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后,江黛青和嵇元自回房间。嵇元问她:“你从卷宗里看出什么问题了?”

    江黛青道:“童谣的内容,有点玄妙。”

    嵇元回忆道:“山有狐,容色殊。不爱真金爱珍珠。百子千孙一粒珠,常得闻听鬼夜哭。”他问:“有什么问题?”

    “百子千孙一粒珠,什么意思?”

    嵇元深邃了眼眸:“你说呢?昨日,你取了我‘一粒珠’。生辰那天,则是足足‘三粒珠’......”

    江黛青被说得心神微荡,颇有点难以为继。嵇元就抱着她低声轻笑。缓了一会儿,她才道:“是啊,孩子们根本不懂这些。”

    “童谣,向来不是孩童编出来的。”

    嵇元也收了笑意:“你是说,童谣是有人故意编了散布出来的?”

    “那是自然。历朝历代,但凡涉及童谣,又有哪个不是有人在暗中推波助澜?”江黛青道:“看这童谣的意思,倒也简单。无非是说,山上有狐妖,会把人榨干致死。”看一眼嵇元,她问:“那你说,他的目的何在?”

    嵇元凝神细想:“非要说目的的话,也只有一个吧?”

    “不让人上山。”江黛青道:“山上一定有古怪。”

    嵇元叹道:“你可真是一身反骨。”说到反骨,江黛青又是一阵娇笑。

    “可是,童谣案的受害者遍布颍山县,并不是都在颍山上......”

    江黛青看着嵇元:“抛开童谣不提。这案子,又能让你想到什么?”

    “青年男子遭迷晕猥亵......”嵇元沉思:“首先,下手的是男子。其次,有作案的条件:迷药。三是此人有龙阳之好。所以,应该在单身男子,能接触迷药的人中寻找线索。”

    “不错。”江黛青又问:“和童谣有关系吗?”

    “童谣中形容的是女狐,用意又在山上,似是毫不相干?”嵇元甚是疑惑。

    江黛青冷笑:“本来也不相关。”她说:“童谣传出来的时间早得多。大约只是恰逢其时而已。”

    嵇元豁然开朗:“这是两个案子?”

    “简单多了吧?”江黛青笑道。

    “若非是你指点,这案子不知道要多久才能拨云见日。”

    “查还是要一样的查。”

    嵇元将江黛青搂在怀中,赞道:“我的黛青真厉害!”她反而笑叹道:“我的小傻子真厉害!”

    嵇元一愣:“哪里厉害?”

    江黛青抚摸着嵇元的脸颊,悠悠道:“迷住了这么厉害的我......”

    嵇元挑眉:“你也喜欢珍珠? ”两人笑作一团。

    到了段居真行刑的日子,一早江黛青的脸色就不大好看。梅言不由出言安慰:“有我在。”谁知道江黛青却说:“我只是突然想起,我亲自给段居真行刑,他只怕是挺高兴的......”

    梅言听了也变了脸色。是了,段居真对江黛青的垂涎可以说是明目张胆的。如果不下些恣意怜,当真不知道他会说出些什么话来。

    为了防止意外,江黛青还带了风荇。他们三人一起进了大牢。凌迟骇人听闻,不需要当众执行,只需要最后枭首示众即可。

    金涛既然要“见识”,就早已在大牢内等候了。江黛青当时一半是没多想,一半是逞能图口快,反正没真的打算要自己动手。她性子好强一些,事已至此也只能迎难而上。

    段居真提到,见了江黛青果然露出一个阴森的笑:“想不到最后能得祾王妃相送一程。”他说得梅言心惊肉跳:“看来我们缘分不浅啊!若有来生,我一定要先过嵇元遇到你!”

    这句话,江黛青也说了多遍了:“若有来生,你还是珍惜性命,离我远些吧。”她示意梅言,他便上前,将段居真拉到刑台之上。不见他用什么手法、东西,只见段居真踉踉跄跄,躺上刑台就渐渐没了动静。闭眼前还看着江黛青,流露出些许不可思议。

    江黛青暗暗佩服。为了方便随时交流,她和梅言站在同侧,风荇则和金涛站在对面。

    取下指环,江黛青交给风荇收藏。风荇接过,转手将插子递给了她,她便递给梅言。梅言已经将段居真衣服解开,两人同时拔刃出鞘。江黛青分别从左右耳后乳突垂直向下切至锁骨上缘,再向前内方切开至胸骨切迹处会合,向下沿腹正中线绕脐左侧至耻骨联合上缘切开,又继续向两侧腹股沟延长。梅言就负责将皮肤分解成小块取下。

    段居真汗如水珠,滚滚而下。江黛青和梅言也是满头大汗。风荇就用手帕替他们轮流擦拭。皮肤分割完,江黛青和梅言按计划继续分割肌肉。因为是同侧作业,所以江黛青由下而上先解腿肌,梅言则由上而下,先解颈、胸、臂。

