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火灵珠吗?”程墨也起身过来观赏:“果然是......”

    “原来你们早就见过这珍珠啦?”江黛青不觉尴尬,反而软语温言,落落大方。

    程墨便道:“二位尊客有所不知,这火灵珠与水灵珠本是一对儿。”见江黛青惊讶,他对夫人说:“取来与这位夫人看看。”程夫人便暂时离开。

    “说来这两枚珍珠与我倒是颇有渊源。”程墨继续介绍:“早年间我本是往来东洋的海商。忽一日遇到海匪,杀尽我仆从,将我也搠在海中。亏得我熟识水性才勉强死里逃生。虽然家财荡尽,剩得只身,所幸贴身收藏此二珠才得以东山再起。后来为了迎娶内人,我将水灵珠赎回以为聘礼。火灵珠千金不换,我便也没有强求。”

    江黛青微露诧异之色。程墨问道:“不知此珠,二位出价几何?”

    嵇元波澜不惊:“一千五百两。”

    程墨叹道:“这已经算是便宜了。”江黛青勾着他的话头:“我也觉得划算,只是不知道此方珍珠缘何如此贱卖。”

    程墨脸色微变,干笑两声却没有回答。江黛青觉得似有隐情。

    程夫人也取出一个精致的檀木盒,隐隐散发着清香。她将盒子放在火灵珠旁,缓缓打开:是一颗与火灵珠同样大小的淡蓝色珍珠,光泽虽然不及火灵珠璀璨,但是望之令人倍觉清爽,不愧水灵之名。

    江黛青兴致缺缺。程夫人看了出来:“夫人见多识广,怕是看不上这水灵珠。”

    “怎么会?”江黛青笑道:“虽说纯白珍珠大如火灵者,甚是稀少。但是妾私以为有色珍珠能如此光润硕大倒像是更加难得。”她说得颇有傲意:“只是我从不觊觎他人之物。”

    谁料程夫人闻言倏忽色变,瞬了几瞬才镇定下来。江黛青假作毫无知觉。

    时近正午,程墨要留嵇元江黛青用膳。江黛青推诿道:“我们刚到颍山县,还未安顿完。过些时日再来拜访。”她转而说道:“妾见贵府对门似是有座空宅?不知我们是否有相对而居之缘?”

    程墨笑道:“那房子有人住的。”

    “哦?”江黛青貌似意外:“妾见它白日里也是门扉紧闭......”

    程墨解释道:“是个年轻寡妇,一个人带着个瘦弱的女孩。她们怕惹是非,是以甚少出门。”

    “原来如此。”江黛青恍然。

    两人作别了程氏夫妇,往回走。嵇元笑对江黛青说:“今日当真是不虚此行。”江黛青也是眉眼含笑:“还是多亏了夫君的珍珠。”

    嵇元也别具深意:“我的珍珠?”他不再玩笑,同江黛青低低地说话:“童谣和程氏夫妇脱不了关系。”

    江黛青也点点头:“只怕还不只如此。”嵇元诧异。

    “程氏夫妇二人,各自变色一次,你可有留意?”江黛青知嵇元可能没看到程夫人的脸色,说道:“我们提到童谣,程墨变色。当我说道‘觊觎他人之物’程夫人变色。”她问嵇元:“为什么?”

    嵇元想来:“童谣从离群索居,生怕惹是生非的小爱口中传出,似是不太合情理。”他和江黛青一人一句,分析起来。

    “众童所指,小爱应该就是源头,至少也是关键的一环。程墨言辞间对她家的事了如指掌,想必他们两家关系匪浅。”

    “童谣会是他教给小爱的吗?”

    “如果是,他听到我们问及童谣,会是什么反应?”

    “我们刚刚搬来,还不知童谣。若是散布之人,必是要让我们知道的。”

    “不错,如此可见,他绝非散布之人,反而更像是受童谣困扰之人。”

    “他既然是珠商,这也不难理解。”

    “掌柜的谈到童谣,也没有色变。”江黛青微微沉吟:“他的反应,倒像是......”

    嵇元微感惊讶。就听江黛青忽然问道:“他夫人给他上茶了吗?”

    “没有......”嵇元同江黛青相视一眼,都觉震惊。

    江黛青蹙眉:“这正常吗?”

    嵇元细想那二人:除了最初的介绍,和拿取水灵珠时的互动以外,似乎全无眼神交流、肢体接触:“确实奇怪。”他又问:“程夫人又是什么问题?”

    “若说童谣是从程府经由小爱之口流出,那不是程墨,自然就是程夫人了。程夫人是才女,编个童谣应该是绰绰有余。只是......”江黛青疑惑:“山上到底有什么?她用意为何?”

    两人回到府院,众人已经在等他们用膳了。饭后,他们聚在厅中交换今日收获。

    嵇元先说了程氏夫妇的古怪,江黛青就把玩着手里的火灵珠。梅言不由自主地盯着她的手看。金涛则讲起了颕山概况。

    “颕山上共有农户十七,猎户二十一,庙宇一座,祠一座。往来之人以住户和信众居多。”

    江黛青头都没抬:“什么庙,什么祠?”

