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伊则帮助景舟解决了瓜其城的叛乱,即便景舟再不喜欢他,也不得不看在这件事情的份上,专程感谢他。

    景舟扬扬下巴,身边的侍女便上前为法伊则斟了一杯酒。

    他继而举杯,对面的法伊则回敬,一口饮尽了这一杯酒。

    景舟将酒杯放下,仍是和颜悦色的模样,“这次亏得有左相助力,瓜其城的事情才能这么快解决。”

    法伊则拈着酒杯笑了笑,“二王子无需与我这么客气。二王子的事情便是我的事情,能为二王子尽心尽力地做事,是我的福分。”

    景舟再与他碰了一杯,“左相是个爽快人,有左相相助,什么事情都能完成得很快。”

    法伊则眯了眯眼,狭长的眼缝似闪着狡黠的光,“你我都知道,只有互帮互助才能共赢,否则若尔温与王后也太得意了。这些年他们对二王子和我的打压不少,如今也算是风水转换,轮到他们遭报应了。”

    景舟点头,附和他的笑,“左相说的便是这个理。王后一族的大势已去,以后我们也没什么可顾忌的了。只是王后母族在朝中的根基一时半会也难消,我们贸然行动,怕是会引得他们不满,到时候反而适得其反。我看,如今还是静待,看看他们还能搅出什么动静。”

    法伊则挑了果盘上的一颗葡萄,放在火下细看,“如今里外已分明,众人皆知,王后失势,国主的期望自然而然是落在二王子身上的,若是有不识趣的蠢货要出来叫嚣,那他们便是自寻死路。二王子也不必太过担心,不过是强弩之末,还能够有什么动静可搅?”

    景舟嘴边的笑意慢慢冷却,“还未到最后一步,就不算是个定局。失之毫厘谬以千里,这样的道理,左相应当比我更清楚。”

    法伊则听后脸僵了僵,“是,二王子说的是。二王子做事向来谨慎,这是好事,这是好事……”

    随后,他很快恢复了神色,“只是可惜了,王后犯下如此大错,服毒自尽便算是完了。这后位得存又以王后之力下葬,实在是太便宜她了。”

    景舟眼里含着愠怒,冷眼看他,“左相是什么意思?”

    法伊则的笑意并不明显,后又转为劝慰的表情,“我只是替二王子感觉不值。王后犯了这么多错,国主竟还能保全她的后位。王妃本就是国主原配,二人相敬如宾十余载,不想被王后横插一脚,闹出种种不愉快。若非是王后,二王子的身份对外怎么会有争议,嫡子这个位子也远远落不到五王子头上。”

    景舟的脸色慢慢变暗,他知道法伊则是话里有话。

    这番话表面上是为他出气,实则是法伊则在警告自己。当下索里亚一族虽已经失势,但外头人皆论自己的身份比不上景罗贵重,若是景维多要立他为储,反对声想必不小。而在这一切还未成为定局前,他法伊则这是景舟的救命稻草,没了法伊则的支持,他只能一条路上走到黑。若是景舟不卖他这个面子,他随时可以换了态度,马上改去支持一个没有母族牵绊的稚子为王。

    想到这里,即便景舟咽不下这口气,也不得不缓和脸色,不在言语上问罪于他。

    “左相的好意我心领了,王后位子的去留,全凭父王定夺,我是没有资格去论断这些事的。我也知道左相是个不喜欢回顾前事,更喜欢将把握放在后事之上的。既然我与左相同心,那么这一切便就好办了。左相助我,日后我们又亲上加亲,想想我也没有什么不满足的了。”

    话语之间,法伊则感受到景舟对婚事的松动,心情也变好了许多。

    穆娜可是整个珲曜数一数二的美人,见过她的年轻男子,就没有不对她动心的。先前景舟的态度一直不明朗,对穆娜又冷淡,他还真以为景舟是个铁石心肠的人。不想只是个故作矜持的壳子,最后还是拜倒在穆娜的裙下。

    也罢,就算是不看在穆娜的份上,景舟心里也能权衡与穆娜成婚的利弊。与穆娜成婚便等于多了几重支持,对他日后稳坐这个位子也是有大好处的。穆娜又是一个唯他不可的傻孩子,指不定日后怎么对他言听计从,许多困难也都迎刃而解的。

    只是这桩婚事对法伊则来说利益更大。

    二人成婚,靠着沾亲带故的关系,法伊则自己的身份便会再贵重些许。倘若以后若是不小心犯下什么过错,景舟也不得不因为这一声舅父而对他网开一面,不敢真的对他做些什么。再者,人往高处爬,接触到的权力便更大。这样日积月累,日后景舟真的对他起了杀心,他也能与之抗衡。

