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过午膳,江黛青就要带梅言出门,风荇被她使唤出去查菖蒲的夫君高泽一事,不在府里,却没想到风苓守在门口。

    “王妃。”风苓一笑,云开雨霁一般。看得梅言又是一怔,江黛青却道:“你笑起来这么好看,喜欢就多笑。反正是在我跟前,我不怕。”

    风苓笑意微敛,点点头跟上,三人往青龙街而来。走到街道一端,果然见一大院,足足有两、三进院落。匾题“杏黄医林”四字。

    江黛青和梅言开玩笑:“可惜他家人丁凋零。要是有个姑娘,说不定倒是你一段好姻缘。”

    梅言但笑不语。

    进了医馆,人来人往倒也络绎不绝,只两个伙计手忙脚乱地奉茶,叫号。一个掌柜的抓药,还似是眼神不大好。西边台里坐着一个医者在为人把脉,隔着一曼随风微荡的纱帘,看不真切。

    江黛青摇摇头:“道阻且长......”梅言知她喜欢下面人井然有序,环境干净整齐,于医道上也有些好洁。看她一眼安慰道:“慢慢来。”

    他们站了一会儿,也无人答理,江黛青只得先往掌柜的那里走去。没两、三步,一个奉茶的伙计东张西望地跑来,眼瞧就要撞上她。她退了半步,又被梅言推开了半步。伙计扑过来,却被风苓一把扶住。

    伙计抬头想道谢,一看到风苓的脸倒惊得坐个屁墩儿,到底把茶打翻在地。江黛青叹息一声。

    屋里人本来就多,那伙计也不敢停手,一边打量风苓一边收拾地上的碎片。江黛青刚想说什么,就听“嘶”的一声,血顺着伙计的手指流了出来。

    江黛青忍无可忍:“意远!”梅言也是无奈:“好。”他拉起那伙计,给他处理伤口。江黛青则走到掌柜的那里,盯着他身后的药柜看。

    不消多久,江黛青就转身,对等着排队抓药的患者们说:“方子内药材超过五种,或者总共超过五剂的,交给我。”

    掌柜的微怔,就见江黛青接过方子,只一看,就取纸铺在桌上。这是九剂的,她便铺成九宫。转身取了戥子,随手拉开一个药匣就取药称量,再分成九份。如此这般,不消一会儿,就配齐了药材,开始包了起来。

    见江黛青手快,不少人改在她面前排队。掌柜的,索性帮她包药收钱。风苓则帮她收方念药材和数量,她就更快了。只是又换梅言难受了。他听了几个方子,直摇头。索性去帮江黛青抓药。然而看了一会儿,惊觉道:“你把药匣的位置都背下来了不成?”

    “这有何难?”江黛青眼都没抬:“常用的先记住,少见的现看。有我这个手速的话,一会儿手都记住了,脑子都不用过。”她还有功夫抱怨:“这药材摆得也不好。不该按药性分,该按照使用的频率放。”

    掌柜的慢悠悠地说:“东家说,药性相近的放一起,才不会影响药效。”只得了江黛青一个大白眼:“他把方子改改,才不影响药效呢。”

    梅言道:“你也看出来了?”

    “我抓了他十多张方子了,你说呢?”

    闻听他二人的对话,那医者忍不住走了出来。却是个长身玉立的年轻大夫,脸嫩得很,看不出年岁。

    “两位都是医道中人?”那大夫和梅言相互一礼。江黛青不敢以医道中人自居就没搭话。她总觉得没拿到毕业证,实属是无照行医。

    看到江黛青抓药,那大夫也是啧啧称奇:“这位姑娘手脚好利落。不知愿不愿意在我这医馆,谋份营生?”江黛青瞥他一眼:“你这医馆都是我的,你说呢?”

    掌柜的一脸茫然,屋里的人都是一愣。还是那大夫最先反应过来:“祾王妃?”他慌忙要下跪,却被风苓扶了一把:“出门在外,行常礼。”

    “意远,你略指点指点他的方剂。”江黛青只道:“看着闹心。”

    直待将患者的药都抓完了,江黛青才离开柜台。她往茶几边一坐,伙计倒是勤快,立马给新东家端来了茶。

    “累了?”梅言看江黛青懒懒的,问道。她也只点点头,举杯润润嗓子却没说什么。梅言就走到她身后,替她轻轻放松颈肩。

    那大夫也到江黛青面前:“草民燕蔼,见过王妃。”

    “叫东家。”江黛青说:“你这医馆生意看起来不错,怎么会惨淡到转让?”她说:“取账簿来。”

    燕蔼似有难言之隐,但还是接过了掌柜的递来的账簿,交给了江黛青。她也不多问,自己有眼睛,自然会看。

    账面乱七八糟。江黛青垂眸轻叹,勉强自己继续往下翻。

    “药材的炮制不厌其繁是对的。赠医施药也不是坏事。但是账面还是要清楚,才能杜绝从中取利的情况。堂中还是要有专人监管,才能避免少缴、漏缴的事发生。”江黛青苦口婆心:“你要有收益,才能支持下去,才能给予更多的人帮助不是么?”

