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江黛青轻轻放过赵、吴二位如夫人,众人都有些意外。碧藕见状,也忙上前跪禀道:“奴婢......奴婢也不想离开。”

    江黛青倒是意外,还有不愿白得身契,愿做奴婢的:“哦?”

    碧藕嗫嚅:“奴婢也.....也无所归......”

    众人都轻笑起来。江黛青倒没什么反应。碧藕看大家一圈,有些脸热,不明所以。

    江黛青提点她:“你是奴婢,不存在什么无所归。可发卖、可送人。”她轻轻道:“就是杀了......”

    碧藕一抖,江黛青继续说:“也不过纳铜赎罚而已。”她问:“你觉得,你值几个钱?”轻飘飘的语调,却让众人都是一凛。洪茹之不由侧目细看她神色,毫无破绽。

    见敲打得差不多了,江黛青问:“为什么不想走?”

    碧藕小脸惨白,颤颤巍巍道:“奴婢......奴婢还想......继续伺候王爷......”

    眼见江黛青脸色瞬间变得难看,众人都噤若寒蝉。她说:“取王爷的起居注来。”

    风荇应诺,不一时,起居注取到。江黛青细细翻看,倒似是比看账簿还要上心。只是越看,神色越是难看。最终将起居注甩给风荇,自己拂袖而去。

    屋里瞬间发出一声整齐的松气之声,众人彼此看看,都觉得颇有劫后余生之感。莫姑娘气势逼人,碧藕兀自惶惶不安。

    江黛青回了乐辉院,自己铺纸研墨,默写心经。风荇陪着她,看她笔走龙蛇,奇道:“这是什么字体?”

    “狂草。”

    风荇蹙眉:“在写什么?”

    “心经。”

    风荇叹口气:“很难过?”

    江黛青不语,足足写了一个时辰,数十张纸,扔得满地都是。风荇不由打了个哈欠。

    江黛青轻轻舒口气,换了行书继续写。风荇劝她:“站了许久,不累吗?”不见回答。

    偏巧这时,嵇元来了。显是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劈头就问:“清真,能否借风荇与我一用?”

    风荇猛然回头,嵇元才注意到屋子里散乱的纸张:“这是怎么了?”

    江黛青看到了风荇的反应,知他关切,道:“你们忙去吧。”连嵇元一起轰。嵇元看出她不悦,使个眼色,风荇便先退下了。嵇元问她:“写了多久了?”

    江黛青不答,嵇元就叫了晴月来问,晴月看看江黛青,低声答:“一个多时辰了。”

    嵇元脸色微变,近前一把抓住江黛青的右腕,果然感到她在微微发抖。不由怒道:“你的手不要了?”见她没什么反应,又问晴月:“出什么事儿了?”

    晴月简明扼要:“姑娘查了王爷的起居注。”嵇元一僵。

    江黛青这才有了些反应,将笔放下,手抽出来。对晴月道:“收拾了,烧掉。”嵇元见她坐下,等晴月收拾干净了退下才要说话,倒被江黛青抢先一步:“回头去宗人府把赵氏的身契取出来。”

    嵇元点点头,问道:“你准备好了?”

    江黛青冷冷道:“有什么好准备的?”

    嵇元说:“我去取了身契,谴放了她。此事必然上达天听,皇兄想必很快就会召见你了。”

    江黛青无所畏惧:“爱见不见!”嵇元扳过她身子:“你不是说要和我一起努力吗?”

    江黛青扭开头,耍赖道:“没力气了。”

    嵇元愁眉不展:“到底是怎么了?”江黛青看他道:“你有正事且去忙,容我再想想。”她有些恍惚:“再想想......”

    嵇元不放心地瞧瞧出神的江黛青,只得先离开。

    江黛青深吸一口气,闭目长叹。能够如此牵动自己的喜怒,她承认自己是爱上嵇元了。

    因为爱,所以接受得了他从前有过姬妾,却接受不了而今碧藕的觊觎。碧藕侍奉嵇元,次数不少,必是对他动了情。这让江黛青慌乱了神思。

    一个留有余情的前女友......江黛青不想为难她,却也放过不了自己。嵇元就更没法责怪,他根本毫不知情。

    世上三万六千字,唯有情字最难写。

    嵇元再来时,已是深夜。江黛青睡不着,倚着床榻闲看近来京城的诗篇。

    嵇元坐到她身边,问:“还没睡?”

    江黛青低下眉眼放下书,道:“就睡。”嵇元也不问她什么,只拉住她的手把玩道:“你的手真好看。不但能提笔,还能劈柴?当真令人意外!”

    江黛青微微笑:“这有什么?没有力气怎么写得好字?姜焉焉力气更大,劈起柴来和一般男子差不多。”想到姜焉焉,江黛青又惆怅起来。

    嵇元见状不快:“姜焉焉有那么可爱吗?可爱到忍不住亲她?”

