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黛青又说:“程墨也是一死,这两条无辜性命,难道就不是治下百姓?”

    县令和程陈氏都是一惊,金涛又问:“这又是为何。”

    “方才程陈氏的供词你没听到吗?”江黛青对金涛说:“他二人婚后,程墨已经处于应激的状态。半年之后,更进一步。这意味着什么你应该是清楚的吧。”

    金涛恍然大悟:“王妃是说,他婚前就被侵犯过,半年后又被二次伤害了?”

    堂中众人一片愕然,程陈氏尤其震惊。

    江黛青一脸想要吃了金涛的表情,咬牙切齿道:“也不用非得当众说出来!”她无能为力地叹口气:“程墨饱受创伤后遗症的困扰,本就已经无法正常生活。”她冷冷瞥一眼程陈氏:“又遭受妻子背叛的打击。你还要拉他们浸猪笼,将此事公之于众?这难道不是在逼他去死吗?”

    “程墨身为童谣、□□两案的受害者,是我辈为民父母之人所要维护、伸冤的苦主。你们断案难道是为了逼死苦主吗?”江黛青咄咄逼人。金涛与县令都哑口无言。

    堂中安静片刻,金涛向嵇元禀道:“卑职已将犯人移交按察使,职责已了。请求告退。”

    嵇元点头应允:“辛苦金捕头。”金涛向江黛青看了一眼,不无尴尬地走了出去。

    “早该走了!”江黛青不满金涛将程墨的事当堂捅了出来,忍不住抱怨了一句。

    嵇元劝道:“金涛在御前行走,甚是忠于职守。他要是听下去,将来皇兄若是问起,他必定不会隐瞒。他此刻走掉,是默认了你的处置,也是在维护于你。”

    江黛青兀自愤懑:“惺惺作态!”

    县令眼睁睁看着一品王妃和四品御前侍卫吵架,三品按察使劝和,实在插不上话。默默擦擦额头上的七品汗。

    江黛青又对程陈氏和乔大说:“你二人要做‘牛郎织女’,本王妃却不做拆散你们的王母。你身犯七出中‘淫逸’之条,即刻起,你与程墨的夫妻关系由官府断离。你从母家带出来的嫁妆,断与程墨作为补偿。只你此身,归之乔大。今后须得克尽□□之责,替他照顾老母,终身不得和离。此后程墨与你两不相干,更不能宣扬他受害一事。”

    “如此判决,你可愿服?”江黛青冷冷问程陈氏。

    程陈氏死里逃生,得嫁情郎,有什么不服?当下叩首道:“民妇愿服。”

    江黛青向书吏使个眼色:“签字画押!”书吏便将所录供词和判决递给二人。两人分别签字画押。童谣案了结。

    嵇元象征性地宣读了判词。县令才恍惚地想起:案子好像全程是王妃判的......

    “将二人暂且收监,明日释放还家。”嵇元手一挥,衙役便将程陈氏与乔大带走了。

    嵇元问江黛青:“这样会不会便宜他们了?”县令心中恍惚:您现在才想起来?

    江黛青轻笑:“程陈氏娇养过度,又自负才色两全。还不一定能和徒有其表的乔大走到最后呢。且冷眼观她能否有情饮水饱。”她意味深长地道:“贫贱夫妻百事哀,杀人诛心是我爱......”县令不由打个激灵。

    嵇元笑道:“还得是你!”

    江黛青打个哈欠,对县令道:“明晚,咱们再继续!”县令还处于震惊之中,一脸懵然。江黛青便补充道:“把□□案也给你审结了,啊!”口气一如哄小孩子般。

    县令已经不知该作何表情:困扰颍山县许久的大案,就这么一天一个,轻飘飘地给办完了?由不得他不信,祾王夫妇的本事,这些天已经领教过了。

    江黛青转过屏风,示意梅言。梅言便取下银针,给程墨推宫过血。程墨已经是泪流满面,但仍然紧紧盯着江黛青。看得江黛青动了恻隐之心,甚是不忍。嵇元走到她身边,与她十指相扣。她抬眼看向嵇元,释然一笑。

    程墨血行渐渐恢复正常,开始发出低声呜咽。梅言也有些怜悯他。

    江黛青怕程墨回府会想不开,对他说:“今日已晚,还委屈你在我们府上住一晚吧。”她说:“作证的事情,你若不愿意,我们也不会勉强你,你尽管好好休息。”

    程墨能做的也只有点头而已。

    嵇元一行走出府衙,就见金涛犹等候在门口。江黛青白他一眼:“金捕头还请谨言慎行!”金涛还以为她指的是童谣一案结案之事,不由说道:“即便王妃替二犯将丑事遮掩了过去。此案惊动乡里,肯定是要出榜安民的。到时候又如何处置?”