    燕蔼的脸红彤彤的,不敢去看江黛青,只低头答应着。

    “一团乱麻!”江黛青摇摇头,抬眼去看风苓,风苓却对她诡异一笑。江黛青懂了:风行卫才不帮她这种忙。

    江黛青只得一条条交代:“掌柜的年纪大了,手脚没那么快,让他专管钱财。跑堂的两个伙计,今晚把药柜的顺序背下来,学会使用戥子。明天开始试着帮忙,三天内要能独立流畅地收方抓药。他们手脚快,堂中无有人滞留,自然就井然有序了。意远同你讲过方子的问题了吗?”

    燕蔼点点头:“是,只是......”

    “你的方子,我们都看得明白,不过是想替患者省些银钱。既然如此,就不必非得用立竿见影的君臣搭配。是药三分毒,药材多了没有好处,你也不是不懂。”说得燕蔼一脸恍然。

    “账目上......”江黛青修长的手指叩叩桌面,似是掂量:“你们就没有懂点儿的吗?”

    燕蔼磕磕巴巴地道:“我.....草民,年少时沉迷医道,别的......没用心学......”

    “你医道也没学好啊......”江黛青说得毫不留情。燕蔼只红着脸讷讷道:“家父过世得早......”

    “你多大了,学医几年?”江黛青问。

    燕蔼只得道:“虚度三十四载,自五岁起就跟父辈学医。直到四年前,父亲过世。”

    “二十五年,倒和我年岁一般。”江黛青自言自语:“我学医......不算小时候开蒙的话,也就三、四年吧......”

    燕蔼白了脸,梅言也是惊讶:“你才学了四年?”

    “但我有二十多个师傅,你们比不了。”江黛青反而问梅言:“你学医多久?”

    梅言回道:“差不多三十年了。”

    江黛青一愣:“你多大?”

    梅言似是不愿提:“痴长君善两岁。”

    “这倒是看不出来。”江黛青震惊:“你看着可比君善年轻。”

    梅言闻言微笑。

    江黛青又看了看燕蔼:“你更显年轻。”梅言的脸色就又有点不大好看了。江黛青还兀自嘀咕着:“学医的是不是都驻颜有术?”

    江黛青最后说道:“意远,一会儿你我把药柜重新收拾一遍。按照你的习惯摆放就好,日后也方便你取药。今天就先这样吧,其他的往后再说。我都有点饿了。”

    既然要收拾药柜,就不是个轻松的差事。伙计们拿了小扫帚,掌柜的收拾了台面。燕蔼虽然没关门,却挂出了休牌。这也是他医者仁心,怕有急症来投。

    江黛青在中间,梅言与风苓一左一右,三人一起将药匣依照将要码放的顺序依次抽出来堆在台面上。都抽完,先让伙计们清理柜架。他们则在一旁等待。

    就在这时,进来一个美貌妇人,问道:“燕大夫在吗?”

    燕蔼听了,迎了出来。

    “今日怎么休得这样早?”那美妇笑道:“我还不及开药。”

    燕蔼恭谨地回道:“请夫人明天再来,我们正在盘点。”

    那美妇往里看到药柜一团乱,似是有些失望:“还真是。”转而看到江黛青,马上又说:“这不是还有人等着取药吗?我也稍待片刻好了。”

    燕蔼不善拒绝,只得由那美妇去。那美妇打量了江黛青几眼,就看到了梅言和风苓,忍不住上前搭话:“这又是哪里来的漂亮公子?我也来开了许久的药,竟不曾遇见。”

    江黛青看那美妇一眼,不像有病的样子,只怕是冲着燕蔼的颜色来的。她没答理,待伙计们收拾好了,起身去排放药匣。

    药匣需从高处开始安放,江黛青甚高倒也不费力,只是抬手垫脚时,更显身材纤长。那美妇见她左风苓、右梅言,都是美貌更胜燕蔼,不觉有些艳羡起来。

    待江黛青走出来,美妇不由拦住她,悄声问:“什么手段,也教教我呗?”

    江黛青神色微冷:“你说什么?”

    美妇人看向风苓:“这美少年......”江黛青当即挡住她视线:“我的人。”她便又转向梅言。江黛青顺手将梅言往自己身后挡挡,对那美妇笑道:“也是我的。”

    美妇人甚是诧异,皮笑肉不笑地对燕蔼道:“燕大夫,这姑娘是什么来头啊?”

    燕蔼似懂非懂,只是说了一句:“嗯......如此说来,其实我也算是她的人......”

    那美妇目瞪口呆。

    江黛青讽刺拉满:“这领悟力......真不能怨他学医二十五年......”

    风苓窃笑,梅言也颇有同感。

    “这位夫人,我劝你歇歇不该有的心思。这间医馆已经盘给我了。如今我是东家,医馆上下自然都是我的人。求医问药者,恭迎;寻衅滋事者,驱别。”

    江黛青道:“你问我什么来头?吾乃祾王妃是也。要问我什么手段......”她微微冷笑:“你尽管打听打听。”说完,也不理那美妇,带着风苓、梅言径自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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