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屋顶已经披上了浓浓的一层雾气。入秋时分,深夜便已有些凉意了。

    崔凝安正神情专注地在小桌上翻看话本,一页又一页,怎么看也不觉得疲倦。

    杏儿走进来给崔凝安披上衣服,催促道,“娘子,都已经看了这么久了,也该让眼睛歇歇了。算算时间,姑爷也快从书房回来了,您收拾一下,也准备睡觉吧!”

    崔凝安正看在兴头上,根本不去理会杏儿的话,只是嘴上答应着,可是却一动不动,唯有眼睛在翻看的书页中移动驻留。

    见催不动崔凝安,杏儿无奈地叹一口气,走过去将远一些的蜡烛吹灭,等屋子变得暗一些了,那她的睡意或许便来了。

    徐恒邈正从书房走回来,杏儿见到他,微微点点头便退下了。

    不知为何,徐恒邈突然起了捉弄崔凝安的心思,悄悄地走到她的身后并不发出什么声响。

    崔凝安看书看得正专注,没留意到杏儿是何时离开的,自然也是不知道徐恒邈是什么时候进来的。

    徐恒邈在崔凝安背后站定,慢慢探头朝前看。

    烛光映着崔凝安的侧脸,给她的长睫染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色。温柔的暖光中,将崔凝安的容颜衬得愈加纯粹和美丽。

    凉凉的风吹入窗,吹得烛火摇晃,那光便一闪一闪的。空气中似还携着沐浴后的淡淡香气,与凉风揉在一处,再给原本便已敏感的神经一记重击,理智快要被击垮,只待下一个刺激物出现。

    徐恒邈凑近时,均匀而温热的呼吸便洒在崔凝安脖颈处的皮肤。

    崔凝安有所警觉,马上缩了缩脖子,往旁边一躲。但一时躲闪不及,坐得不稳,便往后跌下去。

    徐恒邈眼疾手快,向前伸手,张开双臂将人稳稳地接入怀中。

    那颗下坠的重心突然被人稳稳当当接住,崔凝安才松了一口气。

    待她反应过来,抬眼便见徐恒邈的那张脸近在咫尺,好似就差一寸便要贴上来了。

    崔凝安的脸蓦地发红,那浅浅的粉色也在脖颈一侧的皮肤上蔓延开了。

    此刻的大脑是一片空白,眼中只映着徐恒邈的模样,再映着点点烛光,别的什么的,再也看不见了。

    徐恒邈的脸慢慢贴过来,四目相对的距离,能看清彼此眼中的景象正一点点地变大。

    崔凝安嗅到危险的气息,犹如在凉夜中点燃一把火,将她里里外外灼得滚烫,甚至连她的心跳声也比平时跳动得更为响亮。

    当她还没有适应慢慢变热的身体时,徐恒邈的脸慢慢贴近,侧脸轻轻擦过她的皮肤,似是要吻她。

    崔凝安睁大了双眼,无力抵抗他的靠近,也并不抵抗他的接近。她只是靠在徐恒邈的怀里,一动不动,身子僵直,像是无法控制一般。

    不料徐恒邈只是贴着她的耳边说了一句,“夫人,怎么这么晚还不睡觉,是在等我回来吗?”

    一阵酥麻的感觉自耳边传入,贯穿全身,崔凝安的手脚也随之颤动,说话的语气也与变得很不自然。

    “我,不是,我在看话本,没有在等你。”

    徐恒邈将人圈得更紧,不慌不忙地带着人移坐到椅子上,顺带将人抱坐在腿上。

    他散漫地用指尖勾了崔凝安的一束头发,似笑非笑地盯着崔凝安,“原来是这样,不是想等着我回来,原来是看话本忘了时间,话本可好看?”

    崔凝安怔怔地点头,“好,好看。多谢将军费心为我寻回这么多新的话本。”

    徐恒邈双手揽住她的腰,笑着凑近问一句,“只是嘴上谢我?还有没有什么别的谢礼?”

    崔凝安嘴唇动了动,眼神稍有闪躲,并不敢看向他。

    “谢礼?将军想要什么?”

    徐恒邈的气息再度贴近,让她本就不稳的心跳变得愈加杂乱。

    “我可是很贪心的,要的东西不止一样两样。”

    崔凝安捏紧手,不敢说什么,只是低着头。

    徐恒邈伸手将她的下巴挑起,强迫她与自己对视。

    “既然夫人想不好要给我什么,那我便自己来取了。”

    忽而,徐恒邈轻轻吻了一下崔凝安的侧脸,犹如蜻蜓点水一般,却带着温热的暖意。

    崔凝安的脸顿时变得很红,一时间更是不知说什么话,一副任由徐恒邈宰割的温顺羔羊模样。

    徐恒邈伸手轻轻摸了摸她的脸,笑了笑,“这次先是取些利息,本金我还没想好要怎么偿还,等我想好了再来问夫人要吧!”

    崔凝安嘀咕了一句,“可是你也没问我愿不愿意偿还啊!”

