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黛青笑道:“那你是舍近求远了,你祾王叔才称得上是‘书画双绝’呢!我的水墨功夫,都师承自他。”

    嵇元听了心情甚好。太子故作神秘:“不瞒婶婶,叔叔的大作,本宫也没少收藏!”

    “哦?真的?”江黛青大感兴趣:“那我改天可一定要登门造访。”

    “何消改天?”太子忙道:“就今日宴后!”他喜滋滋地说:“若是看得晚了,难道不能留宿一宿吗?”

    听到这里,嵇元表示了不满:“离得又不远,留宿还是算了。”

    江黛青笑吟吟地看嵇元闹别扭,转而问太子:“东宫可都收拾好了?”太子又谢道:“还有一件事没谢婶婶。若不是婶婶之前送了本宫十二名婢女,当真是有些捉襟见肘。”太子搬到东宫,虽然内侍省也要重新分配侍女,但那些宫婢哪有嵇元府上调教许久的得用?

    这也算是歪打正着了,江黛青不敢居功,道声:“客气。”太子就带开了嵇元和晏王。

    江黛青落座,永泰长公主又和她搭话:“王嫂既然送了太子婢女,也送我一个呗?”江黛青早发现她对风苓感兴趣了:“永泰长公主倒是头一个要人要到我跟前的。”宜寿郡主见说又有些羞赧。

    “我这个婢女非同寻常。”江黛青说得颇具深意:“长公主殿下不要自讨苦吃。”

    永泰长公主阅人无数,早看出了风苓的“非同寻常”。她靠近江黛青,悄声问:“嫂嫂的裙下臣?”

    江黛青低头抿酒,琢磨着应该怎样回答。风苓给她斟酒,却轻碰了幽篁。江黛青看向他,得他示意。

    “是风行卫。”她附耳与永泰长公主如此说。

    永泰长公主变了脸色,专心致志用膳,再没有和江黛青多话。江黛青十分好奇。

    待到把众命妇一一送走,江黛青携同风苓等人往外院走去。边走边问他:“永泰为什么听到风行卫就那副表情?”风苓笑嘻嘻告诉她:“因为她吃过风行卫的亏啊!”

    原来风芍从前很是风流,虽为风行卫,却不情愿被役使。跟了嵇元之后,嵇元对他们不加约束,他和永泰长公主就发展出一段风流韵事。可惜两人的恋情最终无疾而终。永泰长公主另嫁他人,风芍也娶了绣娘,就是那个添香馆的老板。

    “何如薄幸锦衣郎,比翼连枝当日愿。”江黛青感叹道。

    风苓笑道:“没办法,他们‘三观’不同。”江黛青也掩口轻笑。

    那厢太子也带着嵇元和晏王向着这边走来。他还未走近就笑道:“婶婶的游鱼图......”话都没说完,嵇元已经一阵风般从他身边走过,一把抱起了江黛青,惹得她惊呼出声。

    “......大家看了都说好......”太子苦笑着把话说完了。

    江黛青慌乱地扶着九翟冠,也玩笑道:“哪有三俊图好看?”太子和嵇元、晏王都是一身红衣,凤表龙姿,芝兰玉树。所以江黛青不由夸赞了起来。他们三人却兀自不解。

    嵇元将江黛青放了下来,流珠却挂住了江黛青的头发。风苓扶着她忍俊不禁,亲手替她取下了九翟冠。嵇元就替江黛青松开了束发。

    晏王还好。看太子有些不自在,江黛青笑道:“多大了?都快娶媳妇了,还这样害羞?”她问太子:“你要我给你选个什么样儿的媳妇,快和我说说?不然我可就乱点鸳鸯谱啦!”

    太子一下红了脸:“这......全凭婶婶做主。”江黛青倒翻个白眼:“那可不行!你也想学你叔叔做个禽兽不成?”

    嵇元一僵:“我其实一直没太弄明白,你为何总骂我是禽兽。”他问江黛青:“可是因为无意于枕边人。”

    江黛青冷笑:“祾王殿下说得好生文雅。只图泄欲的行事却与禽兽无异。”

    太子似懂非懂:“婶婶是希望昌儿找个......找个真心喜欢的人?”

    “相互喜欢最好。”江黛青说:“不过盲婚哑嫁是有点难罢了。婚后再慢慢培养感情也无不可。”

    太子觉得不太现实:“哪有那么容易?”江黛青温言安慰他:“事不为不成,路不行不至。有婶婶在,你只管想,想要个什么样的妻子。”

    太子就真的想了起来:“嗯......性子安静些。能说两句书画上的话更好。”他道:“好看的......”

    江黛青笑道:“好,就按这个要求找。”

    众人随着太子逛了逛东宫,在一间广阔通透的大厦前停下。

    “昌儿将心爱的书画都放在这里了,只是这间配殿还没有匾额。”太子笑嘻嘻地对江黛青说:“婶婶?”正值他生辰,又是加冠之喜,江黛青自然无有不依:“好。”

