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黛青微微冷笑:“你哄谁呢?风苓提前回来是做什么的?”才说完,褚领事就来求见。江黛青请进来,听他说:“倚红妆送来一套他家的镇店之宝,说是东家孝敬王妃的。大小箱笼足足十二只,市值在五千两之上。属下命人暂且放在乐辉院中清净处了,特来禀知王妃一声。”

    嵇元得意:“你看,我没骗你吧。”江黛青白他一眼:“既如此,我去看看。”她出来,褚领事就跟着她。

    江黛青随口问道:“这些时日,府里还顺遂吗?”

    褚领事恭敬禀道:“是。吴夫人接了几个帖子,都已妥帖回复。只有一个日期未到的,还留着等王妃裁决。属下这边,收益都还算正常,西边添置了一处客栈,东边盘下来一间医馆。南边......”

    江黛青闻言止步。褚领事继续:“南边买了一个庄园,还带温泉。暂时只添了这些。”

    “不错啊!”江黛青赞道:“回头我得了功夫再细看。”

    褚领事交代完,也就告退了。江黛青进乐辉院的时候,正巧梅言、风荇也正要进去。

    “意远,褚领事盘了家医馆,你感兴趣吗?”

    “哦?”梅言也是意外:“盘这个做什么?不会是真的想把我留在京中吧?”

    “那倒没敢奢求。”江黛青笑道:“是府里余银颇多,我出门前嘱咐他看着再置办些产业。因缘际会而已。”她同梅言说话,风荇就无言静听。

    梅言看风荇一眼,回江黛青:“既如此,等你得空我们就去看看吧。”

    江黛青报以一笑,继续往清净处去,风荇则跟上了她。一进门,只见满屋都是大大小小的大红箱笼,金漆描边,耀人眼目。她不由捂眼后退:“为何如此豪横!”风荇下意识扶住她的背,也笑道:“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的嫁妆呢。”

    江黛青一愣:“我有嫁妆吗?”

    “自然有。”风荇面无表情:“王爷出钱,内侍省按照规格置办。”

    江黛青脸色顿时变得不大好看,感情是嵇元自掏腰包。不过想来也只能如此。见她神色有异,风荇不解:“王爷只要娶到你就很开心了,你又介意什么?”

    “介意自己无依无靠。”江黛青看风荇不懂自己的心思,故意这样说怄他。果然见他面露愧色:“是我不好......”她暗暗得意。

    江黛青转而去看那些箱笼里面的东西,倒是精致可爱。不是玉石装就,就是金银杂错的。难怪她店里日进斗金,光外面的包装就价值不菲了。

    “茹之实在有心,回头我得空去找她玩。”

    “我陪你。”风荇只道。江黛青就笑他:“你现在怎么倒像比君善更黏人?”

    风荇没什么反应:“你要是不愿意我跟着,换风苓也行。就是风艾等人,也都可以供你随意使唤。”他看着江黛青:“只是一定要带着个人。”

    “君善吩咐的?”江黛青一脸不悦。

    “我吩咐的。”

    江黛青诧异地看向风荇:“你这是要做什么?”

    “不过是不放心你的安全。”风荇说得理直气壮。江黛青也就一笑了之,由得他了。

    回到嵇元房里,江黛青跟他说了风荇的话:“他这是抽得哪门子的风?”

    嵇元叹道:“许是因为彭凡吧。”他说:“你被迷晕,我们都很意外。这是迷药,如果是毒药呢?风荇一直在你身边,偏偏那天你是和风苓一起,他大约是有些自责。”

    “你别看风苓风流妩媚,他性情实则刚硬得很,作出决定便义无反顾。他眼里任务胜过一切,这是我和风荇接受不了的。”嵇元说:“我们都更在意你。”

    江黛青听了却觉得心下恻然:“那他岂不是会很痛苦?”

    嵇元愕然。就听江黛青说:“朋友不是朋友,伙伴不是伙伴。演绎着悲欢离合,看尽世间百态,却与自己无关。”她看向嵇元:“你是知道的,从前没我和现今有我的生活,高下立见。这些,他碰都不能碰。”她问:“不痛苦吗?他现在可以独往独还。老了呢?身后呢?”

    嵇元还试图安慰江黛青:“风行卫自小习武,寿数一般不会很长。”她一听更难过了:“那难道不应该在有限的生命里,过得更自在、快活一些吗?风行师的设立,当真是有违人性。”

    谁知道嵇元倒是轻笑起来:“想必你和风芍一定说得来。”

    “谁?”江黛青惊讶:“风芍?”她很快想明白了:“从前被放了的风行卫?”

