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言也笑道:“你说对啦。首先要能与我同游天下才行。只不过这样的女子太少。”

    江黛青也是啧啧叹息:“可惜澹台双姝都已嫁娶,否则倒是堪为良配。”

    “那也未必。”想不到梅言却道:“虽不奢求能与我探讨医道,但起码要博闻强识,识得药材的名字才说得上话。”

    “难怪你一直只身走天涯。你这个要求可不低啊。只怕闺阁中少有女子,可以做到。”江黛青笑道:“只能往医药世家寻找去了。杏林之中必有通医理的红颜。”梅言苦笑摇头。

    金涛一直在舱门口倚门而立。江黛青也没有落下他:“金捕头喜欢什么样的女子?”

    “这......”金涛似是也没想过这个问题:“嗯......容貌出众,武艺高强。行事周全,性格开朗......”

    江黛青看看风苓,对嵇元道:“我发现风苓其实很爱笑,是不是?金捕头这个标准,倒像是为他量身定制的。”

    嵇元知江黛青是在开金涛的玩笑,轻轻点点她的鼻尖。金涛却有些局促,脸上青红不定。不敢去看风苓。

    “风苓有喜欢的类型吗?”江黛青此言一出,众人都好奇地看向他。看来即便是风行卫,也难逃八卦欲望的控制。

    不过,令大家失望的是,风苓左思右想也想不出来,最终只是摇了摇头。

    “阿荇呢?”江黛青看向风荇。却只得到了个出乎意料的嗤笑。江黛青与嵇元相对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不解。

    侍女们还在叽叽喳喳地说笑。江黛青却觉得坐得有些久,起身往甲板上去活动活动。嵇元就跟着她:“累了?”

    江黛青实是有些乐尽而悲生起来:“峰峦如聚,波涛如怒,山河表里潼关路。天机识破,人情识破,归来闲枕白云卧。”她紧紧抓着嵇元双臂:“君善,我们能一直如此逍遥快活吗?”

    “嗯。”嵇元将江黛青抱在怀中,轻轻安慰道:“清风明月你共我,只做闲人两个。”

    下游河宽阔,舟重水行迟。江黛青见岸边山上花正红,景正艳,就和嵇元商量着要去游玩。船载着众人往山下矶边驶去。船工还问嵇元:“公子是要去天真庵还是不伦亭?”

    江黛青笑道:“这都是什么名字,怎么古古怪怪的?”

    嵇元想了想:“这是‘任天真’和‘不相伦’之谓吧。是庵里有荷花吗?”

    “公子说得对。这山中天真庵内有一大片红莲,供奉的又是水月观音。香火鼎盛,是有求必应啊!但是因为只接待女客,所以又在这乌云矶上建了一个不伦亭专门供人赏看红莲。”

    船公的话带着灵昌县的乡音,尾调翘翘的,抑扬顿挫还挺好听。江黛青跟嵇元也就说了两句荷花诗的事情。

    “这亭子的名字起得还挺好。”江黛青赞道。船工说:“字也好得很呐!天真庵原本就叫水月庵,是庵里的师傅这两年才改的名。不伦亭也是她起的,就便题了字。咱们虽然不懂这字儿呀,画儿呀的。但是往来的公子秀才都夸呐!这不,就成了名胜了!”

    江黛青听得聚精会神。嵇元就知道她心动想看:“虽然现在才五月,还不一定有荷花。不过也应该有荷叶了。”他看看天色,笑道:“说不定还能看到‘十万琼珠天不惜,玉盘擎出与人看’的美景呢。”

    “又是珍珠?”江黛青笑得开怀:“那是得去看看。”

    泊船矶下,还不到申时,天色已经渐暗了下来,只恐人多伞不够。嵇元带了梅言、金涛。江黛青只带了风荇、风苓。天真庵又不接待男客,他们左右还是要回到船中的。

    拾阶而上,嵇元牢牢牵住江黛青的手,一直相送到天真庵门口。江黛青回头同他说:“我碰碰运气,看能不能遇到那题字的师傅。你不必在此痴等,和金涛、意远一起去不伦亭坐坐。让阿荇、阿苓等我就好了。”

    嵇元点点头,目送她进了天真庵。

    无垢做完功课,从观音殿里出来时,就见一个身穿黑裙的女子,倚着荷塘的栏杆往池中探身看藏在荷叶中隐现的零星菡萏。她慌忙喊道:“施主小心!”

    江黛青看向唤她的那师傅:青头桃花脸,秋水盈盈眼。即便不蓄发,也是美人面。她不由微笑:“师傅唤我?”

    无垢走近道:“这池水深得很,阑干又低矮。施主还是不要离得太近。”

    江黛青将头靠近无垢,微微弯腰,笑道:“我不觉得它能淹没我诶......”

    无垢看江黛青身材高挑,竟和一般男子差不多,也笑道:“这位施主倒是风姿绰约,有绿玉君子之态。”

    江黛青不无惊喜:“师傅好会夸人啊!是这庵中人人都似你一般,还是你就是那能诗能文的师傅?”

    “不敢。”无垢谦道:“贫尼无垢,只会写几个字而已。”

    “无垢......”江黛青也道:“我也写得几个字。”才说着,忽闻隐隐雷声。无垢便道:“若施主无事,便请到禅房小坐,略饮一杯茶。”

    江黛青也是笑意盈盈:“何妨清话片刻?”

