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荇转身,风苓就跟上他。金涛、梅言也随之起身出来。

    风苓对风荇说:“我走了。”风荇点头,他便潜去颕山暗访。金涛见状,问道:“我也去程府?”风荇却说:“金捕头可待用过晚膳,再行前去。”

    金涛回首看看嵇元他们,叹道:“我还是现在就去吧。”

    剩得梅言与风荇同行,他不由感叹:“想不到王妃竟然也会多愁善感。”

    风荇停下脚步,道:“王妃看似洒脱,实则是因为她一无所有。王爷,是她的唯一也是全部。她自然不自觉地牢牢抓紧。”

    梅言诧异,风荇果然看得通透。

    “所幸那个人是王爷,也正需要王妃这样的人来相伴。”说完,风荇便离开了,独留梅言一人若有所思。

    午后江黛青趴在床榻上,闲看卷宗,试图寻找遗漏的线索。嵇元端了茶水来,眼见薄薄春衫勾勒出她肩胛骨的形状,如双蝶展翼,青丝顺着她的颈部滑落在身前,不由情动。他走来将江黛青笼罩怀中,取走了她手里的卷宗。

    嵇元打开江黛青双手,将她压在身下,悄声道:“一向被你牵制,我竟然习惯了不曾察觉。”他扣住江黛青双手十指,问道:“应该这样才对,是不是?”

    江黛青哑然失笑。她侧转螓首,嗔怪道:“你就不能老实些?又要送我珍珠?”嵇元也被逗笑,放开她由她坐起身来。他伸手轻抚江黛青眉眼:“容殊色丽一狡狐......”

    江黛青似笑非笑。她长得其实不算漂亮。只因杏眼微吊,便怒时使人惊,冷时使人怕。若是似笑还非笑,意态甚妖娆。嵇元忍不住亲她:“愿奉珍珠千万斛。”

    “你有那么多珍珠吗?”江黛青才笑嵇元一句,忽然变了颜色。取过卷宗就往前面翻。

    嵇元诧异:“怎么了?”

    “你倒提醒我了!□□案中,施、受害者都是男性。为什么大家始终认为狐精是女性的形象呢?童谣中只说‘容色殊’,可没有提过男女!”

    嵇元沉吟间,江黛青找到了一条几不可查的记录:“果然,有过目击者!”

    只得寥寥数语:......见一空屋,忽现烛火。内一绝色佳人裸背披发,嗬嗬怪叫,惊走。后童谣渐传播于市,道路可闻。

    这是卷宗中关于童谣起源的调查结果。

    “应该叫县衙把这个目击证人找出来。”江黛青叹口气:“就是时隔三年,也不知道他还记不记得‘狐精’的样貌,恐怕用处不大。”

    “找到他要做什么?”嵇元问。

    “指证程夫人。”江黛青说:“她大约就是童谣里的那只狐精。”

    嵇元诧异,江黛青倒是冷笑起来:“这样想来,她这童谣写得可不赖呢。一则,吓退闲杂人等,省得再被撞到她偷欢。二则,使得珍珠贱卖。其夫就只能频频远赴他乡贩售,她便可趁机与情夫寻欢作乐,还可贱买珍珠。短短二十七个字,竟然有三重效用。当真令人佩服!这还没算她的‘狐、珠’情趣在内。”

    “只是,还不知奸夫是谁。”江黛青思忖:“此人必在山上。待明日,看看风苓能否有所收获吧。”

    风苓不及回来,倒是金涛先有所获。晚膳时分他回来用饭,顺便提到:“我到程府没多久,对面的人家就出来一个妇人,似有愁色。她敲了程府的门,说是女儿病重,无能为力。程家就派了家人去请大夫。程夫人亲自到对门照看,直到大夫离开。我走的时候,她都还没有出来。”

    “程夫人和小爱想必感情深厚。只是,她与程墨甚是登对,为何......为何如此这般?”嵇元剑眉颦蹙,似是不解。

    “问题估计出在程墨身上。他的一系列反应都不大对劲。”江黛青吩咐嵇元:“明日你再去一趟,就说我生辰将近,要他帮你访一颗绝世好珠为贺礼。”

    “你要逼他出门?”嵇元懂了:“然后抓程夫人的奸情?”

    江黛青嗤之以鼻:“奸情的事情不急,先把程墨抓过来。”众人皆是一惊,就听她继续说:“他可能是□□案的重要人证。”

    金涛问题最多:“为什么?”

    江黛青细细回忆:“程墨不敢与我、夫人对视,我对他笑,他就紧张局促。这样害怕女人又怎会娶程夫人,怎么做夫妻?除非,他原本不是这样的。谈到童谣他神色慌乱。这一切都在讲述着一个事实:他很可能也是□□案的受害者之一。而且大概率是最早的那一批。”

    “科普时间。”江黛青敲敲桌子:“像我们手头这已知的十起案件中,受害者因为是迷晕之后才遭毒手。所以他们醒来会报案,事后也能正常生活。因为他们身受其害之时意识是不清楚的。简而言之,他们不觉得自己和受害以前有何不同。”

    “将自身受害的经历遗忘、淡化、扭曲,是人在遭遇重大变故后大脑对精神的自我保护。上述受害者是走的淡化这条路,将案件对自身的影响降到最低。而那些选择不报案的人,大约则是在逼自己遗忘这段不快的经历,许多人在突发事件后会失去与事件相关的部分记忆也是这个道理。而扭曲则是指试图通过改变自身以求适应、生存。程墨,走得有点像这条路。他在受害后应该是性情大变的那一类。”

    “由此可见。”江黛青说:“程墨,是清清楚楚记得自己被侵犯的经历的。他,可能会是我们的重要人证。”

    金涛觉得不可思议:“我们这个嫌犯是使用迷药的。他如果没有被迷晕是不是可以说这是两个犯人?”