    法伊则嘴角的笑意也已经压不住,“二王子这是哪里的客气话,我们以后会是一家人,我这个做舅父的,怎么会不尽心尽力呢?若是穆娜知道了二王子的心意,想必一定会很高兴的。”

    景舟强忍恶心,对他笑了笑,“左相不必如此着急,如今正逢王后丧期,父王又病重,此事提及这些实在是不好。我知道穆娜的心意,但是以她的个性,难免不会在这个关头对外吐露个一清二楚。这对你和我都不算是一件好事,其中的利弊,左相可以自己再权衡一番。”

    法伊则点点头,“还是二王子做事谨慎,我还没想到这一层去了。如今正是关键的时候,可不能让人抓到错处。这其中的道理我明白的,还请二王子放心,在大计完成之前,我必定对所有人都守口如瓶。”

    随后,法伊则又问,“不知国主近日的气色可好一些了?他已经数月未露面了,外头议论纷纷,要给一个说法到外面才更好啊!”

    景舟面色不改,“昨日我去看,父王的气色已经好了不少。只是王后死得突然,毕竟有夫妻一场的情分在,也难免为此烦心伤神,一来二去,精神便有些不好了。左相对外只管说是父王因王后之事所累,念及旧情,不宜露面便是。”

    法伊则对景舟的说法没有任何异议后又提醒了一句,“二王子,有些事情还是不得不提前准备得好。你是一个谨慎的人,你应当明白我说的是什么意思。也许,国主早就知道你在王后被软禁时,曾到王后宫中去过了。”

    景舟看向他,一时怔了怔,后背像是有无数根针密密麻麻地刺着,让他觉得浑身发寒。

    很快,景舟的脸上慢慢有了血色,“多谢左相提醒,这件事情我有分寸。”

    想起今日还未向景维多问安,于是景舟起身与法伊则告辞。

    回到王宫时,天色已经很黑了。浓重的夜色混合着浅薄的雾气,一时之间让景舟有些恍惚。

    塞西见景舟来了,忙请景舟进去,说是景维多刚刚服完药,此刻还未睡下。只是他又特意叮嘱了景舟一句,说是景维多今日的精神不太好,不适宜与他相谈政事让他费神。

    寝宫内的烛火有些亮,景舟过去吹灭了几盏灯,才走到床边。

    “父王,听塞西说你今日不太舒服,可有传召王医来看看?”

    景维多迷迷糊糊地看着眼前的人影,颤颤这开口,“我没什么事,只是一时激动,费了精神而已。”

    景舟大有追问清楚的架势,“不知父王今天可是听到了什么?”

    景维多半眯着眼,“没什么,只是听见了一些事,让人觉得寒心愤怒。不过,这些都是前事了,眼下若是追究,也追究不得了。”

    没等景舟想出什么,景维多又道,“关于王后的葬礼,我想了想,还是不能以王后之礼下葬她。她罪孽深重,占着这个位子已实属不配,若再厚待于她,岂非是笑话。你便派人将她葬在王陵之外,下葬的规格,便照之前的减半。另外,我想了想,我还是决定将你母妃迁到王陵东面,待我死了,我也能离你母妃近一些。”

    景舟身体抖了抖,似乎不太满意景维多的安排,“父王此举,不知是不是在弥补我的母妃?”

    景维多眼睛睁得大大的,“你母妃原就配得王后之位,只因她是宁国人,外臣议论纷纷,我不得不顾及朝中感受,不能立你母妃为后,这实在是我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如今索里亚已经死了,我也不想再让她占着这个位子了,我也知道,此时再提什么补偿也是为时已晚,这不过是生者为死去的人略尽一份心意而已。”

    景舟低下头,鼻子有些发酸,他深吸一口气,终于还是鼓起勇气开口了,“我母妃本就不稀罕做什么王后,她只是想好好地活着,好好地陪着我们。但是这一切都被王后给毁了,父王现下想当作不知,轻易地放过王后吗?”

    景维多慢慢坐起来,声音微弱也有些颤抖,“你知道什么是不是?”

    景舟仰起头,“杀母之仇,我此生难忘。父王,我已经不是从前那个稚嫩的孩童了。我能活到现在,全凭着要给母妃报仇的信念。我就这样苟延残喘地活着,遭受所有人的欺凌与嘲笑,总以为有一天能有重见光明的那一日。可是我错了,我错在不应该把我的指望,寄托在一个瞻前顾后的人身上。我的母妃,没有害过任何人,她以为自己有了父王的宠爱,便能无忧了,现下看来也不过是一个笑话。当年,我母妃死得蹊跷,父王被人掩了耳目,不清楚其中的一二。可这么多年来,王后的罪证已经是板上钉钉了。父王,为了你的大局,为了你的国家,仍选择不闻不问,不管不顾。看来,母妃在你心中的分量,也没她想象得那么重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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