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集贤殿的院落,绕过一颗高大的金枝槐,就能看到天然居的古松树了。看过了天然居的额匾,风苓突然说道:“听说萧然山上有座南山寺,很是灵验。卿卿感不感兴趣?”

    江黛青一滞,却现出些犹豫之色。

    “怎么?”风苓揶揄道:“你不会真把自己当妖妄了吧?怕呀?”

    熟料江黛青真的坦然点头:“怕!”风苓愕然。她才笑言:“怕烟火气。”她解释道:“寺庙里往往烟熏火燎的,味道呛人的很。”顿一顿,又道:“而且我什么都不信。不信天、不信命、不信神佛。只信自己......”

    风苓和风艾对视一眼,没惊扰江黛青,任她自己说下去:“可是,偏偏我来到了这里。来到了君善身边。”她抬头问风苓:“世界上还是有解释不清的东西的,是不是?”婉转柔情,乍然隐现:“如果果然有神有灵的话,我真想求它保佑君善、保佑你们,平安、遂愿!”

    风苓自行决断:“那就去看看。权当做游玩也好!”江黛青对他凄然一笑,浅浅点头应承了。众人反正是要聚到天然居陪江黛青用膳的,所以他们过而不入,先去了浮香馆。

    浮香馆的月门一出现,风苓就笑道:“意远住这里,是因为他是‘妒梅’吗?”

    江黛青被逗笑:“他妒什么?他那么超凡脱俗,只有别人妒他的份儿。你又故意曲解,这院子题扣丹桂,明明是‘梅妒’、‘菊羞’!”

    风苓意味深长地说道:“你也别说得那么绝对。搞不好意远他其实嫉妒我们每个人呢!”

    “情疏迹远只香留。”风苓看着馆中“情疏迹远”匾,边上楼边对江黛青笑:“我知道这园子的布局了。”

    江黛青想起这楼梯让她走得背痛,停步踟躇。风苓正自疑惑,就见她身后的风艾流水将她抱在怀中。风苓受过腰伤,登时明白了:“你上不了楼梯?”不觉神色变得有些凝重。江黛青的伤似是比他想象中还要重些。

    风艾同金涛抱得一般,江黛青不由问他:“你也抱过阿苓?”不想风艾瞥她一眼,却答得千里远:“不想习惯,就别和我说话。太近。”

    江黛青反应过来,登时变得有些窘迫。风艾反倒轻声笑了起来。风苓也是只管拣乐子看。同样半跪在地,江黛青起身道:“一个先生教的?”

    风苓踱步上前,勾起江黛青的下颌笑道:“小哑巴!乖徒儿?”江黛青懂了:俩人都是风苓调教的。

    “多谢!”前人种树,后人乘凉。

    梅言和金涛已经在窗边共品香茗。他二人住在这里,坐的是主位和陪位。江黛青还是客位落座。风苓就和风艾坐了下首。一个挨着金涛,一个挨着江黛青。

    梅言依次给他们奉茶,风苓就对江黛青说:“换了什么匾额?”

    “不是叫你猜吗?”

    梅言解围道:“凭空只怕不好猜。把你那副对联告诉风苓,他也就能猜到了。”

    江黛青不以为然:“那就叫告诉,不叫猜了。”她笑对风苓说:“阿苓高!才!起点自然不妨高!些!”

    风苓也不介意,笑道:“无非是五蕴皆空而已。你不喜知节园,大约是不愿被束缚的意思。”他想了想:“浮相?万象?千功?机巧?妙趣?”风艾瞟他一眼:“当真不知?”

    风苓笑道:“我猜的不对?”

    “我都知道了。”风艾看向江黛青:“除‘造化’外,也别无好名可称。”

    江黛青不见意外。风苓兀自问道:“楹联题了什么?”

    梅言笑道:“你猜的园名那么多,都快把楹联猜全了!”风苓就转而问他:“意远说来听听看?”

    “苦乐随心兮有穷通万变,丝竹玄妙矣皆机巧千功。”

    风苓讶然:“这楹联很有水平!”梅言就接道:“她‘造化园’那三个字题得才有水平,真怕一挂出去,匾就没了。”

    众人都失声而笑。江黛青缓缓白梅言一眼,就够他低头浅笑,回味许久。金涛虽然插不上话,但是有梅言照应着他的茶,没了就添,倒也怡然自得。品得几道,就见时雨跑来喊大家:“王妃吃饭啦!备好膳啦!”

    江黛青好笑,很是喜欢侍女们露出些女儿态。托腮在窗边应道:“小娘子!为夫知道啦!这就归来!”惹得时雨红着脸跺跺脚喊了句:“姐姐!”掉头跑掉了。她还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的背影,痴笑不停。

    梅言无奈地摇摇头,看金涛一脸懵然,轻声劝慰:“王妃喜欢逗嘴,松声别认真。”

    江黛青毫不客气地回怼:“意远也挺爱逗嘴的,你今天没逗我吗?”她这样一说,所有人都看向了梅言,叫他陡然红了脸。金涛莫名其妙:“今天一整天我们都在一起吧?什么时候的事?”

