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下夫人看着江黛青的娇姿逸态,也觉心动,和声细语问道:“怎么样?樽前笑可能博君子一笑?”

    江黛青瞥柳下夫人一眼,将酒爵塞回到梅言手中,揽过嵇元,就是一吻。

    嵇元虽然出于不意,两人的身体却早有默契。樽前笑不烈,但浓香四溢。嵇元紧蹙眉头,只觉如何深深攫取都嫌太浅。一个喉头微动,一个皓颈轻颤,双结丁香碾茉莉。直看得众人面红心跳,止不住地艳羡。

    梅言抿一口樽前笑,凉透了肺腑,笑不出来。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身似浮云,心如飞絮,气若游丝。

    风荇与风苓相视一眼,各自恻隐。莫如先似是也看了出来,举杯无言。

    江黛青借嵇元缓得一缓,才对柳下夫人道:“樽前笑此名不好,没人饮了此酒,笑得出口。”她说:“取纸笔来。我与你题一名赋予此酒。”

    闻得此言,柳下夫人大喜。书仙亲题,是上好的噱头,当即去取笔墨纸砚。

    江黛青题下:

    无由醉。

    梅言看了轻叹:“妙绝。”嵇元就从他手中取过了酒爵,也尝一口,默默良久。林穹见了,忍不住好奇,接过他手中酒爵浅尝滋味,啧啧称奇,转头又递给了莫如先。莫如先只犹豫得一瞬,便举爵细品。正自神驰,见风苓走来,却恍惚地喊了“纳之”,引得江黛青侧目。

    取过莫如先手中酒爵,风苓淡然笑道:“非昔醉了。”莫如先变了颜色,流露出些赧态。

    风苓与风荇各自饮得一口无由醉,相顾愕然。天上人间,说不尽此酒真味。令人无由醉,却无由不醉。

    江黛青见状笑对柳下夫人说:“我想说你小气,让我们这么多人共饮一爵。然而又不得不承认你做得对。”她说:“我敢打赌,即使我们七人遍尝,那爵中还有余沥。镇馆之酒,不是虚言......”

    柳下夫人不答,笑掩檀口而去。

    无由醉饮下,却似是暂解了众人醉意。江黛青竟然有了些胃口,又进了些菜肴。嵇元见了自然欢喜:“不知无由醉作价几何,可能与你日日添杯。”

    江黛青笑对嵇元道:“酒不醉人人自醉。日日无由醉添杯,我怕是要沉迷恋栈,醉生梦死了。”她脸带笑意,眼中却有哀恸。嵇元忽然就懂了。对江黛青来说,逃避容易面对难。这份努力和坚持,嵇元不敢触碰。

    江黛青还能吃,梅言就又与她剥些虾,款款温柔。落在凭栏的风荇和风苓眼中,只惹得风荇怪道:“梅先生转了性?”

    风苓也有疑惑:“倒像是放下了。”他转而看向风荇:“如今待卿卿似是与你一般了。”

    风荇不以为然。就听风苓又道:“梅言性情软些,以他的心性应该是没那么容易决断。”他猜测道:“他有事情瞒着卿卿。只怕连王爷都不知道。”

    风荇有些吃惊:“梅先生能有什么要隐瞒的......”

    风苓眸色深深,举杯品味花酿:“谁知道呢?”

    嵇元也喝了不少酒,他起身走到临街吹风远眺,林穹就丢下了莫如先,去与他并肩清话。

    江黛青便和梅言说几句医道上的话:“这十二品花酒,挑得有些不凡。不要说平素经常入馔的花,诸如槐花、桃花、茉莉、玫瑰、菊花、梅花一概没有,却又有好几品都是有毒的。”

    梅言也点头附和:“便是没毒的那些,也都是可入药的。若非如此,我或许真不一定都能猜出来。”

    “但这些花,酿出的酒,味道确实是股清流。我从来不曾尝过。”

    “莫说是你,就是我也觉得新鲜。”

    “柳下夫人,倒像是个通医理的红颜。我看她对你,也有几分意思......”

    梅言苦笑:“我可不敢高攀。”

    “高攀?”江黛青莫名其妙:“似意远这般才貌双绝的男子,世间只怕不多。”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私语切切,温情脉脉。对面莫如先就一杯接一杯,把盏添满。他抱着“凌波照影”,几乎把它包圆了,江黛青忍不住看着他娇笑。梅言问她笑些什么,她就转而对他道:“你不去和莫指挥讨杯‘凌波照影’?”

    梅言不解:“为什么?”

    江黛青看向莫如先,笑意沉沉:“我生在冬月......”

    这样说,梅言登时明白了。“凌波照影”是江黛青的生辰酒。莫如先被她看破,有些不大自然。信手将“凌波照影”的金樽向梅言推了过来。梅言接过自斟,果然余量不多。叹声:“好险!”

