嫣红吃惊,方要求饶,就见江黛青驳斥道:“说杖毙就杖毙?难道不是一条人命?”

    嵇元对江黛青道:“我原说过,我不是什么好人。”

    江黛青怒道:“那你就给我做个好人!”

    屋内一片悄然,众人噤若寒蝉。

    嵇元不能理解:“你要护着她?”他起身抬起江黛青的脸,冷冷道:“你可知我有多恶心?”江黛青看他脸色不善,只得放缓了口气道:“想必她以后不敢了。”

    嵇元意味深长:“清真,我有点后悔带你进京了。我原以为你性情冷漠,雷厉风行,当能应付。而今你如此心软,必有吃亏的时候。”江黛青回避他灼热的目光道:“我不是为她......”

    嵇元微怔片刻,道声:“随你......”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江黛青起身,看了嫣红一眼,也带着风荇离开了,什么都没说。戚夫人等都有些回不过神来。半晌才各自散了。

    风荇将账目带回了乐辉院与江黛青细看。如今处置了嫣红,内院就彻底得江黛青接手了。谁知她嫌烦,往边上一扔就叫风荇研墨。风荇问她:“你得了账目又不看,要写些什么?”嘴上如此说,手下还是研起来。

    江黛青:“我烦得很,写几个字定定性。”

    风荇见说,也不言语。

    江黛青闭目,试图厘清思路,然而还是心烦意乱的。她和风荇搭话:“你屋子还没有匾额吧,我与你题一个?”

    风荇说:“哪敢劳你大驾?况且我也欣赏不来。”江黛青揶揄他:“就写个‘凡人居’好不好?”

    风荇置若罔闻。江黛青搁笔叹气:“君善......”风荇看她,她终究是沉不住气,问道:“依你看来,我要不要去看看他?”

    风荇无语:“想去就去吧。”

    江黛青急道:“就是自己拿不定主意才问问你的。他那个样子,你觉得我是去好,还是不去好?”

    风荇若有所思:“我觉得吧......”江黛青洗耳恭听。他说:“只要你去,王爷什么都好了。”

    江黛青叹口气,心想,要是真这么简单就好了。她写了几幅字,缓缓神。便让风荇留下,自己去了嵇元的书房。

    天色有些暗下来了,书房里却还没有点灯,也没有服侍的人。嵇元独坐在书案后,不发一言。江黛青进来就想伸手点灯。

    “别点。”嵇元说。

    江黛青故作轻松:“在哭不成?”她走近细看,却被嵇元一把抱坐在怀里。他不满道:“怎么这么久,才来?”

    江黛青倚着他,看他虽然一脸不悦,却不像生气的样子。她伸手摸摸嵇元的脸,又捋着他的长发把玩。嵇元则把头靠在江黛青锁骨上,轻轻吸气。

    江黛青说:“君善,你说过要与我‘寄情山水’的吧?这话当真?”

    嵇元似是有些意外,微微抬头,盯着江黛青看:“自然!”

    “那我陪你,一起努力。争取早日实现它,好不好?”

    嵇元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但他很快就答道:“言必信,行必果。”

    江黛青脸色如落花逐流水,泛起丝丝笑意。

    嵇元忍不住心动道:“你既来了,想必知道没那么容易走了吧。”

    江黛青轻笑:“你要伺候本姑娘,本姑娘也不介意。”

    次日一早,就有人来搅扰。见江黛青不在自己的乐辉院,而是在王爷房里,也没有大惊小怪。倒是她不耐烦起来:“什么事?”

    一个丫头说:“洪夫人有情。”

    江黛青揉揉太阳穴,不由吐槽:“红夫人绿夫人七夫人八夫人的,他到底多少夫人!”众人见她发怒,都默然不语。她起身梳洗了穿戴好,叫风荇拿上账目,风荇就随她往洪夫人处去。

    到了内院,望西跨院转。东跨院住着戚夫人和赵夫人,西跨院是洪夫人和吴夫人。进了洪夫人的院子,江黛青还是主位一坐,吩咐晴月、暖星、香云、瑞雪:“去把王爷所有的姬妾都一并请来。”众侍女应声而去。她又示意洪夫人:“说罢。”

    洪夫人也是开门见山:“昨日莫姑娘的处置,大家都有所耳闻。妾身想问,如果妾身想自立门户,莫姑娘可能允准?”

    江黛青颇为意外:“自立门户?你倒是有骨气,怎么个自立?”

    洪夫人说:“妾想开家胭脂水粉铺。”江黛青打量她:“你会?”

    原来洪夫人是广陵府的皇商给嵇元送过来的人。她家就是负责供应皇家胭脂水粉和香丸香料的。她说:“家中遥远,也没什么挂念。妾身想着京中繁华,开一间小小脂粉店,足可了此余生。”

    江黛青点头,道:“同样给你一封谴放文书,同时与你做买卖的本钱,但不许你借王府的名。自负盈亏。”

    洪夫人听说,略显诧异。

    江黛青与洪夫人写文书,用印信,问道:“百两白银可够?”