    随无垢进了禅房,满室佛前香。江黛青随意走两步,看到蕉叶古琴一架:“师傅也会弹琴?”

    “不敢言会,只图悦神而已。”无垢奉茶与江黛青:“施主也通晓音律?”

    江黛青摇摇头:“我夫君子,精熟四艺。”她品品茶:“唔,好苦......”

    无垢不由轻笑:“施主心中甜,自然觉得茶味苦。”

    机锋来得突然,倒叫江黛青微怔。她低头微笑:“虽苦却香,无着色相。”

    这就让无垢惊讶了。两人的谈话都是即兴,如此合得来,甚是难得。江黛青问她:“天真庵之匾,也是你亲题?”

    无垢道:“求人不如求己,佛门也无名利。”

    “字法清隽,确实不俗。”江黛青又浅浅尝了一口茶,问道:“此茶何名?”

    “青山绿水。”

    江黛青微讶:“我还真是与山水有不解之缘。”她自顾自微笑。无垢也不惊怪。

    窗外雨淅淅沥沥地下起来。江黛青走到窗前案边,看“琼珠落玉盘”的美景,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嵇元。正微感落寞间一低头,见桌案上摆着未写完的心经,看来形似江黛青的青隽体。她不由惊道:“我说你字法清隽,你还真在习书青隽体?”

    无垢见说也走来,问:“青隽体易学难精,施主可是擅长此道?”

    “师傅字体颇有风骨,倒是对得上青隽体的路数。”江黛青评说道。

    “青隽体清净不染,甚是适合供奉佛前。所以贫尼试着学写,用来抄经。”

    “清净......”江黛青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评价。她略带惆怅地自嘲道:“听闻祾王妃性颇狠毒,想必她不知道有人竟会是这样评价她。”

    “祾王妃想来也不是会在乎世人口舌之人。”无垢倒是有自己的看法:“若说风骨,又有哪种字体能超越青隽体呢?众人皆醉,遗世而独立。”

    江黛青听了只淡淡微笑,指点无垢道:“师傅的笔用得不对。”

    “哦?请施主赐教。”

    “羊毫太软,狼毫太硬。你该用紫毫,软硬适中,弹性也够。”江黛青抬手点水研墨。取一只羊毫,蘸墨舐笔。一盏茶的功夫就写完一篇心经。墨不多不少,刚好用完。

    这份本事,惊呆了无垢:“施主何以把量得如此精准?”

    江黛青笑道:“无他,但手熟耳。”

    无垢再细看心经,更是诧异:“这......这字!”她抬头看向江黛青:“不知施主如何称呼?”

    “你不是一直唤我施主吗?”江黛青笑笑:“不早了,我也要告辞了。祾王殿下还在不伦亭中等我。”

    无垢虽然也知道祾王在巡视河南,但是祾王妃突然就出现在自己面前,还是让她觉得如梦似幻。半晌,她才说道:“外面大雨,贫尼......贫尼送一送王妃。”

    江黛青似笑非笑:“怎么改了称谓?”

    无垢这才有些回魂,苦笑道:“贫尼之惊讶不亚于看到真仙临凡,一时忘情。”

    “可不敢当。师傅这里的茶苦,无垢的嘴倒是甜。”江黛青语带戏谑。无垢也取了伞对她笑笑:“委屈施主与贫尼共用一伞。”

    江黛青握住了伞柄,一语双关道:“既然我略高师傅一筹,便由我来为无垢遮风挡雨吧。”无垢也不推辞。

    两人并肩,往庵外走来。行至门前,庵门已掩。却有三、四个年少女尼,在门内偷偷窥看。

    无垢奇道:“这是在做什么?”

    “定是在做业。”江黛青笑道:“是我不好,带了魔障来。”无垢甚是惊讶。

    见有施主要出门,众女尼嬉笑着打开了庵门,向江黛青合十一礼,兀自瞟着外面的风荇、风苓。

    无垢见了两人,也明白了江黛青的意思。无奈地摇摇头。

    风荇、风苓都抱臂站在门口的雨檐下。见江黛青出来,风荇撑开了青纸伞。

    江黛青将手中的伞还给无垢,接过了风荇的伞,向无垢点头微笑:“无垢师傅,后会有期。”她贵为祾王妃,与同祾王往来。虽然说是再会,只怕难期。无垢竟有些不舍。隐隐觉得江黛青的“魔障”之言恐非玩笑。

    嵇元等人到了不伦亭,就开始下雨。梅言坐在亭里望向矶下:“这里看去玉河如带柳如烟,景致确实不错。”见嵇元只注视着天真庵,梅言也起身与他并肩同看。那庵院中荷花池果然甚大,离得这样远也可以看得见。甚至能隐约看到门前的风荇与风苓。

    “在想她?”梅言看着嵇元,轻声问道。

    嵇元没有回答,只低下眉眼,似是有些落寞。

    “从前与你同游,哪曾见过你这般表情。”梅言没有笑他,反而语气有些低沉。

    金涛坐在亭中,也是默默沉思。

    “许是暮雨凄凉......”嵇元轻轻叹道。才说完,梅言就见他喜动颜开,果然是江黛青离开了天真庵,带着二风,往不伦亭来。嵇元这才坐下,稍事休息一会儿。

    待到遥遥可以望见江黛青他们的身影,嵇元又站起来相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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