    江黛青笑趣金涛道:“呆子!”随即起身,要回天然居。

    风苓便也起身,一把抱起江黛青,笑道:“为师亲自送你一送。”江黛青自然没有意见。众人都跟在他们后面,下楼望天然居来。

    这一抱,就直接将江黛青抱回了天然居。穿堂而过,直入内室。棠溪玥瞠目结舌,看解霜等人倒是视若无睹。

    风苓将江黛青放在床边坐下,笑吟吟问道:“你来我来?”江黛青知他这番做作是为了看自己的伤,只得由他。侧过身,边解衣边说:“看也看不出什么来。意远说大约是伤到椎骨了。”

    风苓坐在江黛青身后,帮她褪下衣衫:“你受伤那时,我其实看到了。只是没想到会这么重。”他温热柔软的手指,顺着江黛青的脊柱上青黄的瘀痕轻轻抚摸。停在她受伤的那处椎骨,稍稍施力。

    江黛青闷哼一声,风苓便收了手:“是了,你不比我,背更单薄些。这伤估计要半个月才能初愈,你还是能休息就休息吧!”

    “我平躺不了,侧卧也卧不久。倒是坐坐、走走觉得还好。”

    “唉!位置也不大好,做什么都不方便。”风苓将衣衫给江黛青披好,就势抱她在怀中附耳低言:“王爷只怕又要旷日苦熬了......”

    不见江黛青愠怒,倒看她妙目游移:“影响吗?”

    风苓笑意渐深:“影响!也不影响......”

    江黛青抿着嘴,看向风苓:“该教的,还是可以教的......”引得风苓大笑不止。

    一顿饭的功夫,棠溪玥都在不停地打量风苓,风苓只装看不见,频频给江黛青夹肉。江黛青无奈:“我现在活动量本来就少,吃不了什么。你再这样给我添肉,我爱吃的菜都吃不下了。”

    江黛青果然很快就放下了碗筷。解霜见状,端了碗续筋汤来。

    “怎么又是你!怎么老是你!!”江黛青看着续筋汤发愁。续筋汤里有当归,骨碎补、续断等药材,味道自然是不大好。侍女们得了梅言的嘱咐,从昨天起就开始给她喝了。

    众人都是忍俊不禁的。

    风苓让侍女们找些甜食,糖果蜜饯之类的。江黛青听了脸色更难看了,下意识和也有些变色的梅言对视了一眼,两人双双红了脸。众人都有些不明所以。

    风苓左看看,右看看,露出了热切的目光。江黛青赶紧把续筋汤灌下了肚。她问风苓:“你住哪里?还让晴月帮你收拾去。”

    风苓缠着江黛青:“我陪你行不行?”江黛青哪里不懂,他就是想要听自己的私事:“你老老实实回去住吧!奔忙了这些天难道还不够累吗?我昨晚可没睡好,今天要早些睡。”

    转念一想,也不急于一时,于是风苓道:“集贤殿吧。”果然叫风荇猜中了。他随即又问风艾:“你呢?”

    风艾悠悠道:“还折腾什么?自然是和你同住。”

    “操劳了许久了,你们也早些休息!”江黛青起身要走,却被风苓一把抓住:“我还没看你们的画儿呢!”

    “都在我屋里,你自己去看啊。”江黛青转而对梅言说:“意远也来,我们把扇子做出来,明儿胶干了就可以用了。”她又冲棠溪玥道:“遗珠也一起。”话虽是如此说,梅言和棠溪玥都还未用完膳,所以风苓扶着江黛青先进去了。

    风苓一张张地看了昨日的书画,与江黛青笑谈:“棠溪玥的书画功夫也很不错了,但是还不能许第一流。”

    “她才多大?昨儿我问了她,她说小我六岁!这年岁,和昌儿差不多,都不能算是和我们一辈。”

    风苓轻笑,随即觉得不大对:“你要把棠溪玥配给太子不成?”

    江黛青倒是有这个心,只怕没这个力:“昌儿......拘不住遗珠,我都有些管不了她。她是资性聪淑,但只怕反为所误。昌儿日后是要君临天下的,他身边可以有很多比他聪明的人,但不能是枕边人。”

    “你是怕棠溪玥位高权重会干政?”

    “干政?”江黛青嗤笑:“若是有女子能给国家带来更光明的前程,那有何妨?”她叹道:“可惜遗珠还没有这个能耐!她遭遇变故,想法行事有些偏激。昌儿心软多情,不会过分约束,这对帝后而言是不合时宜的。强而行之,只能悲剧收场。”

    风苓想到:“要如此说来,虞飞裳其实也不能算是合适的人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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