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飞裳是二类人选。”江黛青说:“高高在上,郁郁寡欢。对昌儿而言,一类人选,是可以陪在他身边,替他宽心释怀、红袖添香的女子。能与他两情相悦、风花雪月才能抵消往后岁月中的那些孤高清寒。虞飞裳才貌双全,若不是心有所属,倒也符合这个条件,且她家教甚严,可以自我约束,即便两人合不来也能相敬如宾,白头到老。换言之,无论谁做皇帝,虞飞裳都会是个好皇后。她是适合太子的人选,未必是适合昌儿的人选。”

    风苓看到棠溪玥的山水卷,笑道:“这一看就是卿卿的才思!”他说:“四时交替,日月轮转?有意思!”赏得一会儿,又道:“这夏夜和冬景都是你的手笔吧?虽然笔法不如棠溪玥老练,但是冬日的萧瑟厚重和夏夜的静谧之感,是她那细腻工笔表现不出来的。还得是你的水墨功夫!”

    看江黛青笑而不言,风苓就问:“我提几个字,你不介意吧?”

    “你该问遗珠介意不介意!”

    才说着,棠溪玥就和梅言先后进来了。她听见了江黛青的话,问道:“介意什么?”

    江黛青答道:“阿苓要题几个字给你的山水卷。”

    棠溪玥闻言露出了不太乐意的表情。她更想要江黛青的题咏。

    风苓看出来了,微微冷笑。江黛青就问棠溪玥:“你这画儿是打算自己留着吗?”

    棠溪玥有点懵。风苓却懂江黛青的意思:“你要是自己留着,也不配我动笔。要是送给卿卿,我倒是可以给她题上两笔。”

    江黛青和风苓相视而笑。不去理会惊讶的棠溪玥。

    梅言也开口问江黛青:“我那三幅扇面,给了松声一幅,你要是喜欢,也挑一幅,我自己留一幅。”

    江黛青立刻回道:“他留了哪幅?不会是‘松’那幅吧?我喜欢!不许他和我抢!”

    梅言好笑:“你俩松竹竹松,倒是不抢不争。”

    江黛青微怔:“他喜欢你那幅竹石?”缓过神儿来又道:“果然也好。”

    风苓正在看梅言的扇面,不觉笑道:“意远的松只有王爷的字配得上。”他打趣江黛青:“你我都不行!”

    棠溪玥忍不住插嘴:“书仙的字还能配不上?”

    江黛青冷笑:“这就是见识深浅的问题了。我的字虽好,却压不住意远的画。这就像让一个绝代佳人耍大刀,一位沙场战将绣花样,你觉得合适吗?”

    棠溪玥见说有些惭愧。

    “那我就留下这幅兰花了。”梅言刚要去拿他那幅兰花扇面,就被风苓一把抢走了:“你这兰花,画得很有情致啊!”他笑道:“像零落美人有芳魂,如今暂依草木纹。”他问:“不介意我题几笔吧?”

    梅言自然不会拒绝风苓的好意:“是此画有幸。”

    风苓就提笔写到:

    一竹一兰一石,有节有香有骨。

    江黛青和梅言感觉都被风苓趣到了,还有金涛,一水儿被捎在里面了。不觉相对失笑。

    风苓自是笑个不住。棠溪玥看他笔法精深,字态优雅,深悔方才没有应承,对江黛青说:“姐姐喜欢我那幅山水的话,就送姐姐好不好?”

    江黛青淡淡笑道:“你送我我可就卖了啊!”

    棠溪玥不知道这是江黛青的习惯,也是她要替自己扬名的意思,只当她有些嫌弃。于是垂首道:“任凭姐姐处置。”

    风苓和江黛青两相对视,懂她俩的心思,取画过来题曰:

    作梦中梦,见身外身。

    棠溪玥不觉瞪大了眼睛,很是意外地看向风苓。江黛青哪里不明白她的意思:“一张玉脸,将风流尽掩。不道一品郎君,竟是极品才学。”

    风苓和梅言都被逗笑了,棠溪玥羞红了脸,半晌才反应过来:“一品?”

    香云、瑞雪也收拾完了,拿了东西过来帮江黛青他们做扇子。

    风苓继续看梅言那幅山水卷:“还没起名?”

    “这画得是叠影亭风景。”江黛青问:“你还没去看过吧?”

    “叠影亭虽然没入坐,但出云池却路过多次。”风苓沉吟:“‘叠影’堆景,这园子‘造化’为名,真是符合机宜。”

    “好歹得斟酌斟酌吧?”江黛青笑道:“这么好的画儿,不敢轻易亵渎。”风苓也是一般想法:“等王爷看过再说吧。”言罢倒是取过金涛定下的那幅扇面笑嘻嘻地题字:

    孤高君子,如玉风姿。

    梅言和江黛青都是好笑。还是江黛青问:“这是夸他还是自夸?”