    金涛答:“文昌庙,和合二仙祠。”

    江黛青手下一滞:“和合二仙祠?”

    金涛点头:“这祠掌管男女和合,听闻因为非常灵验而香火鼎盛。十年间得以扩建两次,占地百亩。凡有求姻缘、夫妻和睦、生子的女子,都会去二仙祠。”

    “女子?”江黛青重复道:“所以说,除了原本就住在山上的人以外,往来颕山的男子多是去文昌庙,女子多是去二仙祠?”

    “正是。不过因为童谣的缘故,文昌庙已经渐渐落败。倒是二仙祠,夜夜灯火通明......”

    “夜夜灯火通明?”江黛青诧异:“颍山县不宵禁的吗?”

    “据说二仙祠因是保佑夫妻事,所以夜间祈福最为灵验。祠内有客室数十,祈福之人多是夜宿晨回。两次扩建也都是因为客多房少。”

    “山有狐,容色殊。不爱黄金爱珍珠......”江黛青沉吟:“山上有祠,可供留宿。觊觎他人之物......”

    “偷情?”金涛不这么看:“二仙祠只接待女客。祠内也都是女尼。文昌庙虽然男客多,但是因为宵禁后就无人来拜,所以常年是巳时开,酉时闭。偷情之人要去哪里?”

    江黛青不以为然:“要真是偷情怎么都能偷,谁知她是去二仙祠还是去农家、猎家?就是野地都能媾和。”她掂量道:“目前看来,山上受到童谣影响的只是文昌庙而已。”她吩咐风苓:“你悄悄地去颕山,别让人知觉。看看二仙祠和文昌庙附近有没有什么古怪。。”

    金涛马上说:“我也一起。”

    江黛青即刻戳破:“你老粘着我的阿苓做什么?”她不满道:“你盯着程府去。”

    金涛只得领命。

    梅言问嵇元:“你们去闹市,可见到有医馆?”嵇元摇头。梅言见状诧异:“这方子很是奇特,竟不是医家的‘杰作’不成?”

    江黛青随口说道:“说不定正是因为不是医家,才弄得奇奇怪怪的。医家的话可能就直接用现方了。”

    “言之有理......”梅言看江黛青一眼:“你呢?准备做什么?”

    江黛青张嘴就来:“我是个废物,只会躺平。”嵇元轻笑,伸手去捏她脸颊,被江黛青反应神速地......咬住了手。

    看到嵇元眼神变得幽深,江黛青忙松口解释:“都是风荇的错。”

    风荇、嵇元同时愕然。

    江黛青觉得自己的脑子怕是还不太能很好地控制这张嘴,一脸生无可恋:“我是说,他提高了我的警觉性和攻击性......”

    梅言不禁笑出了声。江黛青无精打采地瞪了他一眼。没留意风荇给了她一个巨大的白眼。风苓偷笑风荇,金涛就盯着他看。

    嵇元也笑道:“嗯。这很好。”他附耳低言,声线低沉,甚是迷人:“我很喜欢。”

    江黛青脸色微变,觉得自己一语成谶,今晚怕是只能躺平了......嵇元捋着她的头发轻问:“你喜欢孩子?”梅言见说不由关注。

    江黛青推开些嵇元的脸:“说到狐狸,让我想起了早年看过的一篇奇谈。”她把玩着火灵珠,目光沉沉:

    “林中有猎户,善猎百兽。唯有一多谋狡狐,几次逃脱。猎户与之积怨已深,专门守候。终于趁它□□下崽后,掌握了它的行踪。狡狐再次从猎户手中溜走,却走走停停似是引诱。猎户心念一动,向相反方向寻迹追踪。见狡狐不逃反而近前挑衅,猎户更加确定了自己的判断,找到了它的配偶和幼崽。眼见家人危在旦夕,狡狐竟在猎户面前疯了一般地撕扯起自己溜光水滑的皮毛,直挣得面目全非,鲜血淋漓。这把猎户看呆了,不知母狐已经趁机转移了幼崽,逃出生天。那狡狐奄奄一息,最终在猎户面前失血而死。猎户深悔前业,弃杀从善,出家去了。”

    众人皆是恻然,江黛青却笑道:“狐者,狡媚而多谋。却是动物界少有的忠贞种属。即使一方死于意外或是不孕不育也会终生不弃。”她转而问嵇元:“为什么血脉天性,会使得父母愿意为子女而牺牲挚爱呢?即使往后余生只能形只影单?”

    江黛青笑得凄然,渐渐泪湿双眼:“你问我喜欢珍珠吗?喜欢孩子吗?嵇元,你要我说多少遍?我喜欢你啊......”

    嵇元心潮翻涌,难以平复。他伸手摸向低下头掩去眼中悲哀的江黛青,捧住她的脸。江黛青抬眼间,珠泪滑落,分外惹人怜爱。两人默默凝望,许久无言。众人也都感触良多,不敢打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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