    “当然有这种可能。”江黛青幽幽道:“但我更倾向于另一种可能:小小颕山县并不是同时出现两个同性□□犯,而是一名□□犯在不断地完善他的作案手法。”

    “每一个犯案人都在边犯案,边进化。他们最初的几个案件往往会是最具个人特色,留下线索最多的。因为那时他们还不熟练。也许,某个会挣扎的受害者让他学会了使用迷药,也许,某个他很喜欢的受害者,让他有了固定的作案姿势......”

    江黛青一言以蔽之:“每个目之所及的现象,都暴露着背后的某种本质。”她看向梅言:“颠茄的加减无足轻重。他要受害者记住他带来的感觉。”

    梅言震惊。江黛青则沉吟:“要快点抓住他,他大概率是会‘回访’那些被他伤害过的人。若是找不到新的作案目标,他极有可能会对已有的受害者再次下手......”

    众人顿时感到紧迫起来。距离凶嫌再次犯案,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

    次日嵇元拜会程墨尚未归来,风苓早一步回到了府院,来找江黛青:“王妃!幸不辱命,发现了一个可疑之人。”

    “细细说来。”江黛青在试着临摹县图,她犹未停笔。

    “文昌庙附近有个茅屋,大约是猎户临时行止的所在,看起来颇为破败。酉时前后,文昌庙关门,属下又徘徊了一会儿,就见一个貌甚美的青年猎户入内叹息。天色已暗,他却不点灯烛。只枯坐了约半个时辰,才离开。属下跟至他家中,原也不远,还有一耳背眼盲的老母同住。”

    风苓禀道:“二仙祠那边,确实人潮喧闹,各处女眷往来叩拜。有独宿的,也有结伴同行的。并无异样。值得一提的是,虽然二仙祠彻夜喧嚣,但是戌时二刻就关门落锁了。直到次日卯时方开。”

    江黛青微笑:“一在山上,一在县内。二人不通音耗,只能悬悬盼望。竟也往来了数年。”她悠悠道:“想来程墨一走,程夫人当晚就要去会情郎了。”

    风苓微怔:“程墨要走?”江黛青告诉他:“我叫君善去下说辞了。看他本事,快的话明天程墨就会离开。”

    “那属下是不是要盯着程夫人?”

    江黛青点了点头,就叫风苓先去休息了。

    嵇元又是和金涛一起进门的。金涛向众人禀道:“卑职已经照王妃的意思将案情进展知会了县令,并且要求他手下捕快巡逻时暗中关注受害人身边是否有可疑人物。”

    嵇元也告诉江黛青:“程墨答应得很是痛快。明天他就会启程去东海。”

    江黛青笑得开怀:“金捕头,劳你替我们的‘客人’收拾好客房,置办齐全。”

    金涛一时怔愣,不太了解‘齐全’是怎么个概念。风苓见状道:“还是交给属下吧,属下顺道再去买些文房四宝。”江黛青看他一眼,点了点头没说什么。

    谁知风苓一回来,就来找江黛青:“王妃,属下可能有□□案的线索了。”

    江黛青和嵇元相顾愕然。

    风苓说:“属下买纸笔的书斋就在闹市区,店主是个身高七尺左右的俊秀青年。头次交易,他就对属下十分热络,今日更是意图尾随属下,被属下甩掉了。”

    江黛青将笔一摔,怒不可遏:“我还没寻他晦气,他倒盯上我的人了!”她双手撑住书案,微微蹙眉:“偏偏在这个当口......”

    风苓微讶。嵇元安慰道:“好在明日就能了结童谣案了。”只要安排人手将程夫人与那猎户捉奸在床,自然无可抵赖。

    “明天叫风荇去抓......去请程墨。着金涛带着县衙的人远远缀在程夫人后,将她与奸夫二人悄悄带回府衙关押。”江黛青决定把风苓留下。

    嵇元疑道:“你不是说童谣案告破会使□□案的凶嫌放心作案吗?”他问:“需要‘悄悄’带回?”

    “今时不同往日。”江黛青沉吟:“两条无辜性命交关。”她十分不放心金大直男:“就金涛那个样子,和宫茂如出一辙。真是一言难尽......”嵇元见她烦恼,问道:“不然我和他同去?”

    风苓笑道:“王爷、王妃不必烦恼。待卑职提点金捕头几句就好。”

    嵇元看向江黛青,江黛青点头答应。风苓便去找金涛了。

    江黛青不无疑惑:“他俩到底什么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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