    “出榜安民与此案何关?”江黛青的话耐人寻味:“童谣案的案犯都尚未落网呢......”金涛微一停滞,嵇元就带着江黛青头也不回地走掉了。

    江黛青熬得累了,倒头就睡。起来却被告知程墨不在自己房内。她刚一惊,就听风荇说:“他在合德堂......”

    合德堂是他们一直以来梳理案情的厅堂。那里至今还挂着县图、表格、以及......她亲手写就的罪犯侧写。

    江黛青慌忙梳洗,往合德堂来。进门就见程墨正对着受害者统计表枯坐。江黛青缓缓靠近程墨:“程先生......”

    程墨回头,脸色苍白得很:“这些人......都和我一样......”江黛青点点头。他又问:“中间那些编号,又是什么?”

    江黛青看一眼表格,淡然道:“那是没有报过案的潜在受害者。”她说:“第一个报案的受害人犹在你之后。所以,这里面也没有你。”

    程墨苦笑:“是啊,那时候,他还不用迷药......”

    沉默片刻,江黛青说:“如果你觉得逃避,也可以回归正常的生活,那么我不会逼你去面对,时间自然会治愈一切。”她顿一顿又道:“如若不然,还是应该从根源上解决掉使你困扰的问题。该付出代价的不是你,你也没有做错任何事。”

    程墨很是触动,双手扶额哽咽起来。江黛青不忍,走到他身边,以手顺其背,意图抚平他的伤痛。程墨的情绪渐渐平复了下来。

    江黛青将程墨带到了仁和堂与众人一起用早膳。

    程墨兀自双眼通红,神情萎靡。出神一会儿,他突然问江黛青:“如果我不出面指证他,他是不是还会伤害更多的人?”

    江黛青没有立刻回答他,她咽下口中的饭菜,放下筷子擦擦嘴。才不紧不慢地对程墨说:“阻止他再次犯案,不是你的责任。指证他也不是你的义务。这些都不是你该考虑的问题。你要做的,只是走出来,活下去。”她说出了一种睥睨天下、俯瞰众生的气势:“有祾王殿下和我在,岂能容他逍遥法外?”

    江黛青一双妙目,深深印在程墨的脑海中。她的话语听着虽轻,却似有千斤重,让程墨再次体会到了许久不曾感受过的安定。他缓缓开口:“我愿为证。是为自己,也是为众人。”

    程墨态度的转变,出乎众人意料。饭后,江黛青让风荇送他先回府一趟,料理清楚程陈氏的残局。她则要与同金涛、风苓以及县衙人众,一起安排埋伏书斋店主彭凡的事。

    粮油店靠近长街尽头。出了粮油店,望府院这边走一段,有一条小巷。左右都是院墙并无门户,甚是僻静,离彭凡的书斋刚好一里半。江黛青将埋伏点选在这里,其实有些危险,因为前后都无人可以救应。但是,那也只是对于普通人来说。风苓当然不是普通人。

    长街上有一家二层酒楼。遥遥可以望见小巷出入口。嵇元包下了二层。众人都藏身在这里守候。

    从半掩的窗户,向外张去。嵇元问江黛青:“他会来吗?”

    “我觉得会。”江黛青的话说得甚是肯定:“彭凡的冷静期结束了,他迫切地需要一个上好的目标。风苓风度翩翩,是他喜欢的类型。我特地告诉他,近期我们不会再去光顾,又给他留出一天时间踏勘地形。他绝对会上钩。”

    嵇元将江黛青搂在怀里,无视屋中的金涛、县令、衙役们。问她:“风苓风度翩翩?”他虽未挑明,但江黛青觉得他似乎满脸写着:我呢?

    气氛本来就有些紧张,嵇元如此一来,江黛青更加想笑。只是身后人多眼杂,她只得一本正经地说:“自然不及祾王殿下威仪。”

    谁知嵇元不满意:“我要听的,不是这个。”江黛青瞟一眼身后,问他:“那你想听什么?”他只说:“夸我。”

    江黛青无奈,只得绞尽脑汁地夸道:“玉树临风、英俊潇洒、器宇轩昂、品貌非凡、龙章凤姿、逸群之才......”嵇元忍不住打断了她:“有几分真心在里?”

    江黛青感到嵇元有些怒意。他置起气来手上就没有分寸了,把她的腰身抓得生疼。她抵住嵇元胸口,抬头直视他双眸,柔声道:“欲知此情须问天!”

    嵇元微微反应了一下,才明白江黛青在发言设誓。他揽住江黛青,抬起她秀脸,轻抚她红唇:“慧心妙舌......”突然低下头轻吻浅尝,还赞叹道:“味道果然不错。”

    嵇元点到为止的撩拨,惹得江黛青心如鹿撞。正在手足无措间,忽然发现了彭凡的身影。她忙拍拍嵇元的手臂:“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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