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黛青颇具天赋,颖悟非凡,又肯下苦功夫,所以才得今日这诸般技艺。她学东西一靠想,定要先想明白原理;二就靠感觉,将技术锻炼到炉火纯青,甚至形成肌肉记忆。举动像条件反射般,自然无有不应,万试万灵。她与无垢写心经,就是一个小小例子。

    睁眼确认树的位置,闭眼将三棱镖放在眉心前。出手,命中树干,入木三分。

    风艾和风芪都见意外。风艾道:“想不到王妃闭着眼倒比睁着眼准头更好些。”

    江黛青觉得被嘲讽了:“只是那天有些心不在焉。”她解释道:“收敛心神,摒除杂念确实也有助益。实战时,却容不得我这般悠哉。”

    风艾点点头:“王妃的技法、意识都是有的。风荇该教的确实都教了。”

    江黛青苦笑着接道:“就剩苦练了,是吧。”风艾微笑不言。

    溜溜儿一整天,江黛青到晚膳时都有些拿不稳筷子了,手一直在抖。她照例留了风艾、风芪用膳,风荇也回来同食。加上嵇元、梅言又是一大桌子。她脸色不大好看,人都要趴在桌子上了。

    嵇元难免心疼:“不要急功近利,慢慢来......”

    风艾却说:“切忌一曝十寒。”

    江黛青倒是和风艾一般口辞:“学东西一开始都是难熬的,忍过去,很快就好了。”话虽是如此说,她还是忍不住转头,幽怨地看向风艾。风艾难得给了她几句好话:“王妃学得勤勉,出师指日可待。”

    江黛青不以为然:“我向来对自己够狠,你索性也别留情了。既然已经折腾成这副样子,不学出个所以然来我定不会善罢甘休。”

    风荇很是意外:“你倒是逆流而上。”

    “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江黛青叹道。

    梅言也觉怜惜,不由问道:“要不要我替你松弛松弛手臂?”

    风荇刚要开口,江黛青已经迫不及待地点头答应了:“来来来,我人已经要废了。”风艾看她才放了豪言壮语,就又流露出些女儿态甚感有趣。众人也都忍俊不禁,只风荇有些心下惴惴。

    风艾便起身让梅言坐在江黛青身边,谁知一按,江黛青就抓住了他的手,倒吓他一跳。

    “疼疼疼!梅大神医,你轻些!”

    看江黛青小脸煞白,梅言温声安慰道:“不用些力,肌肉不能放松,明天你只怕手都抬不起来。我尽量,你忍耐一会儿。”

    江黛青也知道乳酸不排是要刺激肌肉刺痛的,只得转头咬牙坚持。这一转头却又对上了嵇元担忧的眉眼。她无法控制自己的表情,又不想因为他的心疼而放弃训练,只得又转了回来。她和梅言的视线一对上,就明显感觉到他的手劲缓了下来。江黛青也知道轻了没用,她豁出去,对梅言道:“你尽管按,我可以!”说完就埋首在左臂弯中,不让任何人看到自己的脸。

    待梅言说:“好了”,江黛青抬起头来,却是双眼通红,泪水涟涟。众人都呆住了。江黛青不悦:“这是生理性的眼泪!看什么看!”说完还忍不住呜咽了一声。

    嵇元头一个笑了出来。他将江黛青拉过来抱在怀中,替她拭去泪水:“我的黛青怎么这般厉害?”江黛青索性揽住他脖颈:“我都怂成这样了你还说我厉害?这是在打我的脸吗?”她无精打采道:“累了,抱我回房吧。明儿还要早起呢。”

    众人也就各自散去了不提。

    嵇元上朝,江黛青与梅言同用早膳。风艾和风芪已经等在厅外了。江黛青的早膳就用得格外的慢。梅言忍不住问她:“还是有点怕的?”

    江黛青禁不得一句话,视死如归地放下了碗筷。风荇、风苓都不在,梅言就明目张胆地相陪在江黛青身边。

    也亏得梅言的推拿,江黛青虽然发力的时候,手臂还是酸痛,却没有影响她的准头。连风芪都夸:“王妃进步神速。”

    脱手镖不需要内力加持,只要手劲和准头。江黛青一天发镖上千次,自然是熟能生巧。风艾甚至说:“可以练移动靶了。”

    “不行!”江黛青却对自己有更高的要求:“你也太敷衍了。”风艾、风芪相顾愕然。

    “七天。”江黛青言之凿凿:“我形成记忆至少要七天。”

    梅言忍不住好奇:“那至多呢?”江黛青看他一眼:“十天。绝不会超过十天。”毕竟艾宾浩斯遗忘曲线是这样说的,她也一直是这样做的。

    众人暗暗心惊,江黛青却不理这些,专心致志地瞄准、发镖。如此又是三天,风艾和风芪都发现,江黛青的脱手镖有了质的飞跃:已经完全看不出是新手了。

    风荇等人回来的时候,梅言正给江黛青松腕。江黛青左手扶额,神色有些疲倦。见风荇等人来到清净处,知他们已经做完了自己吩咐的事,便问道:“如何?”