    待梅言解至腹腔,江黛青也快完成大腿部分了。高强度集中精神的作业,让江黛青的手已经有些不稳了。她一个不小心,碰到了腿部的神经,段居真的腿猛地抽动起来。

    江黛青吓得连忙转头,扎进了旁边的梅言怀中,把他也吓了一个激灵。江黛青持刀的右手还在案上微微发抖。左手死死抓着梅言后背的衣衫,口鼻紧贴在他的肩窝,免得自己惊叫出声。

    梅言手上还拿着刀,也不便动作。只能眼睁睁看着江黛青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不停眨眼试图憋回眼泪的样子,让梅言觉得自己好像都没有那么害怕了。

    “没事,只是反射......反射而已。”江黛青不知道是在安慰自己还是梅言。好一会儿,她才轻轻喘口气,咽口口水,回转身来。

    对面的风荇一脸嫌弃。金涛的表情,却充满玩味......

    江黛青也顾不上这么多了,她眨眨眼收拾情绪,专注解体段居真。但是微微抖动的双手还是出卖了她。两人大约用了一个时辰,才完成计划中的一切。梅言忍不住惊叹:“他竟然还有一口气。”

    江黛青已经是强弩之末了,她只问:“你来我来?”

    梅言有些犹豫,江黛青则迫不及待要结束这一切。她惨白着脸将幽篁对准段居真的心脏,扎了下去。忍不住紧闭双眼,下意识地念叨着老师的口头禅:“不要心软,多余的仁慈只能带来更多痛苦。”说完就有些踉跄,风荇忙揽住她腰身。

    金涛头一次说得真心实意:“难为王妃了。”江黛青没有好脸色给他,和梅言一起进行最后的清理工作。

    出来的时候,江黛青叫住梅言:“多谢先生帮我。”她很是抱歉:“还弄脏了你的衣服。”

    梅言的脸色也不大好,但只点了点头,没说什么。

    嵇元在牢外焦急地等待。见他们出来,忙迎上前:“你们都还好吗?”

    江黛青勉强点点头,梅言也露出一个倦怠的笑来。嵇元将他们接回馨园,坐在桌前,却谁都没有吃饭的胃口。

    “终于体会到王妃的感觉了。”梅言看着一桌美食,却难以下咽。

    江黛青倒是习惯了,毕竟......解剖课不管是上午还是下午,一个半小时下来总是离饭点不远的。她亲自替梅言夹些鱼:“鱼是白肉,容易用些。”

    梅言也看出来了:“经验之谈?”江黛青苦笑。

    嵇元莫名:“什么‘经验之谈’?”

    江黛青没回答,倒是梅言替她周全道:“吃不下饭的经验之谈。”这是梅言第二次同她遮掩了,江黛青不由对他报以一个微笑。她素来吃得少,不明所以的人也不觉得有什么奇怪。倒是梅言,肉眼可见的食欲不振。

    嵇元感激梅言对江黛青施以援手,所以殷勤奉劝。见他没有胃口,就劝了几杯酒。

    饭后,江黛青梳洗过,就依偎在嵇元怀中沉沉入睡。谁想睡到半夜却惊呼而醒。嵇元这才觉出江黛青的凌迟之刑,恐怕是施展得有些勉强。他悔不当初:“不该由着你的。”

    嵇元替江黛青整理汗湿的鬓发,轻轻落吻在她额头。

    江黛青摇头道:“是段居真。”她有些神思不属:“我......他说下辈子要先于你遇到我。”

    嵇元听了也是心惊:“不会的!我会比他先找到你的。”

    江黛青笑得无力:“我真是一点也不期待来生了。”她看看嵇元:“今生有你,于愿足矣。”

    嵇元将江黛青的恐惧,经由缠绵悱恻的吻消化殆尽。江黛青在嵇元的温存里渐渐睡去。

    段居真的案子了结。嵇元就要动身去颍山县了。梅言自然也要同行。再相见,彼此的脸色还是有些难看。江黛青倒忍不住笑了出来:“看来梅先生这几日休息得也不太好。”

    梅言尴尬一笑。

    嵇元先去总督府取文书。江黛青和梅言带着风荇、风苓一起骑马先行。

    梅言同江黛青并辔,说道:“你也该换换称谓了吧。同君善一样,叫我意远就好。”他心情不错,竟然开起了玩笑:“不然,还叫我‘阿言’也可以。”

    江黛青笑得开心,却什么都没说。

    不一会儿,嵇元追了上来,令人意外的是,金涛也跟着他。

    嵇元脸色不大好,对江黛青悄声说:“你时刻带着风荇、风苓。别离开他们。”

    江黛青诧异,梅言也凝重起来。

    “金涛武功超群,风荇一个或者还能匹敌,但是却绝对兼顾不了你。”嵇元说:“他执意跟随我们去颍山县,怕是别有用心。”

    江黛青点点头,答应了。

    众人汇齐,策马奔赴颍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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