    风苓觑着梅言,戏言:“夸意远......”知他是故意这样说,梅言无奈笑笑。

    江黛青有些站不住了,在风苓身边随意落座。扯扯他衣袖,问道:“你的腰伤又是怎么回事?可和我伤得位置差不多?”

    风苓从容不迫道:“金涛伤的。比你的伤处还要低些,也没伤到骨头。”

    江黛青很难想象金涛会伤到风苓,诧异道:“你俩切磋来的?他竟然会伤到你?”

    风苓失声而笑:“没切磋。是我喝醉了,浅浅交锋,他没个轻重而已。”

    江黛青倏然懂了,呵呵干笑两声。瞥一眼棠溪玥,看她没懂也就没再说话。

    梅言似懂非懂,有些茫然:“你喝醉了松声还要与你过招?”被江黛青扯了一把,止住了话头。就听风苓笑道:“不是他要与我‘过招’,是我非要与他‘过招’......”

    说到腰伤,风苓也随口问江黛青:“你和意远又有什么秘密了?和蜜饯糖果有关?”梅言瞬间变了脸色,江黛青一句话就堵了回去:“问你主子去!”

    风苓通晓□□,又知道风荇给江黛青送过糖,还听嵇元悔过将私事讲给梅言听。前后一想,也就猜了出来,不觉有些愕然:“知道你会吃些苦头,却没想到......”他叹道:“过分了......”江黛青把玩着一个小扇坠,什么都没说。梅言也是一副愁态。

    棠溪玥听得一头雾水,盯着江黛青一个劲儿地看。江黛青抬眸和她对上视线,奇道:“看我做什么?”

    棠溪玥问:“姐姐吃了什么苦头......你们在说些什么?”

    江黛青清清嗓子道:“小孩子家家的,别什么都瞎打听!”风苓失笑,棠溪玥就有点不好意思。江黛青的话,虽然说得理直气壮,但是里面的意思棠溪玥还是听得懂的:他们在说私密事。

    侍女们向来不去听他们说话。在王府的时候,嵇元浪起来什么不说?况且都是守过夜的,大风大浪也见惯了。瑞雪问江黛青:“是不是只把题过诗咏的扇面糊好就行了?”她们都已经把扇面糊完了。

    江黛青点点头,将两把折扇推给梅言:“你带回去给金捕头吧。”梅言点点头,却没动身。见江黛青看着他,他尝试着问道:“能不能烦你帮我做个扇坠子?”语气甚是温存。

    江黛青微怔:“我手艺不好......”梅言看向她腕上陶响球:“不用很复杂。”她就抚着腕上红绳犹豫了一下。

    棠溪玥见状道:“扇坠子,我可以......”不等她说完,梅言就冷冷开口:“不敢劳动。”棠溪玥只得弱弱地道:“可以教姐姐......”梅言这才淡淡看了她一眼,未置一词。

    江黛若有所思,想起了那时梅言拒绝教棠溪玥医术,也是说的“不敢”。不觉轻笑起来。她只道:“我试试吧......”还提前给梅言打了预防针:“可不敢保证你今年能用得上!”

    众人都笑了起来。

    晚间,江黛青躺在床上随便翻两页书,忽听香云来道:“梅先生来送药。”香云扶起江黛青靠好,去请了梅言进来。

    梅言就坐在江黛青床畔,看着她把药喝完。想到她怕苦,梅言忍不住问起那时的荒唐事:“你......还好吗?”

    江黛青被问得一愣,看到梅言的脸色才反应过来,垂眸道:“还好......”

    “他......常这样吗?”

    梅言神色甚是郑重,江黛青就觉得他是在关心自己的身体,道:“他从未如此作弄。那次,原是他心里有些不好受。也是我做的不是......”

    梅言眉头微蹙:“你的不是?”

    江黛青想起自己失态吻了风荇,碍口识羞,不能言语。梅言看着她眉妖眼媚,意态绝魅,知她对自己羞怯起来多诱惑毫无所觉。然而还是不禁将手伸向她纤颈,替她将青丝缓缓拨到身后。

    “你和君善,要好好的。”才不枉我放弃这段深情。梅言如是想到。江黛青重重点头,抬眸轻笑。就叫他愁释苦消,笑醉魂迷。

    “不早了,休息吧。”梅言收神起身,告辞而去。

    回到浮香楼,却见金涛洞开疏窗,正自把酒。看梅言向他望来,知他雅茶,不知他酣酒否,微微局促道:“意远......好酒吗?”

    正是浇愁好时候,梅言微笑道:“诗酒趁年华!”金涛不无意外。待他上来,与他并肩对月,你一口,我一口,销尽壶中浊酒。

    梅言带了几分醉意,敲着窗棂笑叹道:“酒也无人劝,醉也无人管!知此有情山身,终究非梅非鹤非仙!”

    金涛听不太懂梅言的自嘲,只看得出他有些失意。他也不会安慰人,梅言欲醉,他便且做一遭劝酒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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