    惹得江黛青笑个不停。她道:“其实我倒是觉得‘玉堂生香’的味道最是惊艳,它又排在第一个月,当真是有艳压群芳之感了。”

    梅言不觉脱口而出:“倒是我的生辰酒。”

    江黛青目不交睫,喜道:“原来意远是元月生辰?”她问:“哪天?”酒后的江黛青柔情似水,梅言飘飘然答曰:“廿六。”他也问江黛青:“你芳辰哪天?”她不以为意:“初九。”

    莫如先忍不住道:“换庚是纳吉的流程。”

    梅言倏然红了脸,憋不出一句话。江黛青倒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莫如先起身,将江黛青拉到一旁,问道:“你和他究竟是什么关系?”随即又叹口气:“我看你和祾王分明是两情相悦,那就该和旁人有些分寸。”

    江黛青面露不悦。莫如先只好低声劝慰:“我不是要拘管你。只是怕......”

    “莫指挥不知道祾王妃一向只有进退,没有分寸吗?”

    莫如先见江黛青如此说,知她和祾王处境有几分尴尬,两人的放纵不羁其实真假参半。只问道:“祾王......你们可和睦?”

    江黛青的状态这才松弛了下来:“我同意远关系好也是因为君善的缘故。”她看向莫如先:“我俩一开始挺合不来的。”

    看到风苓看向这边,江黛青对莫如先笑道:“林穹也好,你也好,他们也好。”她朝风荇、风苓那边微抬下巴:“都是因为君善,才要好起来的。你说我同君善,和睦不和睦?”

    莫如先无奈想到:旁人也就罢了,我是你兄长,竟也是托祾王之福才要好的?不过他也知道,和江黛青初遇时,她大约就是看在林穹的份上相帮自己的,这样说也不为过。他看了风苓一眼,叹道:“他又是什么人?为何直呼我表字?”

    江黛青揶揄道:“他官秩正一品,唤你表字是客气的。”言下之意就是直呼其名也不为过。

    莫如先讶然,随后似是想通了:“听说先皇给了祾王殿下十二名锦衣内卫?”

    江黛青点点头:“风行卫。”

    由不得莫如先不惊心。江黛青身边陪伴使唤的,是仅供皇帝驱使,一般官、爵都得敬而远之的风行卫。祾王待江黛青可谓是挚诚。

    莫如先似是放心了,只跟江黛青说了句:“若有所需,卑职但凭祾王妃吩咐。”随后便要回席。

    听了这话,带着几分酒意的江黛青喁喁微喃:“兄长......”莫如先的背影微滞,却并未停留。

    看江黛青出神儿,风苓向她招手。她便往栏杆处来,挤到他与风荇中间。

    “莫如先和你说什么?”风苓笑眯眯问道。江黛青总觉得他这幅表情不怀好意,又要窥探自己的私隐,敷衍道:“他问我你为何唤他表字。我告诉他你官儿大!”

    风苓闻言笑个不停,风荇也是持杯微笑。

    楼下琴师又操起天下乐令,江黛青自打同嵇元在一起,也时常听曲填词。酒助诗性,她不由和声唱道:

    星移斗转,风露良缘天遂愿。三生归元,情到深浓无怨言。

    如何眉眼,缱绻缠绵衾枕暖。穹碧黄泉,不改终身书画闲。

    连嵇元在内,众人都是头一次听她开口吟唱。酒后歌喉,并不曼妙。微带着一丝沙哑,却唱出了曲曲柔肠碎。

    这词化自嵇元的情书,还将在场众人的名一一镶嵌在内。江黛青自觉得趣,吟吟笑声不绝。转头向嵇元走得两步,眼含烟媚,秋波欲流。嵇元手中的金杯铿然落地。

    怎生忍耐得了?众人只见嵇元疾行数步,一把抓住了江黛青的纤颈。莫如先大骇,就要上前阻止,却被梅言下意识抓住手臂,拦了下来。两相诧异,梅言尴尬放手。再看江黛青时,她已和嵇元痴缠在一起。

    嵇元的手移到了江黛青颈后,紧紧扣住。另一只手则拔掉了她的帻簪。长发流泻,如他满腔相思一般不节。江黛青也摸上嵇元的发间,纤手缓缓抽出他的金簪,攥在手心。她腰折腿软,不胜嵇元的索取。嵇元索性将她抱坐在桌边。

    江黛青双腿顺势夹住嵇元窄腰,一把揪住他青丝,只换来他的得寸入尺。她脱力仰头,轻吟出声。松散的衣襟下,锁骨隐现。嵇元忍不住咬了上去。

    江黛青呜咽出口,梅言背转了身子不忍再看。风苓与风荇对视一眼,也转身面向楼下大堂。莫如先微微蹙眉,将目瞪口呆的林穹带开。二人在街前一侧吹风散酒。

    “这......这......夫妻都是这般的吗?”林穹兀自面红耳赤。

    莫如先叹息一声:“也不都是这般。”他看向林穹:“长空已经成亲了,倒来问我这个寡汉?”

    林穹讪笑:“君善夫妻当真是情深不诡。”莫如先虽然没有出声,心中却有同感。林穹转而又叹道:“我与夫人,何时才能似这般恩爱......”

    莫如先一僵:“非要与我探讨这个话题吗?”

    林穹嘿嘿两声,雪上加霜:“你自己没媳妇,还得看着妹子和妹夫儿女情长,是不是更难过?”

    莫如先不言,瞥林穹一眼,往旁边挪了几步,以示抗议。只引得林穹窃笑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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