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颍山县时,在郊野田间看到一群村人,围在田垄间吵吵嚷嚷。风荇禀道:“有人被蛇咬了。”

    江黛青二话不说,即刻拨转马头领众人向着那群人奔去。及至近前,她飞身下马,唤道:“意远!”梅言也跟上她一起。他们分开人丛:“这里有大夫,麻烦让一让。”

    好容易挤进去,就见一个壮汉倒在地上,全身痉挛不止。江黛青忙上前查看他手脚,果然在右腿发现两排蛇咬的齿痕。然而她和梅言猛地相视一眼,都看出了彼此的震惊。

    那壮汉双手兀自抓自己已经满是血痕的脖颈。江黛青忙抓住他右手,就势里骑在他身上,喊道:“快灌水。”梅言帮她控制住壮汉的双手。风荇拿来水囊,往他嘴里灌去。

    眼看那壮汉喝了几口水,却渐渐没了呼吸,手脚也不再挣扎。江黛青急了,双手十指交叉按在他胸腔之上,用力按压,边按边喊:“你自己要争气!唤他名字!”众人忙七嘴八舌地唤起:“大壮!大壮!”

    江黛青捏住大壮的鼻子,抬起下颏打开口腔,做了两组人工呼吸,然后继续胸外按压。众人登时鸦雀无声。

    江黛青如此反复三次,浑身都开始发抖,她忍不住闭上双眼低头长叹一口气。梅言安慰道:“你尽力了。”大壮已经没了气息。江黛青也没了力气。梅言把她扶了起来,她看向四周众人:“我已经尽力救治,但天命如此,不能相强。”她顿一顿又说:“除我之外,还有谁试图救治过他?我见他伤口似是敷过草药。”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就里。

    江黛青又问道:“是谁先发现他被蛇咬伤的?”

    这个有人知道:“是二勇。”众人便将二勇推了出来:“他和大壮是邻居,一向一起耕作。就是他最先发现大壮倒地,喊起来的。”

    江黛青问二勇:“你看到咬大壮的毒蛇了吗?什么样子的?”

    二勇道:“看......看到了。三角头,绿色的......”

    风荇道:“是竹叶青。”

    江黛青冷笑:“是他。”众人闻言皆是一怔。江黛青又说:“就是他杀的人。”她转头对风荇说:“法办。”风荇毫不质疑,当即将二勇控制起来。二勇大喊冤枉,众村人也议论纷纷。

    金涛忍不住出言阻止:“王妃的所作所为,令人困惑。”

    梅言却道:“金捕头看看伤口再说罢。”

    金涛当即查看大壮腿上的牙印,看完也是一脸惊讶:“这是无毒蛇的齿痕。”

    “不错!”江黛青肯定他的判断。

    “可他伤处红肿发紫,这的确是中毒的迹象。”金涛不无疑惑。

    “自然是因为有人经由他的伤口给他下了毒。”江黛青说:“此人说他见到了竹叶青,但是竹叶青的毒会使人发热出血,死于心律失常或是脏器衰竭。而不是现在这般全身痉挛,窒息而死。”

    二勇见说慌忙道:“那是我看错了,是别的毒蛇!我太害怕了。”

    江黛青立马驳道:“没有任何毒蛇的毒会造成这个症状,你用的是红海葱球茎的汁液!”

    二勇面露仓惶之色,金涛却质疑:“红海葱毒性不大吧?”

    “那是因为一般案例都是经由口服。”江黛青说得毫不犹豫:“人的身体是有自我防御机制的。红海葱毒性凶猛,入口后会引起剧烈呕吐。患者将毒物大量吐出,只残存少量吸收没有致命,就让人误以为红海葱毒性不强。然而大壮被蛇咬,腿上有开放性伤口,经由血液直接吸收,效用猛烈,发作也更快。”

    “红海葱汁液有色有味,不容易误食。对鼠类、杂草以外的动植物温和无害,所以是常见的灭鼠药。只是,你是怎么知道它是可以用来杀人的呢?”江黛青看向二勇的目光渐渐变得锐利:“是不是早就用过这手段了?”

