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黛青力竭,嵇元就抱她下来坐好,亲手替她挽发。绵绵柔情,和方才判若两人。她不由失声而笑。嵇元好奇,坐下问她:“在笑什么?”

    江黛青不答,起身想要替嵇元挽发,却挽不利落。风苓看出,走来接过手:“我来吧。”风荇也向嵇元道:“不早了,该回了。”

    看天色,已交申时。江黛青笑道:“人家是山中无日月,我们是红尘无时辰。一顿饭竟是吃出了两顿的功夫来。”她看嵇元一眼:“很是开心。”嵇元揽住她腰肢,埋首在她胸腹,甚有醉态。他也喝了不少的酒。

    江黛青正怜爱地抚着嵇元后脑,忽听得楼下喧闹。她觉得似曾相识,心中一动,丢下嵇元,倚栏探望。

    果见是晏王妃同宜寿郡主。她俩不知是什么冤孽,竟是频频撞见。江黛青冷笑着看宜寿郡主黑着脸自顾自带了侍女上楼,不理兀自冷嘲热讽的晏王妃。她道:“嵇丰不是要休她吗?她怎么还能上蹿下跳地寻宜寿的麻烦?”

    嵇元见问,答道:“还是托你的福。”江黛青不解其意。嵇元又说:“皇兄重视颜面。他就我和丰弟两个兄弟,先罚了你,再休晏王妃,难免惹人非议。”

    江黛青眼睛一亮:“那就怨不得我了。”她甩袖下楼,风荇、风苓马上跟上。嵇元倒是一怔。想通后也只宠溺一笑。

    雅间都在楼上,江黛青自是要同宜寿郡主照面。然而她视若无睹,毫不停留,风荇、风苓也是一般。倒让宜寿郡主恍惚了一瞬:“方才那公子......怎么,有点像祾王嫂?”正站着发呆,又见嵇元前来。顿时惊道:“表兄?”她心下惴惴:王嫂不是还在禁足中吗?

    江黛青走得甚急,才勉强在楼梯口堵住了晏王妃。

    晏王妃见有男子下楼,本来是要让一步的。谁料这公子倒步步紧逼,吓得她花容失色:“放肆!我......我是晏王妃!”

    “哦?”晏王妃的呼喝已经叫许多堂中客人侧目了。江黛青索性也不收声,沉沉一如男子:“王妃?怪道如此着人!”她以扇挑起晏王妃的下颌:“本公子还不曾尝过王妃的味道!”

    晏王妃大惊,一步步退到墙边。如此现成,江黛青自然不会错过壁咚。她本想吻下去,让她也丧德失名,好体会体会宜寿郡主的难处。又怕流言蜚语逼她逼得太紧,又顾念嵇元的小性,又怕做得太绝不好面对嵇丰,最终只靠在她耳畔说了句:“ 不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王妃好自为之。”言罢展开手中折扇,大摇大摆而去。

    晏王妃呆若木鸡,眼看着嵇元一行相继离去,才惊呼出声:“祾王妃?!”

    柳下夫人听了嘻嘻笑道:“诶哟!哪有什么祾王妃啊!奴家只见到您这个晏王妃!快!楼上请吧!”

    莫如先和林穹出门就与嵇元他们背道而驰了。看江黛青心情不错,嵇元问道:“这就够了?”她看向嵇元:“依我本性,肯定是要吻下去的。”她沉下目光,语调微扬:“那不是便宜她了?”

    嵇元半晌才想明白,不由搂住江黛青。江黛青就举扇放声大笑,引得街上行人瞩目。梅言一直在后面听着,忍不住向风荇看了一眼,红了脸。风荇有些茫然,风苓却失笑。

    回府后,风荇问风苓:“你方才因何发笑?”

    风苓犹有笑意:“笑你便宜了梅言。”

    “此话从何说起?”

    风苓只道了句:“从‘心肺复苏术’说起。”就嬉笑而去。

    风荇回想那时,江黛青用自己做示范,却不让他和金涛一组练习,最终他和梅言倒成了一组。联想方才她说的话,这才明白过来梅言和风苓二人这般,都是所为何来。

    梅言也是有些醉意,上了摘星楼,正要宽衣,忽然听到江黛青中气十足的一声:“滚!”短促而有力。他不觉凭窗望去,却见嵇元灰溜溜地从清净处出来了。方才他们还情投意洽的,梅言甚感疑惑。

    江黛青在府里安生了几天,除了和风艾他们练镖,就是窝在房里编手绳。她不出门,风荇就只用膳的时候才和梅言同来。这天膳后,江黛青抓起风荇左手放在桌上,与他系上一根八股丝线编就的红绳。

    风荇微讶,抬手细看:“原来你不是要络陶响球?”