    风荇答曰:“有骄纵的、悭吝的和刻薄的,想必你都不要。”

    江黛青闭目静听,风荇就继续说:“户部尚书的嫡次女、京畿道佥事之妹、工部员外郎胞妹和归德中郎将的嫡长女。”

    秀女们的资料江黛青是了然于心的:“归德中郎将的嫡长女很是出色。他父亲是文官出身,后来才弃笔从戎。这个女儿只怕是当男子教养长成的,精熟四艺,人也稳重。很符合昌儿的要求,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看来众秀女中,你最属意她。”风荇看了出来。

    “是叫虞飞裳来的?”江黛青有些不太确定。

    风荇点点头:“人是我亲自看的。没问题。”

    风苓也道:“京畿道佥事的妹妹也不错,素性纯良,赤子心肠。” 他又补了一句:“就数这俩生得十全。”

    江黛青这才露出一个笑意:“这听起来也像是你中意的。”

    “还可以。”风苓嘻嘻而笑。

    江黛青就对风艾和风芪说:“明儿我得去趟东宫,你俩陪我吧。”风荇没有意见,倒是风艾有些意外:“是要实战吗?”

    “那倒不是......”江黛青看向风艾不无哀怨:“是为了保持紧张感......”

    梅言失笑。风荇就问他:“你这手,还要揉多久?”梅言沉吟。江黛青却以为他在问自己,答道:“再有个一两天,手臂也就习惯这个强度的训练了。”她身为医科生,有什么不知道的?只是还有些担忧:江黛青抬手撩袖,露出一双玉臂,比比看:“不会一边粗一边细吧?那多难看......”

    风荇也不由微笑:“我们都是练右臂,也没见粗细不匀。”

    江黛青才不信:“阿芨!”她招手,风芨便上前。江黛青上手一摸,笑道:“我不信你们摸不出来。”

    风芨也不必大家都来摸:“是。”

    江黛青曲臂用力,捏捏自己上臂,惊道:“果然不一样了。”转而又疑惑起来:“应该没有这么快吧......”

    风苓就忍不住偷笑。江黛青见状随手就是一镖。他们站得很近,风苓虽然千钧一发之际躲开了,却没接住。他难以置信:“你......运气?”

    江黛青冷笑,拿起剩下的五梭三棱镖:“你试试就知道了。”

    风苓马上凝重起来。江黛青出手很快,三发分别打向他上中下三路,后面两发风苓就接得有些仓惶,转身踢开了最后一只没接起来。

    风艾不无惊讶:“无师自通?”江黛青知他是指移动靶还不曾教习,啜口茶道:“你们学武功的时候,不要求基本功扎实吗?”她放下茶盏道:“我多花的功夫,自然不是白费的。”

    风荇觉得与有荣焉,笑对风艾道:“如何?”

    江黛青也觉得挣回来一点面子,对风荇道:“总算没给你丢人。”

    风艾叹道:“颇有三日刮目之感。”

    风荇不知怎么,倒和风艾夸耀起来:“这还是教习过的。幽篁我从没教过,是王妃自己摸索、领悟的。”

    众人一听都有些惊讶,江黛青倒不好意思起来:“呃......就......和转笔差不多吧。”

    风苓将六枚三棱镖还给江黛青:“说起来,你那个幽篁用得倒像是轻剑的剑法。”

    江黛青闻言瞩目。风苓就抽出自己的障刀展示给她看。只见他腕松指活手心空,翻覆盘旋舞掌中。剑花飞处寒光起,招式动时暖风生。确实与转笔有异曲同工之妙。

    风苓看向江黛青等她评价,江黛青便半真半假地玩笑道:“人美、剑美,功夫也美。”

    笑得风苓不能自已:“卿卿这张嘴,讲出的情话最美。”

    江黛青不以为忤:“你主子也是这般说。”她笑道:“能不能给我看看你的剑?”风苓便把障刀递给她。二尺来长,单锋单刃,身有霜花纹路。

    风芪终于看了出来:“王妃很是喜欢兵刃。”江黛青就笑问他:“这剑叫什么?”

    “这是把障刀,名曰花魂。”

    江黛青虽然瞠目结舌,大感诧异,但却点点头:“很是适合阿苓。”

    “我的三棱镖取名了吗?”江黛青将花魂还给风苓又问道。

    风芪点头:“滴泪。”

    江黛青变了脸色:“这个不好。”她秀眉微蹙:“你要我和王爷分开,泪尽而亡吗?”

    众人尽皆色变。风芪忙道:“不敢。”

    江黛青只说:“换一个。”她提点道:“你要往幽篁上靠也无不可,却不必非作女儿论。”

    风芪立刻有了想法:“惊龙。”

    江黛青初听一怔,随即笑意沉沉:“这个甚好,我喜欢。”尾调娇娇妖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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