    徐恒邈收紧了手,朝她眨眨眼,“夫人说什么,我没有听清。”

    崔凝安连连摇头,从徐恒邈的怀里挣脱出来,“没说什么。将军让我写的生辰八字已经写好了。”

    崔凝安说着,从桌子的一边拿起一张纸递给他。

    明日徐恒邈要带她到缘积寺去祈福,而需得夫妻二人亲手写下各自的生辰八字,祈福才会灵验。

    他便提前让自己写好,说是先收起来,待到寺里再一起取出。

    徐恒邈接过字条来,一个字一个字慢慢辨认,不像是因为看不清字迹而要仔细辨认写的是什么,更像是想要辨认字条上的字迹,从一撇一捺中看出个人的写字习惯。

    徐恒邈反复去看,反复去辨认,心里一惊。

    崔凝安见状,觉得有些奇怪,“将军,是我写得有什么问题吗?”

    徐恒邈摇摇头,将纸条小心收好。

    “没什么,刚刚我写字写得眼睛有点酸,一时看不清楚这字条上的字,我缓缓便好了。”

    徐恒邈又走去吹熄身侧的几盏蜡烛,催促崔凝安去睡觉。

    “时候不早了,夫人快些去睡觉吧!”

    崔凝安点点头,坐到床上时却见徐恒邈仍纹丝不动地坐在原处。

    “将军,你不睡觉吗?”

    徐恒邈站起来,走过去替崔凝安将被子掖好又解释道,“噢,我突然想起我又一份书信未收好,明日想找怕是有些麻烦。为了心安,我还是先过去看看,将它收好后我再回来,你先睡。”

    将这间屋子的灯吹熄后,徐恒邈匆匆将书房的蜡烛重新点燃。

    借着明亮的烛光,他很快从卷缸里翻找到了那幅芙蓉图。

    他将芙蓉图放到书桌上又小心翼翼地展开。

    此刻的他,自然没有赏画的雅兴,而是迫切地想知道落款上的字迹究竟与字条上的字迹有何分别。

    纸条与画卷前后展开,徐恒邈一个字一个字细细比对,翻来覆去地看,翻来覆去地想,这也不像是同一个人写出来的字。

    在不同的年岁,字迹或许有变化,可一个人写字的习惯却不能被抹杀。字条上的字笔迹轻柔,如流动的泉水一般,婉转流畅,给人以淡淡的清雅感,而画卷落款的字迹下笔浓厚,却如行云流水一般一气呵成,可见其写字功底。

    两种字迹的不同,更给人以强烈的想象冲击感。就犹如是一位温婉的江南女子与一无拘无束的北地少女相比较,怎么看,这两种特性也不能合二为一,实在是太过矛盾,不能相融。

    突然,徐恒邈想到了那日在皇后宫中摆放的画屏。

    孙皇后说过,那画屏为崔凝英所作,是她前年画好送来的。但那画屏上的所写的小诗字迹虽与这画卷上的字迹有些许差别,但还是能一眼看出是同一人所写。

    可让徐恒邈觉得奇怪的是,这画屏上的字,画卷上的字,都与崔凝安方才所写的没有一点关系。他也说不上来,只是觉得单凭字迹的不同,这出自同一人的字却不像是同一个人写的。

    徐恒邈也想过,崔凝安会写两种不同的字,有时随心所欲写这种,有时便突发奇想写那种。

    但这个理由好像还是无法说服自己,不知为何,就像是平日里敏感多疑在这一刻都找到了一个得以证实的关口。让他不得不生疑,让他不得不查证。

    他甚至得出了一个荒谬的想法。

    眼前的崔凝英或许不是真正的崔凝英,。

    这样一来,便可以解释为何钟巍打听有关她的情报都出了差错,为何处处依照她的喜好讨好她,都不得她的欢心,为何她不像人们口中所说的一般,是一株热烈鲜艳的红山茶,而是一块需要人慢慢捂热的冰。

    但连日来的朝夕相对,那日在缘积寺遇见的人一定是眼前的这个崔凝英。

    若是他的猜测为真,眼前的人不是崔凝英,那真正的崔凝英又去了何处?

    宁昌侯府为何会造一个这样的骗局出来,他们的目的是什么?难道其中隐藏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徐崔二家联姻,从一开始便暗藏了阴谋与算计?

    虽有疑点,但还有很多事情还是解释不清。

    如果崔凝英的身份是假的,她又如何能与周遭的人相处极好,且不漏破绽?观她与宁昌侯,崔夫人的相处情形,也像是女儿与父母亲最平常温馨的相处,并看不出什么破绽。如果这都能是假的,那他们演得便太真情实意了。

    且要在天底下找出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并非是一件易事。眼前的崔凝英也绝非是小门小户养出来的女儿,而是经高门大户培养出的行事规矩有礼的闺秀。

    真要造这样一场骗局,条件未免太苛刻。无论怎么想,宁昌侯府也似乎没有欺骗他们的必要,莫非真的是自己多心了?

    可连日积在心头的疑问不得不除,无论他的猜想是否为真,他总得要查一查。无论最后结果如何,是好是坏,也总算是真相大白。

    那目前便姑且当他的猜测是正确的,他必须得捋清思绪,将所有的疑点都一一查清楚。

    若要开始查证,首先第一步便是最为关键的。

    与他拜堂成亲的崔凝英,真实身份究竟是什么?

    他的脑海中闪出一个答案,不过很快又被他自己否定了。

    只是因为这个答案,实在是比他目前所作的一切猜想都要荒谬十倍千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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