    洪夫人低下了头:“胭脂水粉成本不低,大约是不够的。”她说:“我可以立下贷帖。”咬咬牙道:“九出十三归。”

    江黛青冷冷道:“你当王爷是放贷的吗?”洪夫人不语。江黛青略显窘迫地对风荇说:“取账簿来。”风荇将内院账籍递给她。她此前偷懒,不曾查阅,所以不知道洪夫人在胭脂水粉上日常的开销是什么样的。此时露个怯,有点不好意思起来。

    看了帐,江黛青倒吸一口凉气,暗暗心算一下,颇为费劲地对风荇说:“去找褚领事,要兑牌,支两万两白银来。”风荇微愣,然后照她吩咐办理。洪夫人也呆住了。

    江黛青说:“胭脂水粉成本颇高只怕不好经营。与你两万两白银,限期一年还清,你有信心吗?”

    洪夫人家里是做生意的,她于此道颇有见地,要不然也不会生出自立门户之心。乍然得到两万两白银,她也觉心惊:“其实不需要这么多,大约有五千两也就够了。”

    江黛青说:“若说是买铺面、装潢、请人、办料,五千两是差不多,但是你一个月就能回本吗?两月就能生利吗?况且我听说脂粉行的老匠人不好请。这两万两差不多应该够你半年的开销。”她顿了顿道:“不够我也不能一直给你往里填亏空,我是不清楚这个行当的利润,只希望你能心里有数。”

    洪夫人见她坦诚,也不由说道:“若是营利,两个月就能还上。”

    江黛青诧异,这是把利润都告诉自己了?她点头:“那你好自为之吧。初时也可以住在府里,一应供给照旧。但是等店铺步上正轨,就要搬出去了。王府不是闲杂人等出入的地方,你自己也要注意。”

    洪夫人应了,收了文书。江黛青又与她写借帖。洪夫人说:“莫姑娘,你不计利息,要不就算入股吧,我盈利后给王府些出息,也算是尽心。”听她称谓改换,江黛青笑道:“不必。我既然不许你借王府的名义,自然也不好要你的利息。你要尽心随你自己尽去。”洪夫人暗暗感激。

    正说着,两名侍妾已经到了。侍妾虽是能服侍王爷的,但其实也就是婢女。听过了江黛青的作为,两人神色都很紧张。

    江黛青问:“你们俩是怎么打算的。”

    其中一个道:“听凭莫姑娘吩咐。”另一个神色有些不太自然。

    江黛青向那说话的问:“你叫什么?”

    答曰:“奴婢青莲。”

    江黛青道:“那另一个就是碧藕了?”这个她还是知道的。她说:“侍妾不需要放归,仍是奴婢。但是念在你们服侍王爷一场的份上,我可以把身契还你们,帮你们脱去奴籍。”

    青莲听了喜不自胜:“这是真是莫大的恩典!”叩首道:“多谢莫姑娘!”

    江黛青点头:“此后你们或是还归宗族,或是成家立业,我都不管。随你们自己。”

    青莲听到这里又有些茫然:“可是奴婢打小跟着王爷,不知道将来应该作何生计。”

    江黛青看向洪夫人:“可用吗?”

    洪夫人知道青莲素来安生,也愿意帮江黛青分担:“可用。”

    江黛青就道:“想安身立命,可以跟着洪夫人出去学做生意,好好过日子。”

    青莲大喜,叩谢她们两人。洪夫人和江黛青相视一笑,道:“旧时称谓不可再用。”

    江黛青也道:“正是,不知如何称呼?”

    洪夫人说:“民妇贱字‘茹之’,草如‘茹’。”

    江黛青微笑道:“茹之,祝你门庭若市、前程似锦。”

    不一会儿,两位如夫人吴氏、赵氏也来了。吴氏恭谨、赵氏倨傲。江黛青还没有处理完碧藕,叫她们稍待。

    赵氏耐不得:“妾可不是一般的侧室,是陛下钦赐与广陵王殿下的。岂是你一个无名无分的女子说放就放的?”她身边的侍女轻拉她的衣袖,被她白了一眼。

    江黛青却道:“这么说,你是宫婢出身了?”

    江黛青其实说对了,宫中女子虽然都是良家妙选,充入掖庭的。但赐给郡王后,身契收在宗人府,确实不是想放就放的。但是赵氏哪知道她的想法,只道她笑自己出身还不及其他几位如夫人,涨红了脸。

    江黛青以手扶额道:“那也算是有所受而无所归了。”她打量了赵氏身边的丫头,她倒颇有些与众不同处。江黛青唇角微勾,道:“那你先回吧,等身契取出来咱们再说你的事。”

    吴氏见说也讷讷道:“妾身也无所归,求姑娘容妾身留在府里。”

    江黛青道:“也不是你说无所归就无所归的,我自会查证。”

    吴氏波澜不惊,江黛青微挑眉角:“你也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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