    江黛青挽起袖子,露出自己右臂:“谁说不是?”只见她用银、红二色丝线,也是八股为辫,中间结个团锦结,耳挂陶响球,丁灵摇荡,煞是可爱。

    “想不到你还有这手艺?”风荇扒拉一下陶响球,赞道。

    江黛青却面露羞惭:“我的女红,也就到这儿了。”风荇就忍不住笑起来。

    梅言心里好生羡慕,忍不住问嵇元:“你肯定有,是什么样子的?”他见江黛青手上和风荇手上的颜色不同,也自好奇。

    嵇元露出左腕,却是金、银、红、黑四色的,尤以黑色居多。

    风荇怪道:“哪儿来的黑线?”梅言却懂:“青丝一缕系君心。”嵇元笑而不言,显然是默认了。

    梅言幽幽看向江黛青,却见江黛青正向他招手。他忍不住希冀起来,起身走到江黛青身旁。果见她取出一根金、红丝线编就的红绳,也替他系在左腕。

    “小小心意。别嫌弃!”江黛青笑兮兮地对梅言说。

    “不会。”梅言强自镇定:“我会好好珍稀的。”

    江黛青转而对风荇说:“我知你们也不一定方便时时带着,不过我还是都编出来了。”她说得谦卑:“一直以来受了你们很多照顾,作为回礼轻鲜了些。权当做个玩意儿吧。”

    风荇肃然:“王妃亲手编就,怎会轻鲜?”

    江黛青笑道:“阿苓一口一个‘王妃’叫得尊重,我却总觉得他很是瞧不上我。你日日叫我‘清真’,忽然叫起‘王妃’倒让我觉得过于郑重了。”她乐不可支:“你还是叫我名字吧。”

    风荇也笑了出来:“好。”

    江黛青就取出一个锦盒,交给了风荇。风荇打开,见是七条手绳,大多和江黛青、梅言的款式一般:红色居多,各带橙、黄、绿、青、蓝、紫,俱是二色丝线,只一根与众不同,是红丝杂金、银两色的。

    风荇看了,面无表情地道:“这根特别的肯定是给风苓准备的吧?”

    “我说是给艾郎准备的,你信吗?”江黛青笑得不能自已:“其实是算错了数量。你们八个人,加上意远共计九色。可是我把自己给忘了......”

    众人听了都笑。江黛青又打趣道:“你已经够特别的啦!只你的红绳是纯色,也只你叫我‘清真’,还嫌不够吗?”

    风荇一僵,忙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江黛青却不让他继续说:“你猜猜看,这些颜色都对应着谁?”

    风荇真的被带跑了思绪:“黄色是风芪,青色是风苍,紫色是风苏,绿色是风茅。艾草又名黄草,想必橙色是风艾,那蓝色自然就是风芨了。”

    江黛青微感诧异:“想到一块儿去了?”

    风荇微微笑道:“也不算完全想到一块去了。”他说:“要依我说的话,你和王爷一起戴金银红绳,将金色和银色给我和风艾。红色付与梅先生难道不是更合适吗?”

    江黛青却撇撇嘴:“可是我戴金色不好看啊!”她起身走到梅言身边,将两人衣袖拉起,手臂并在一起。

    风荇是看不出什么差别。倒是嵇元说:“黛青的肤色似是偏青。”他却问梅言:“可有大碍?”

    梅言只顾贪恋江黛青滑腻的冰肌,差点接不来话:“偏青......是肝郁。”他轻吸一口气,才道:“不过不严重。”

    江黛青对风荇笑道:“听到没?肝郁!将就将就我吧!不然我可要发脾气啦!”她自以为讲了个笑话,谁想嵇元三人听了谁都没笑。还是风荇意味深长地说:“倒没见你跟谁发过脾气......”

    江黛青一怔,随即现出些仓惶之色,勉强笑道:“你们都千依百顺的,我自然不会对你们发脾气......”其实她说得也有道理,只是这幅样子却坐实了众人心里的猜想。江黛青善于操纵别人的情绪,也惯于隐藏自己的情绪。

    梅言忍不住想到:江黛青的“求生”之路,必是需要时时看人脸色,收敛情绪,谨小慎微,而且还是对着骨肉至亲。嵇元说她修心道,心道多艰,世人少有修习者。只戒行僧人要断七情、斩六欲,持修心道。江黛青的苦深深冻结在心底,要化解此寒,自非朝夕之功。他不由自主地摩挲着腕上红绳出神儿:金、银相配,倒是与江黛青成双成对。

    翌日,天阴欲雨,凉风习习。江黛青叫晴月、暖星搬了张竹榻放在乐辉院中,清净处外,倚榻翻些闲书看。解霜在江黛青身边给她沏茶,就便教授时雨茶道。

    梅言在摘星楼上看了一会儿,丢下自己的茶,下楼走到江黛青这边:“介不介意我讨口茶喝?”江黛青抬眸笑觑他一眼:“只怕不就你高雅的品味。”

    解霜就烫一只茶杯,斟与梅言。汤红色鲜,浓香扑鼻。

    “竟是功夫红茶?”梅言果然有些意外。

    “是红茶,却不是功夫红茶。”江黛青笑道:“你尝尝看?”

    梅言举杯,脸现诧异:“九曲红梅?”

    江黛青听了一愣。却见解霜点头对她说:“九曲乌龙的别名,也叫九曲红。”

    “那真是巧了。”江黛青笑问梅言:“喜欢吗?”

    梅言哪里说得出“不喜欢?”只重重点头。

    两人无言,喝了几杯茶,就见风荇、风苓一道走来,有说有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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