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黛青正是这个意思:“祝你们二人和和美美,平平安安!”回头看向嵇元,得他颔首示意。江黛青便当先下楼而去。风荇、梅言随后。

    站在街上等候,侯骏、蓝青菁指出一条街巷的入口,江黛青便沿街而去。进了小巷,没有了人声喧嚷,她才回首,很是无奈地撇嘴道:“就是说啊!为什么非得我在前面呢?我又不认识路......”

    侯骏不由低下了头,想掩饰自己的笑意。蓝青菁掩口,倒是说得直白:“这位夫人真有意思。”

    叫侯骏在前引导,江黛青和蓝青菁并排而行,问她:“青菁,是哪个‘青’?”

    “‘青青芜菁’的‘青菁’。”蓝青菁含笑答道。

    “那就是一样了,我名字里也有这个字。”江黛青笑道:“有缘!”

    “夫人抬举了。”蓝青菁谦道。

    “你也别一口一个夫人了。回头再吓着你娘。”江黛青说:“我叫‘江黛青’。”

    蓝青菁有些无措,思量半晌,才斟酌道:“那......恕妾冒犯,只好唤夫人一声‘大嫂’。”江黛青笑笑,也由她。

    侯骏似是想到了什么,不觉停下脚步:“江黛青?好像......有些耳熟?”只换得江黛青一笑:“走吧!”他就放下了疑问,复又在前领路。

    来到一小小院落。四周生些野菜杂草。屋顶攀满了凌霄,亭亭如盖。门首立着一优雅妇人,见女儿女婿回来出来相迎。只见她四十上下年纪,眼角微有慈纹,偏瘦弱身躯,胸背略带伛偻:“看来今日是有贵客临门!”

    “岂敢。”江黛青礼貌地同蓝夫人问个好:“大娘好,多有打扰。”言罢看向风荇、梅言。二人也恭敬地自报名号。

    “在下风荇。”

    “晚生梅言。”

    看风荇和梅言也都一表人才,蓝夫人和蔼地对江黛青道:“进来说罢。”

    江黛青和梅言分宾主与蓝夫人就座。风荇依旧侍立江黛青身后。侯骏和蓝青菁先去忙活茶水。江黛青劝道:“你们也不必忙,我们略说两句话就走。不会耽搁太久。”

    蓝夫人打量着江黛青,问道:“夫人怎么称呼?”

    “晚辈姓江,双名黛青。”江黛青说:“大娘唤我‘黛青’就好。”

    风荇所用称谓,一看便是江湖人。江黛青衣着华贵,又与梅言同色。蓝夫人便问道:“这位梅先生是......”

    梅言没搭话,且看江黛青如何回答。

    “是我夫君的友人。”

    蓝夫人一眼看破:“友人能来,夫君未至,想是身份尊贵。”

    江黛青脸现讶异之色:“大娘睿智。”坦然承认。

    “贵步临贱地,不知有何指教?”蓝夫人笑语和善。

    “不敢当。在江边看贵婿弄潮,偶遇令爱。请到酒家叙话,得知了二人一些前事。”江黛青问道:“难得他们虽然各有不易,如今却如此美满。所以就想来见上大娘一面。”

    虽未明言,蓝夫人已经知晓其意。笑叹道:“这世上生者碌碌,都各有难处。为人父母,所思所想,也不过就是儿女幸福。”

    看江黛青神色郁郁,不知她为何烦恼,也只能开解一两句:“想我青菁,那时也有商贾来求。金银聘礼,不计其数。那又如何?”她笑道:“人小心大有了自己的主意,罢了,她中意最是紧要。嫁给骏儿好歹就在跟前,又知根知底,也算是可以承欢养老,两下双全。”说得江黛青频频点头,心下感慨。

    片时清话,别过了侯、蓝三人。江黛青走出去很远,还回头看那几乎将房屋裹埋其中的凌霄,灿若晚霞。

    不知道江黛青想到了什么,风荇和梅言只看到她眉头轻琐,眼中含泪。

    稍事思考,梅言说道:“我大概知道你在想什么。”他问:“是不是想到那凌霄花,看上去有许多年头了,估计是蓝父手植。所以有些物是人非之叹?”

    江黛青点点头,更见难过:“差不多。”她说:“青菁的父亲虽然过世了,但也许他还像这凌霄一般,守护着她。所以她才能顺心遂愿。”

    江黛青提过她祖父种的月季被人毁去,结合她多坎坷的经历,知道她是触动了隐衷。所以风荇便出言反驳道:“难说。但显然,她的母亲功不可没。”

    此言一出,风荇就收到了梅言的眼神警告。这才省起:好像从来没听过江黛青提及“母亲”。

    江黛青唇边泛起一丝苦笑:“是啊。妻贤夫祸少。蓝夫人,很是贤德。”她转而开起了自己的玩笑,只是语中不乏苦涩:“看来,我还是应该多做善事,以求最大限度地给君善消灾解厄。”

    默然一会儿,梅言道:“你已经很是贤德了......”