    江黛青微感诧异:“你看到了?”嵇元不答,江黛青蹙眉:“别瞎说。”见她在意,嵇元醋意更重:“你和她这么要好吗?同食?同宿?她可看过你身子?”

    江黛青微怒:“没有广陵王殿下看过的身子多!”

    嵇元低低道:“所以,你吃醋了?”

    江黛青冷冷道:“滚出去!我要歇下了。”

    嵇元道:“我伺候你!”

    江黛青冷笑:“不必!”

    嵇元靠近她耳边沉沉道:“从前种种,譬如昨日死。”她想到嵇元中毒,差点魂断不由皱眉。嵇元继续:“从后种种,譬如今日生。”

    江黛青方有些意动,就听嵇元说:“清真,是你带给了我生机。我,是只属于你一个人的。”江黛青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竹林里的小傻子,是有轻生之意的。他躲起来,未必躲得是追杀他的人。只怕还有风荇他们。她下意识轻抚自己左腕。

    嵇元抓住她的手:“我早就想问了,这是怎么回事?”

    江黛青难得流露出一丝软弱,但顷刻间便恢复了冷淡:“年少无知。”嵇元不予置评,细细摩挲她的伤疤,勾起了她的幻痛。她皱眉:“好疼......”

    嵇元一怔,江黛青落了泪:“好疼!”嵇元猛地将她推倒,激吻起来。

    两人无声缠绵,却更似发泄。彼此心中隐秘的伤口虽然触摸不着,却能感同身受。人生浮沉,沧海一粟。江黛青和嵇元,就是彼此的浮木。

    嵇元和风荇不知在为什么而忙碌,早出晚归了两天。江黛青好容易得了些清静,又出了事情:“莫姑娘!不好了!不好了!”洪茹之身边的丫头香香,慌里慌张地跑来:“莫姑娘,小姐......小姐的钱被偷了。”

    江黛青笑叹道:“厉害了!王府里还能丢钱?”她冷了脸,转而吩咐晴月:“告诉褚领事,封府!”晴月不敢迟疑,小跑着去了。

    江黛青对香香道:“走吧?看看去!”

    到了洪茹之处,远远就见她神色仓惶地迎着:“清真,怎么办?”

    “丢了多少?”江黛青边走边问。

    “都是一千两一张的银票,一共十张。”

    江黛青心道:好家伙!一丢一半儿。她们进了屋子,江黛青吩咐关好了门,悄悄盘问洪茹之:“平日这钱收在哪里?都有什么人知道?”

    洪茹之说:“因为暂时用不着这许多,所以我把这一万两收放在我卧室的箱笼里,只有我的两个陪嫁丫头知道。”

    江黛青:“那这不就破案了吗?”

    洪茹之急道:“怎么就破案了?肯定不是我自己的丫头拿的啊!要是丢了钱,最先被怀疑的肯定是她们啊!”

    江黛青笑:“你真是灯下黑。”她反问洪茹之:“银钱密收在箱笼之中,且是一时用不着的,想必不会天天翻看它。又是怎么发现丢了的呢?”

    洪茹之一愣:“就......是芳芳告诉我,银子被偷了......”

    江黛青点头:“贼喊捉贼啊!”

    洪茹之想想又道:“可是不对啊!东西丢了,我立马叫她们俩来问,她俩为了自证清白,特地让我搜了房间。什么都没有啊!”

    江黛青道:“所以,必有同谋!他们将钱转移到安全的地方,才告诉你丢了。此时你再去搜她,她早就做好了准备,自然是白搜的。”

    洪茹之懵然:“那......那同谋到底是谁?这钱还能不能找回来了?”

    江黛青想了想:“我觉得问题不大。一万两可不是个小数目。如果没有可靠的收藏方式,哪里都没有王府里安全。”她与洪茹之附耳低言,如此这般,便能引蛇出洞。

    洪茹之神色稍定。江黛青起身道:“那我先告辞啦?”

    洪茹之亲自送她,依旧愁眉不展。江黛青出了东跨院,往褚领事这里来。褚领事已经按照她的吩咐,严密地封禁了王府出入,正和一位高大的侍卫说着话。见她来了,褚领事忙与她介绍:“莫姑娘,这位是风茅大人。属下已告知风茅大人此事,请他协助封闭了王府。”

    江黛青点头:“取进出册子来我看。”

    褚领事忙把出入簿子取来递给江黛青,共有五册,分别记录五个侧门、角门的进出。

    江黛青看了从交付银子给洪茹之到今日事发之间所有的记录,都是有正常理由的进出:采买、办事等等,并没有特别或者临时出入的情况。她心里原也有数,查看只是以策万全。

    风茅问:“属下把出入过的人都抓起来?”江黛青微感诧异,不由看向他:“倒也不必如此麻烦。”她对风茅说:“从门上开始,彻底搜查全府。除了洪夫人处以外,每个人、每寸地都别放过。”

    风茅不禁疑惑:“这......不麻烦?”

    江黛青轻笑,补充道:“阵仗越大越好。”风茅看她一眼,领会了她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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