,微微低头,“是,一切听从父王的安排。”

    景维多总算是安心了,又问了一句,“听左相说,你过些时日要到宁国去了?”

    景舟往后挪了挪,淡淡点头,“是,如今父王生病,里外皆有动静。那些大臣眼下还算忠心,不敢在明面上露出什么野心。但我怕云蒙那边起了心思,不与我们交好,便是起了要攻打我们的心思。我想如今宁国强大,若是珲曜能与宁国合作,那我们的担心便能消了。有宁国的帮衬,云蒙也不敢起异心。再者,宁国越来越强大,我们总得先去示好,表明诚意,否则若是他们记着前仇,哪日起了攻打珲曜的心思,那我们的处境便危险了。思来想去,我还是决定到宁国去。这也是左相的意思。”

    景维多的眼睛闪了闪,最后又归于平静,还不忘再叮嘱他一句,“你是个好孩子,你做事我是放心的。只是此次到宁国去,需得小心行事,不要再出意外了。”

    景舟俯身应下,嘴边却浮现出一丝冷冽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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