    江黛青失笑,笑声里满是落寞。

    风荇难得附和道:“梅先生所言不差......”

    江黛青左看看,右看看,嗤道:“你俩在安慰我这件事情上,倒是向来同心同德。”显然还是不能尽信。她的问题也非止一日,风荇和梅言都无可奈何。

    回到了望江楼,却不见了嵇元和风苓,只有风艾正和金涛对酌。棠溪玥和侍女们在月露清音那侧闲谈品茗。

    “君善呢?”江黛青问道。风艾带着一丝痛快的笑意,答她:“被请到隔壁去了。”

    才要问是何人,请了嵇元去何干,就听幽幽琴声传来,倒似更胜月露清音。

    梅言笑道:“想是听了君善的《沧浪行》,忍不住要让他一试‘飞光遗音’。”风艾重重应道:“正是!”

    江黛青等不得了,她迫切地想见到嵇元。转身下楼而去。近在咫尺,风荇就没跟着。梅言却唤道:“黛青!我与你同去。”

    等了梅言几步,江黛青和他并肩而行。梅言问:“还难过?”他知道江黛青难过的时候,就会粘着嵇元。

    江黛青只微微一笑,果然带着些忧郁。梅言便半真半假地叹道:“我和风荇都那样安慰你了,到底是不及君善。”

    江黛青看向梅言,刚要说什么,却突然出手把他挡在身后,转而面向街前。袖中幽篁,已经离鞘在手。惊得梅言问道:“怎么了?”

    心提得老高,身子也不由自主,慢慢后退。江黛青的妙目逐一扫过眼前行人,微微瞬睫,她道:“我也不知道......只是忽然感觉到一股......杀气?”

    是非之地不可久留。江黛青看不出街上人哪些有问题,哪些没有。一把抓住梅言,急匆匆进了云台楼,还推他走在头里,自己屡屡回顾身后。

    直待二人上来,江黛青才松了一口气。犹在后顾的她,一时大意,撞上了前面人的后背。

    “黛青!”

    听得梅言的声音远在前面,知道不是他。江黛青只得慌忙躬身道歉:“对不起!”抬头见是个英姿挺拔的行路人,微微愣神儿。那人也没见怪,略微颔首示意,便抽身离去。

    “黛青,你没事吧?”梅言走来关切,才让江黛青缓缓回神儿:“可能,是有些恍惚。”她低下头,深深舒气,才和梅言向着密密匝匝的人群走去,看嵇元操琴。

    那行路人来到远远一个犄角,在一人桌前落座。那人背对着他笑看窗外江流,却好像什么都知道:“怎么样?小王妃是不是很是有趣?”回过头来,却是围剿修顺那日现身过的神秘人!

    取个茶盏,斟一碗茶喝下。那行路人才说道:“早叫你离他们远些,偏偏要去招惹。”言语里颇多不满。

    “你不好奇吗?”神秘人靠近行路人的脸,就着众人喧哗悄声笑问:“她这份本事,倒像是和他如出一辙!”

    行路人吹一吹盏中浮沫:“你安生些吧。浮躁!”

    神秘人将幂篱往头上一戴,扔下一把茶酒钱,起身道:“他叫你来,不就是怕我有个闪失吗?”他笑道:“我知道厉害了,自然就会收敛行迹。”

    那行路人也整整衣衫,起身随行:“但愿如此。”两人结伴下楼而去,淹没入人海之中。

    许多雅士已经见过江黛青了,所以她和梅言没有往里凑,就站在外围静听嵇元琴音。一腔愁绪,又被他曲中凌云志向勾起。想到侯骏与蓝青菁,虽然身在寻常百姓家,日日愁生计,但贵在两情缱绻处,夜夜不分离。

    忍将珠泪滴?只恐伤郎意!

    梅言看着伤怀的江黛青想到:只怕嵇丰说对了。山河潜元龙,欲竟凌云功。江黛青,却是天地一沙鸥。悔叫折翼觅夫婿,不知何时高飞去。

    扯扯梅言衣袖,江黛青低声问他:“你可有自己的宏愿?”

    梅言自嘲道:“我一山野人,要什么宏愿?”凝视江黛青,又道:“非要说,也就是向逍遥彼岸,寻个水云侣了。”

    “你倒是多情。”江黛青愁绪稍减,渐渐收了伤感。倒叫梅言看得奇怪起来:“你是为什么而难过?”

    “说不好。”江黛青的手又开始在胸前流连:“最近总想起许多从前的旧人、旧事。”

    “旧人?”梅言疑道。

    江黛青点点头,神情变得有些困惑:“但感觉,好像变得不太一样了。注意到了一些从前没有注意过的细节。”她眼中涌现出些许怀念:“其实,还是有很多人向我表达了善意的。当时,我竟然没有丝毫察觉。”

    梅言感慨道:“是君善,改变了你。”

    提到改变,江黛青忽然问梅言:“你觉得,我是个什么样的人?”把他问得一愣:“什么人......”

    “善良......”梅言看着江黛青,说得异常肯定:“你是个好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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