    二勇见说吓得跪地喊冤:“没有!没有!真的没有啊!我只是因为前些天和他吵了一架,气犹未平才试着作弄的。我只想让他上吐下泻折腾几天泄泄气,真不知道他会毒发啊!我喊人了,我喊救命了!我......我也不想的。”看他哭得情真意切,江黛青才慢慢缓和了神色。

    嵇元让风苓押二勇去县衙,金涛要求同行众人也无异议。有捕头在,自然更好。

    江黛青不快。嵇元本想安慰安慰她,她却说:“我想一个人走走。”然后便沿着田间垄道缓步而行。嵇元不放心,向风荇使个眼色,风荇就跟在了江黛青十步开外。

    “黛青这是为何不快?”嵇元想不明白。

    梅言却说:“我大概懂一点。”他给了嵇元一个稍显苦涩的笑:“段居真是她亲手了结的。无论他如何作恶多端,毕竟也是一条人命。偏偏这个劲儿还没过去,又遇上这么一件事。王妃大概是在想:杀一人,救一命,也算是功过相偿了。可惜......”未能如愿。

    医者仁心。

    江黛青走了约有一里地,停下来望着天,长叹一口气:“你相信有天意吗?”风荇见她开口说话,走近些回道:“相信。”在他看来,江黛青的到来就是天意。

    江黛青自嘲一笑:“若有天意,那上天让我经历这一切是为了什么呢?”告诉她生死无常?还是要她知道自己力量微薄?还是天地不仁,旦夕就有不测风云?

    风荇沉默片刻:“为了王爷?”

    江黛青吃惊,她倒是没有这样想过。如果说一切磨难都是对自己的考验,要让自己和嵇元强大起来,不畏惧一切风雨。那么:“也不是不可以。”她紧握双拳,脸上渐渐露出一丝微笑。

    江黛青和风荇一起往回走。看到她终于有些笑意了,嵇元也不再那么紧张。梅言奇道:“是风荇宽慰了王妃?”

    嵇元不知道,只说:“风荇了解黛青。”梅言没再说话。

    江黛青走到嵇元面前犹未停下,直接扑到他怀中,抱紧了他。嵇元也轻抚她后脑,以示安慰。梅言笑道:“看来还是君善宽慰了王妃。”嵇元对他报以一笑。

    不多时,风苓和金涛一起策马而回。风苓禀道:“已将凶犯交予县令处置,并要求他结案后上呈宫总督复核。”嵇元点点头。众人上马准备继续前往颍山县。

    金涛却靠近江黛青,问道:“王妃救治那死者的方法很是特别,是什么?”江黛青看他一眼:“心肺复苏术。”金涛一怔。

    江黛青转而对风荇说:“待我们回馨园,风行卫全体都要学!”风荇领诺。她又看向梅言:“你呢?”梅言也缓缓点头。

    金涛试探性地问道:“不知卑职能否一起?”

    江黛青冷哼一声,极不情愿地说:“自然......”催马和嵇元并排而行。

    嵇元见江黛青要求风行卫学,知道她是为了自己:“我也要学。”江黛青的笑意若隐若现。

    待到遥遥可见颍山县,江黛青却勒马停了下来。嵇元问道:“怎么了?”

    “我在想......要抓淫贼,是不是不挑明身份会更好......”

    众人登时把马聚在一起商议。

    嵇元想的是:“我们要查户籍的话,肯定是经由县衙比较快捷。”

    “调取卷宗档案,也得从县衙入手。”金涛补充。

    “但这些一个人出面就够了,人多的话反而打草惊蛇。”江黛青看看梅言、风苓:“何况我们还有杀招在手。”

    金涛神色有些凛然:“王妃要故技重施?”

    “两宗案子紧密相连,哪一宗都有不能有所闪失,我们不得不谨慎。”

    “两宗?”金涛不解。

    嵇元说:“那我自己去。”

    “你别去。”江黛青想了想:“让金捕头去。我还是带着你们四个在城里找个离县衙近的地方住下,不要表露按察使的身份。”

    嵇元表示赞同,金涛也没有意见。江黛青就同风荇、风苓带着梅言一起,进城找牙行去了。嵇元将按察使印交给金涛,着他去替自己办理卷宗的交接,然后再来牙行碰头。

    江黛青等人到了牙行,看了几处院落,选定了一处五门相照的府院,就在县衙后面的街上。嵇元叫风荇随牙人去收拾验看,准备等他回来就交付银钱落定。

    风荇还没回来,倒是金涛先回了。江黛青托腮嘟囔道:“县令挺麻利嘛......”她百无聊赖,随手翻案宗看。众人都在她周围,倒也没有闲杂人等靠近。没看几页,江黛青吩咐风苓:“去给我买张县图,还要些笔墨纸砚。”风苓领命而去。

    嵇元问:“怎么了?”

    江黛青不及回答,又随手抽出一页交给梅言:“看看,需不需要去趟药材店。”梅言细看,思忖片刻:“我去去就回。”然后便走了出去。

    金涛看得目瞪口呆,对嵇元道:“运筹帷幄的竟然是王妃?”嵇元甚是自得。

    “都是君善的人,我只是整合资源,人尽其才而已。”江黛青说完看向金涛:“出门在外,称呼上你还是应该注意些。”

    金涛哑口无言。他办案多是独来独往,不知道这种情况应该如何称呼嵇元和江黛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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