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明羽从玉罐里拈起一枚棋子,静静按在棋盘上。

    “听说珲曜国主半月前便去了,关于这继任人选,似乎是没什么争议,毕竟老国主的遗诏写得清清楚楚,那景舟果然是登上了国主的宝座。”

    徐恒邈的指腹滑过冷硬的棋子,并不觉得意外,“王后一党已失大势,他的风头正盛,加之能在老国主卧病时担起监国一职,便知道他并非是个简单的人。能逃过王后的追杀又能安然无恙地回到珲曜,他怎会再甘心让自己落败?”

    赵明羽也十分赞同,“他如今是新任掌权者,即便有心要对付我们,眼下也断没有这个空闲的时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再怎么样,他也得将国中的一切麻烦都料理好了,才能腾出这个手。倒不是担心他还会因着上次来访受伤记恨我们,但他年纪轻,野心怎么也不会小,若是信了他身上流着的那一半宁国血脉,那可真是见了鬼了。”

    黑子落盘后,徐恒邈的眼睛闪了闪,“他能登上这个位置,应该少不了老国主的心腹法伊则支持。新王继任,他怎么样也要暗中使些气力坐稳这个有功者的位置。景舟一定不是一个甘心被人压制的人,只是眼前困难重重,他必须要借靠法伊则之手,巩固自己的位置。他们二人也算是互惠互利,只是设计了权力,便没有和平的时候,他们二人翻脸也是迟早的事,我们便看他们能和平相处到什么时候。按照目前的情况,我们也只是一个观棋人。他们正琢磨得入迷,也不会再有这个闲心来给别人布局,我们大可放心。”

    赵明羽又下了一子,摇摇头,“我看他年轻气盛的,想要完全扳倒法伊则可不是一件易事。外人皆知,法伊则的外甥女对他情深,非他不嫁,到了时机,这样半推半就,这件事怕也就成了。一旦沾上些亲戚关系,他怕是也难逃法伊则的手掌心。不论怎么样,势均力敌对我们来说才有好处,如果让一人占了上风,难免其中一方不会坏了心思转到其他面上。我们埋在那边的人,可还是要看紧一些。”

    徐恒邈观望棋局,淡淡点点头。

    一局棋下完后,赵明羽有些沮丧,“枉我信心满满,不想这一局还是输给了你。从前我们是一起随鹤华章学棋的,你的棋艺确实高我一截。”

    徐恒邈微微低头,“侥幸赢了而已,殿下谬赞了。”

    侍女给二人端来热茶,喝了一口后,身上仅存的一点寒意也被冲淡了许多。

    徐恒邈好像想起了想起了什么,就着桌上的一点水渍,指尖飞快在桌面作画。

    赵明羽有些好奇地凑过去看,“你这画的是什么?是叶子吗?”

    由于是沾了水的缘故,桌上的笔画并不流畅连续,只能断断续续看出是片叶子的模样。

    徐恒邈犹豫片刻,还是决定将袖里藏着的檀木牌子取出来。

    “殿下可认得这是什么叶子?”

    赵明羽接过这块牌子,手指轻轻地摩挲着上面凹凸雕刻的纹路。

    “这叶子看起来好像有些眼熟,像是在哪里见过一样。这是梧桐叶,不,这好像是……”

    脑海中一样物件一闪而过,赵明羽恍然大悟,“这好像是菩提叶。”

    徐恒邈又看了一眼,“菩提叶?”

    赵明羽继而道,“你不觉着这牌上刻着的叶子又些像景舟从珲曜带来的圣物金菩提叶吗?”

    徐恒邈先是愣了愣,后面又反应过来,“金菩提叶?”

    赵明羽又问,“阿邈,这块牌子你究竟是从哪里来的?我曾听父皇说过,金菩提叶非寻常人家可得,菩提树更是珲曜神明的象征,一般只有王室之人可以用此作为装饰……”

    徐恒邈垂眼道,“这,这牌子是裴永前日在一处珲曜奸细的住处搜来的。我已派人去查,但是还是查不到这伙人究竟是谁指使的。这伙人可与上次我们清扫的奸细点不一样。上次搜出的是一块银质的牌子,这次搜的却是檀木做的牌子。可见,这两伙人不是一起的。只是上次的事情还没查清楚又出了一件这样的事情,觉得有些烦躁罢了。”

    赵明羽皱了皱眉,“怎么会有这样棘手的事情?不过,能将手伸得这么远的,估计也是珲曜有权的人,看这上面刻着的菩提叶,怕是与珲曜王室有脱不开的干系。想要查个清楚怕是难。你可有搜出别的什么其他东西,我兴许还能帮着查一查。”

