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黛青只得生抗着,拉回话题:“楚州都督府得一探虚实。可两路并行,我修养的日子,先行探查一番。若无异样,再着风行卫假作君善,入住都督府行试探之事。”才好些的脸色,又难看起来。

    梅言忍不住劝道:“你先休息,等伤好些的时候再说......”

    风艾道:“大隐隐于市,我们在楚州城内寻处落脚。”一如从前。

    “两架车驾太过显眼。”风荇提议:“分开走吧。”

    嵇元同意。风艾便带着风芪、风苓、风茅在后压棠溪玥和侍女们的车驾。让风荇带着金涛、风芨、风苏、风苍跟着嵇元和江黛青的车驾先进城找宿处。

    风荇熟门熟路,选了个离都督府有些远,却离城门很近的僻静大院落租下。这次不同于颍山之行,他们人口众多,又须得谨慎行事。

    由得风行卫去接应安排,嵇元抱了江黛青,带了梅言,只管先到卧房来给她诊治。药品虽然都在车架上,但梅言的银针和江黛青的幽篁一般,是随身携带的。当下除去衣裙,叫江黛青趴下,给她行针止疼,缓和伤势。

    江黛青勉力趴卧,只觉梅言触及她背部的手冰凉。留针时,还听他叹道:“颈上痂犹未脱尽,指上甲也不及长好,这又伤了背......”

    梅言愁道:“他日我若不在你们身边,你们可如何是好......”语气甚是惆怅。

    嵇元看向梅言,却见他神情黯然,不像只是担忧。不禁有些怔忪。

    江黛青想笑,又疼得厉害,只低低道:“都不是什么大伤......”虽则如此说,但是颈上和脊上这两次负伤都很危险,但凡差之毫厘,可能就会丧命或是失行。怎不叫嵇元和梅言胆战?

    趴得一会儿,江黛青就昏昏睡去了。梅言取下银针,自去收拾、煎药不提。

    众人安顿好,就聚在一起商议如何处置楚州的事宜。江黛青静养至少需要三、五天。如果冯安不是海寇的细作,这个时间也差不多够大家摸排一下楚州的底细。如果冯安当真和外贼有所牵扯,那么处置安定楚州事务,就得至少十天左右的功夫,必须要留下一批风行卫了。嵇元还得赶赴江南道,不能延宕。

    最终,嵇元决定让风苓带领金涛,在坊市间收集情报,这原也是他们擅长的。风艾和风荇,则潜入楚州都督府,监视冯安的一举一动。风芨、风芪到城外,查看有无贼子踪迹。其他风行卫则留守待命。

    回到江黛青身边,她犹在酣睡。嵇元轻轻抚摸她的肩背,倒叫她悠悠醒转:“君善?什么时辰了?”她下意识想起身,又是一阵钻心的疼痛。

    嵇元忙道:“你只管休息,少动弹!”

    “一时忘怀了。”江黛青蹙眉道:“都安顿好了?”

    嵇元点头:“可觉得好些了?”

    江黛青含笑安慰嵇元:“自然好多了,我都睡一觉了。若是疼得厉害,怎么安枕?”

    嵇元叹息,愁眉不展。他又怎会不知江黛青的用意。看他内疚,江黛青叹道:“推开我,自然是为了保护我。若非如此,我可能......”

    江黛青的话被嵇元的手封禁在口,看着他敛眉凝眸,她不禁心旌动摇,将他拉近自己:“元郎......”两人的距离不近,江黛青方微微仰首,一阵牵肌动骨的疼痛就叫她紧蹙起了秀眉。

    “你们在干什么?”

    只见梅言怒气冲冲地放下药碗,斥责起嵇元:“她都受了伤,你还这样放荡?”

    江黛青忙解释道:“不关他的事,是我有些情难自禁......”梅言也没落下她:“你背上的伤,不想好了不成?自己的身体,怎么这样不爱惜!”

    江黛青哑口无言,嵇元呆呆地看着疾言厉色的梅言,不由微瞠凤眸。

    梅言长叹一声,转身取了药碗,对嵇元道:“扶她起来喝药。”

    江黛青见说要撑床起身,但后背一受力就疼得厉害。梅言立马紧张起来:“别直接起身,先侧过来......”依照他的指点,嵇元才缓缓将江黛青扶抱在怀。梅言递来汤药,嵇元奉到江黛青口边送服。

    放下药碗,梅言又从怀中掏出一个瓷钵,交到嵇元手上:“一天三次,薄薄敷于患处。”还特地嘱咐:“下手轻些。”嵇元应诺,他才离开。

    嵇元从钵中取出药膏,小心翼翼地替江黛青涂抹,询问道:“疼吗?”

    江黛青笑笑:“也没那么娇弱。”嵇元绸缪地抚着江黛青脸颊,只惹得她也露出眷恋的神色。

    “黛青。”嵇元突然说道:“自此燕双飞,出入两相随。我们再也不要分开了,好吗?”