    推门而入,只见高低错落的画架摆得像迷宫一般,梁上也有悬绳书画。四壁都是多宝架,书籍卷轴塞得满满当当,卷帙上的标签随风微荡。

    “天啊!”江黛青忍不住惊叹:“这......简直是博物馆嘛。”看她这样惊讶,早就见识过太子私藏的嵇元和晏王相视一笑。

    江黛青沿着通道一幅幅看去,有书、有画。有嵇元的、有嵇丰的、也有河东公子的,还有一些知名或不知名的书画作品。她一一细细玩赏。

    “这是小宝贝儿的?”江黛青讶异。她看到一幅绢本设色凌霄图,落款是澹台素滟。凌霄本是攀援植物,同为依附,常被隐喻为女子。澹台素滟这幅凌霄图也大有自喻的意思在内,却把凌霄的气根画出了凌云之感,根下乔木仿佛只是脚下阶一般。

    再往前走些,看到一幅骏马飞驰图,图中马匹体格雄健,鬃毛飞扬,身上流光,煞是眼熟:“这是流波?”果见是莫如先的画作。他笔力雄厚,洒脱却又不失温情,将流波画得栩栩如生,意气风发。

    江黛青往下看,一路看到了嵇元的“水中仙”水仙图,自己的游鱼图,还有嵇丰一幅“水月镜花”。取湖中映月和湖边夜来香为景,微风将月影荡碎,夜来香隐隐有萤虫围绕。夜风花香几能透纸而出。江黛青连呼:“有趣,妙极!”

    一幅抚琴图,吸引了江黛青的视线。画中女子抚琴似有愁态,风流妩媚更胜捧心西子。视角有些拉得过远,倒像是东邻偷窥。看看落款:闻之言。似是有些耳熟。

    “君善,这个闻之言你可认得?”江黛青不由问嵇元。

    “是河东公子闻信。”太子走来回答了江黛青:“这是他的绝笔了。”

    “这画中人......可是小宝贝儿?”

    太子一时未反应过来,嵇元看了说:“像是。听闻澹台素滟善调商羽,精通音律。其妹则雅擅工笔。两人都是通晓诗书。”

    “我方才看到小宝贝儿的画儿了,水平也很高。她们姐妹当真当得‘双姝’之名。”江黛青对嵇元一笑:“这才是惊才绝艳的绿鬓红颜呢。”

    且言且行,江黛青走到一幅红梅图前,笑道:“你还真是爱画红梅。”嵇元却说:“我只画过那一幅红梅。”声调甚是低沉缱绻。江黛青听了却是一惊:“这不是你画的?”

    两人细看那画儿,果有嵇元的风采。只是较之嵇元的梅花,少些嶙峋傲骨,多些婉转柔情。嵇元的梅花是凌霜傲雪,此画中的红梅则夭姿闹春。细品还是不尽相同。看落款却是:贺衣。

    江黛青失声惊呼:“小梅仙?”她看向太子:“你认识他?”

    太子摇摇头:“小梅仙也工丽书画,他常在江南一带活动。北方其实少有流传。我也只得他一画、一字而已。”

    果然没多久,江黛青就看到了贺衣的那副字。写的是:

    荡荡天门万古开,几人归去几人来。

    这是梅花诗的头两句。落款却是贺蔽之。以行楷书成。轻灵流丽,潇洒飘逸,大有出尘之态。倒是符合他医仙传人的身份。只是江黛青总隐隐觉得好像有些似曾相识之感。

    看了一圈,江黛青也累了,索性坐在书案后歇歇脚。谁知太子就忙不迭地打开都承盘,取了笔墨纸砚。嵇元也非常自觉地拿起墨条,舀水研墨。风苓铺纸,连晏王都在一旁负手而立。

    江黛青看着这架势无奈一笑,起身开笔,写下两句:

    博物洽闻。掇菁撷华。

    江黛青对太子说:“你爱用哪个就用哪个吧。”

    太子喜不自胜:“都用、都用!‘博物洽闻’放门外,‘掇菁撷华’放堂中。正好!多谢婶婶!”

    天色已晚,嵇元和江黛青拜别了太子,和晏王一起告辞而去。

    嵇元是骑驰电来的东宫,江黛青也想和他同乘而回,但是祾王妃的大衫、霞帔实在是不便骑马。所以她还是和风苓一起坐了祾王府的车驾。天气渐热,江黛青既已披发,索性把霞帔也脱了。风苓就替她抱着九翟冠和霞帔。

    待得车驾停下,江黛青掀帘见嵇元等在车下,就往他身上一跳。虽然出其不意,嵇元还是稳稳接住了江黛青。她大衫是青色,因为有些热领口被扯得松松的,长发也未绾,嵇元只顾贪看,纹丝不动。风苓被堵在车架上,下不来,乐不可支地看着他们。

    江黛青只得自己提醒嵇元:“你还不带我回房?”

    嵇元这才回神笑道:“遵命。”

    翌日早起,嵇元发现江黛青也梳洗了,奇道:“你一向贪睡,怎么今日起得这样早?”

    江黛青柔情似水:“以后我都与你同起同卧,好不好?”嵇元走向她:“看来,你是想让我挨板子。”

    江黛青掩口失笑:“是意远。”她告诉了嵇元意远要她按时进三餐的事。嵇元果然附和:“理应如此。”

    “理应如此,情难自禁是不是?”江黛青挖苦嵇元:“你但凡节制些,我也不至于此。”

    嵇元不以为意:“我们日后,早些就寝就是了。”

    江黛青脸色微变:“说来说去,你就是不肯放过我。”

    “放过你?”嵇元低沉的声线,撩得江黛青心慌意乱:“我记得我早就说过,今生不会放过你了。黛青......我要你同我一世欲生欲死。”

    看江黛青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嵇元就知道她被自己乱了心神,带着心满意足的轻笑上朝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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