    裴永派去的人在那间当铺外蹲守了许久,再也不见有其他可疑的人前来传信带信。怕是已经发现自己暴露了,便舍弃了这个传递点。这样一来,线索便又断了。

    徐恒邈心中渐渐有了定论,也许如今查探崔凝安行踪轨迹的,便是当初对崔凝英痛下杀手的人。

    这件事情牵涉的人和事实在是太多了,徐恒邈不敢掉以轻心,当下更是不敢让赵明羽知道太多其中的事情,只得随口说两句搪塞过去,“多谢殿下好意,查这些是我的分内之事,便不劳殿下费心了。我已经在里面搜到了一些有关各处勋贵的秘闻,怕他是想将都城中各府的底细都摸个清楚。如今我将这个地方清查了一遍,短时间内他们也生不出什么风浪。”

    赵明羽向来是很放心徐恒邈去办事的,见他的话已经说到这里了,便也不打算再插手了。

    过了一阵,石都前来,说是盛帝有要事与徐恒邈相商。

    他便起身与赵明羽告别,转身同石都走出去。

    石都引徐恒邈步入大殿,在他向盛帝行礼过后,盛帝便邀他坐下。

    “听石都说今日你进宫了,我想了想,还是有必要召你来谈一谈。最近军中的消息,你可收到了?”

    徐恒邈答,“是,昨日军中传信来,告诉我军中出了伪劣的铁剑,一查发现军库中存着的伪劣铁剑还不少。不过,眼下已有人去查了。”

    盛帝皱了皱眉,似乎不是很满意徐恒邈的回答,“出了这样的大事,肯定不是这几日才发生的。我记得军中剑器应当是半月清点一次,如今已经快到下个月了,却突然传来了这样的消息。我看,是你离开后,那边的人没了规矩,对什么事情都不上心了。说不定,这铁剑之事,早些时间便发生了,只是一直压着,没敢上报,如今见束手无策了,才假模假样地传回信息。只怕他们没有一年半载,也查不出个所以然。”

    徐恒邈没有做声,静静地坐着。

    盛帝缓缓抬眼,看向徐恒邈,“我思前想后,觉得这件事情还是交由你去做最放心。我本有意将你召回都城常驻,只是眼下你的官职还挂在随州,如今你虽然是回京成婚休沐,但也总归是与你关联之事,若不由你来解决,等我传令召你回京驻军时,难免又有人多嘴多舌。你只有将随州的事情处理红了,才能不惹人争议。我最近已在物色代替你去随州驻军的人选,眼下也有了几个选择,待你将这件事情查清楚,我便会调任新人,让你回城。在你走前,你总归要整顿好军营,下一个接手的人才能够更顺畅,你可明白?”

    徐恒邈顿了顿,面色如水应下了盛帝的话,“是。”

    盛帝又道,“如今景舟新继任珲曜国主之位,许多事情都不能掉以轻心。随州与珲曜接壤,纷乱从未消减过。我便是怕这一次,有人趁机引起我们军中动乱。”

    徐恒邈问,“陛下可是怀疑,这次的伪劣铁剑与珲曜有关?”

    盛帝双目漆黑,定定地朝前看,“我也不知道,只是多一个心眼还是更稳妥些。如今出了这样的事情,可要查清楚要好。若是有人进犯,连铁剑都是软的,如何能够御敌?”

    徐恒邈也点点头,“陛下说的是,那我这几日收拾收拾便出发。”

    盛帝摆摆手,“这几日的天还冷,听说北山一带严寒难耐,大雪封路,你这身上还有旧伤,此时出门怕是不适合。不过好在我前段时间已经派了张先到随州监军,算算日子,他也应该到了。我昨日便已传信让他先稳住众人,在军中调查一番,只是想要查个水落石出,不得不由你出马。有张先去查探一番,你再前去,这麻烦便能少很多。等天气再暖一些,便再定下出发的时间吧!”

    徐恒邈俯身领命,“是。”

    盛帝亲自过去扶他起身又拍了怕他的肩膀,“阿邈,此行辛苦你了。此行快则一两月,慢则数月,又是你成婚后第一次离家,想必你爹娘和阿英会不太适应。出发前,你可要多花心思好好陪一陪他们。阿英虽然是个大方爽朗的孩子,但也有自己的心思,你这次到随州去,她面上虽然不会表露不喜,心里也许会难受好一阵。你多说些好话,让她慢慢接受,等缓过一阵,她便不会难受了。”

    徐恒邈低头称是。

    此次到随州去,倒是一个好机会。除去要解决那劣剑外,还是一个查探他心头疑问的好机会。说不定这次真的能凭借眼前已知的线索摸出更多的东西。

    只是此番离开,他还是有些不放心。

    家中的牵挂太多,远行的脚步也难免变得沉重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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