    出于意外,江黛青怔愣了片刻。然而随即深吸一口气,笑道:“好。任他是与非,同来亦同归......”

    江黛青安心休养了几天,已经可以坐卧行动了。只要不碰到伤处,站在那里谁也看不出她受了伤。

    嵇元派出去的风行卫也都陆续回来了。风艾禀道:“监视了冯安三日,没有异常。”风芪也道:“楚州城外未见影响。”

    风荇问:“王妃如何了?”他一言以蔽之:“此方没有动静,我们须得往南进发了。”

    嵇元颔首示意已知,却未作表态。众人只得依礼退下。回到内院,便听到梅言在和江黛青说话:“如今看来,你肯定是伤到椎骨了。只是万幸,不算严重。”

    “君善他们忙了数日,不见消耗,我们估计很快就要上路了。”江黛青说:“我的伤可以坚持,别告诉他。”

    梅言很是急切:“无论如何,你不能骑马。”

    江黛青沉默。不让她骑马,等于告诉嵇元她的伤没好。

    “伤筋动骨,如不谨慎,是要坐下病根的。”梅言苦口婆心劝道:“你受不得颠簸!”

    静默良久,江黛青只回了一句:“我得跟着他。”

    “黛青......”梅言似是不解:“君善可以处理好一切的。你难道还不放心他吗?”

    “立谈中,死生同,一诺千金重。”江黛青道:“我答应了他,出入相随,天涯与共。”

    梅言为之一滞,半晌才艰难应承道:“好......”他重重叹息一声:“我会尽我所能,保你无虞。”

    嵇元又站了片刻,才抬起沉重的脚步,迈进屋内。梅言在给江黛青诊脉,脸上犹有余悲。见他进来,不大自然地唤了声:“君善......”

    江黛青看向嵇元:“可有消息了?”他默然少倾未及发言,就见风苓急急来报:“王爷、王妃。属下探得一个情报:约十日前,冯安调兵遣将,击退了一小股流匪。我二人寻迹追踪,觉得很有可能就是海寇一行。”他禀道:“若是风艾他们没有发现冯安的异常,那足可证明海寇没有渗透进楚州。”

    江黛青略略想想,便大惊失色:“如果不是楚州附近有据点......就是说,伏击我们,是为了拖住我们的步调。”她瞬间紧张起来:“是我判断失误,他们已经奔赴江南道了?”

    “属下也是作此猜想。”风苓道。

    “事不宜迟,我们应该马上起行,日夜兼程......”

    梅言陡然看向江黛青,江黛青登时收声,转开了脸。风苓目光微沉。

    嵇元道:“容我计议计议。”说完就走了出去。风苓跟上了他。

    堂中落座,嵇元垂首不语。风苓看出些蹊跷,问道:“王爷有心事?”嵇元看向他,失意苦笑:“我是不是对意远很残忍......”

    风苓吃惊。

    “他心爱的姑娘,为我频频受伤,我还......时常有意无意地将我们的私事讲给他听......”嵇元沉痛地捶了一下扶手:“我真的好残忍......”

    “王爷知道了?”风苓迟疑地问:“梅先生......”

    “他喜欢黛青。是不是?”嵇元说得缓慢,一字一句地问风苓:“你什么时候看出来的?”

    风苓斟酌了一下,只回道:“回京之后。”

    嵇元叹道:“难怪......难怪他对柳下夫人、棠溪玥避之不及。难怪他会求助于你。”他似是醒悟:“难怪风荇,一直跟着黛青,把她看得那样紧张。他......也知道了,是不是?”

    风苓没有反驳。

    “难怪他会说那样的话,会那样动怒。”嵇元的声音哽咽了起来:“难怪,他一直留在了我身边......”

    “原不是要留在我身边......”嵇元痴痴道:“而是要留在黛青身边......”

    风苓不忍:“王爷......”却被嵇元抬手止住了话头:“他说黛青的伤不宜颠簸。黛青却因我而要坚持同行。”他以手扶额,深深叹息:“我对他们二人,都好残忍......”

    “丧心病狂!”嵇元如此总结。

    “君善!”风苓的声音隐隐含怒:“不要过分自责!”

    “世间情爱,不能自拔。卿卿的无知也好,梅言的自制也好,我等的隐瞒也好......”风苓用他那清冷的声线说道:“都别轻易辜负!”

    嵇元深深蹙眉,看向风苓:“这很难......看他痛苦,我于心不忍......”

    “留下是他自己的选择。”风苓淡然道:“只能说明,相较那些痛苦而言,他更愿意陪在卿卿身边。”

    嵇元勉强稳住心神,与风苓商议道:“你觉得我们下一步应该如何是好?”

    风苓已有成算:“属下与风艾,先赴江南道海备都司府统摄军务。王爷同王妃随后。”江黛青伤在脊柱不能赶路,风苓已经有所预料。只是在这个当口,被嵇元发现了梅言的心思,是他始料未及的。

    嵇元叹息一声:“就这么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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