    嵇元默认了,却也没有再说什么。

    嵇元还朝,自然一早就要早起。江黛青也被他吵醒了,索性同石绿、藕紫一同替他穿戴。嵇元让她再睡会儿,她却说:“起都起了,不如午后再睡吧。”

    “辰时下朝后,我还要面禀按察河南道的事情,不会太早。但是我会回来陪你用午膳。”

    江黛青点点头,嵇元就与她吻别。

    还不等江黛青去,吴夫人就使唤了个小丫头来。她怯生生地要给江黛青磕头,被她叫停了:“别!太造孽。”她说:“你纳个福就好了。”

    小丫头就给江黛青行了个常礼:“奴婢奉吴夫人之命,将请柬送来给王妃。”

    江黛青还奇怪呢,她早吩咐过吴氏拒绝一切应酬,怎么还有请柬会被留下。接过一看:“永泰长公主?”她不太清楚是什么人,只大概知道,应该是嵇元的姐妹。她挥挥手,刚要叫那丫头退下,忽而又想起:“我和你一道。”反正要看帐目,不如去吴夫人那里问问看,她肯定是知道的。

    到了和光居,吴夫人见江黛青亲自来,多少还是有些诧异。起身要跪,也是被她一把抓住,只叫行常礼。

    “永泰长公主是什么人?”江黛青开门见山。

    吴氏恭谨回道:“是先皇独女,年岁在祾王殿下与晏王殿下之间。”

    江黛青懂了:“所以,是皇妹。”吴氏见她不甚重视,道:“永泰公主,性格骄奢,王妃......还是小心应对为好。”

    “哦!那算了,不去。”江黛青把请柬往桌上一扔。吴氏无奈。

    “账目。”

    吴氏回身,嫣红已经准备好了,当下递与她。江黛青接过账册,道:“你倒被吴氏调教得不错。看来送你来这里是送对了。”嫣红讪然无话。

    内院的账目也没什么,江黛青两、三眼就看完了,甚至还能对一对数目。走的时候,她还是带上了那请柬:“我亲自回帖,不为难你。”

    拎着那帖子,江黛青出了和光居,又往褚领事这里来。褚领事放下笔,将座位让给她阅览账目。

    看过了图纸,江黛青说:“南边这个庄子位置虽然有点偏远,但是依山傍水,是个好地方。还有果树,也能生利。”她赞道:“褚领事好眼光!”褚领事忙道不敢。

    又看了城中医馆、客栈的位置。客栈倒还好,除了离贡院近,也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医馆面积不小,颇让江黛青感到意外:“这医馆,怎么这般大?”

    褚领事说:“这医馆买得侥幸了些。它本来是世代相传,既看病又制药。到这一代只剩一个年轻的后辈。他不善经营,独自也难支持,周转不来,所以出售了。只一个要求,就是还留下他继续行医。属下想着王妃有过吩咐,优先安置原有人役,所以答应了他。他为着这个要求,谈了数家都不曾谈拢,价出得已经很便宜了。”

    江黛青讶然。

    褚领事和吴氏将内外都料理得妥妥当当,江黛青和嵇元就没有了后顾之忧。如今府里人也不多,她索性做主,给大家都涨了工钱。吴氏的月银,更是直接翻了倍。江黛青的意思,叫她攒些本钱。手头有了钱,心思才能活泛,对将来谴放她也是有好处的。

    嵇元回来的时候,江黛青在画荷花。她用水墨技法画了空寂荷塘,舒卷荷叶。却用工笔,描绘了亭亭独立一菡萏。花瓣纹理,茎杆浮毛,毫厘毕现。

    “你的画总是表面恬静,背后阴郁,却又透露着一丝希望。”嵇元揽住江黛青:“自己觉得出吗?”

    江黛青还真没觉得:“随手画的。说不上来为什么这般画。”她将一旁的帖子,扔给嵇元:“看看这个。”

    嵇元拿起,见江黛青回道:

    恭逢胜饯,理当逢迎。久辞方归,神倦体怠。吾奈之何,望乞海涵。

    “二十四个字!”嵇元轻笑:“黛青很给面子。”

    “你的面子,当然要给。”江黛青边画边道:“我就猜这个永泰公主,和你关系一般。我们大婚,也没见她来。”说来甚是唏嘘:“宜寿郡主和我闹得那般,还来道贺。可见,她才是真的和你亲密。”

    嵇元抱着江黛青哼唧:“我只和你亲密。”

    江黛青痒得不由想笑:“你略放松些,我还有几笔就画完了。”

    嵇元依言走开了一会儿,不想却把梅言带了回来。

    江黛青正在题字钤印:

    菡萏香销翠叶残。

    壬辰年乙巳月辛巳日习作。

    梅言与嵇元对视一眼,也颇觉意外:“果然是进步神速!”江黛青见是他,笑道:“你既然来了,就一起用膳吧。饭后我们就去看看那医馆,据说还带药材行呢!以后的用药可不发愁了。”

    “医馆?”嵇元还不知。江黛青就把褚领事的话学了一遍。他倒是不管这些俗务:“你看着办。褚领事在生意上颇有想法,平素我不懂这些,和他也说不上话。如今换了你,他的本事也终于得以施展了。”

    江黛青笑得意味深长:“你命可真不错。”

    嵇元只说:“若不是你来到我身边,我也意识不到,还在自苦中。”

    “人家唯心你唯我是不是?”江黛青好笑。

    谁想嵇元承认得毫不犹豫:“嗯,你是我的女神。唯你独尊。”

    江黛青诧异。这原是诓皇帝的时候,说过的话。想不到嵇元如今却当真这般想。

    “傻子。”

    嵇元莫名。江黛青的脸色不像欢喜,却也不像恼怒。似是有些快意,又有些感伤。梅言也是看了个稀里糊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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