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黛青笑得眉眼弯弯:“每个人对于‘好’的定义,恐怕都不一样呢!”她的语气又冷了下来:“如果这个‘好’的定义是听话,那我绝对可以说是‘不好’到极致了。”

    领略过几分江黛青的“反骨”,梅言轻声笑了起来。

    两人默默听到嵇元曲终,众人喝彩之声似乎更胜过江潮汹涌。

    嵇元起身,对孙璟说:“飞光遗音颇为精妙,领教了。”孙璟却感叹:“祾王殿下技法才称得上‘精妙’二字。今日方知,琴好不如技艺好。学生定会精研琴艺,希望有朝一日,能再向殿下请教。”

    稍稍颔首,嵇元便走出人群,欲要回望江楼。当面看到江黛青和梅言,不觉喜动颜色:“黛青!”

    将手放在嵇元手心,江黛青打趣他道:“祾王殿下走到哪里都是焦点,果然是众星捧月!”

    嵇元淡然回道:“凭他们如何瞩目,我只属意你一人。”

    江黛青微微笑道:“但得如此,为你所做的付出也就值得了。”语气虽轻,却富柔情。

    梅言跟在二人身后,看着他们紧紧交握的双手,心事不可捉摸。

    回到望江楼,棠溪玥问江黛青:“姐姐做什么要去送那两口儿?”

    瞥棠溪玥一眼,江黛青玩笑道:“看他们小夫妻和睦,去向他们长辈取个经,看该如何给人牵姻缘呗!”

    棠溪玥脸色一变,讷讷道:“姐姐又打趣我。你就这么想把我嫁出去?”

    江黛青笑道:“你要是不和姐夫作对,也就算了。”她威胁棠溪玥起来:“不是冤家不聚头!我可太害怕了!生怕哪天一个不留神儿,你这个‘妹妹’,就变成‘姐妹’了!”

    棠溪玥忍不住撇嘴,一副很是嫌弃嵇元的样子。嵇元的脸色也不大好看,却又不便发作。只紧紧搂住江黛青的腰,以示抗议。

    梅言突然接过来前话,说道:“富贵也未见得就是得意事。”看向嵇元,有些惋惜:“譬如君善,事务缠身,从前甚至难以自顾。倒是如我,闲人一个,弃世俗,好行步。”

    江黛青附和道:“正是呢。嫁人不选行路贾,朝朝暮暮误妾期。早知江潮常有信,不如嫁与弄潮儿。”

    嵇元未及说话,棠溪玥突然喊道:“我想到啦!”众人就听她说:“梅先生那幅画,可以题‘桃花有期,姻缘不偶’!”

    江黛青惊得凭空呛了一口,众人都是面面相觑。梅言的脸色已经冷到了极点,幽幽地说道:“那可真是要多谢你的诅咒!”难得风苓陷入了纠结,又想笑,又有些悲凉,一张俊脸,莫名扭曲。

    棠溪玥顿时憋了个大红脸。江黛青不忍,小心翼翼地对梅言道:“意远......你,你别往心里去啊......童......童言无忌?”

    梅言冷笑:“好大的一个‘痴童’!”竟是已经怒到宣之于口了。看江黛青犹犹豫豫地走近他,不知道如何出言安慰的样子,微一失控,就已经将她搂在了怀中。得她轻轻拍着自己后心,梅言才阖眸叹息一声,放开了她:“你得空还是教导教导棠溪玥吧。”

    江黛青哭笑不得,依言转向兀自没从梅言的失态里缓过神儿来的棠溪玥说:“意远的那幅画,我已题过了‘浮世绘景’。你想的原也大差不差,只是太难听了!意思也不够好。我所题‘桃花有信,姻缘非期’就自然多了。世间事本来就是如此,难以尽如人意,半数需听天命。所谓,大道无形,不以悲喜转移,妙蕴玄机。”

    棠溪玥讪着脸点点头。偷觑着脸色一般难看的梅言和嵇元。

    江黛青才松口气,就见嵇元走来,问了一句令众人有些莫名其妙的话:“要不要取缔‘弄潮’这个风俗?”

    江黛青的神色柔缓起来,嘴角也扬起了笑意:“君善,我的心思,你都懂是不是?”然而她却摇摇头:“留着这民俗,那些衣食无继之人,尚能谋条生路。不因会吃翻头浪,争得天街鼓乐喧?暂把黄金韶华身,且换青铜铸就钱。”

    一席话说得满座恻然。

    “非到鳏寡孤独皆有所依的‘大同’之境,不可轻易断此道路。唯愿今后弄潮儿,皆为恣性豪侠客,不是落魄潦倒人......”

    嵇元托着江黛青的后脑,将她缓缓揽在怀中轻轻应道:“好。”温存一会儿,江黛青就打起岔来:“时辰也不早了。造化园还有美味等着我们享用呢!”脸色有了几分欢喜。

    “小馋猫!”风荇哂道:“还惦记着呢?”

    “一年一度时辰好!”江黛青笑道:“当然要把螃蟹吃个饱!”

    梅言提醒道:“别吃太多,不然只怕你又要作呕。”

    江黛青笑兮兮地耍起了无赖:“吃坏了再调理呗!一年还不够调理这一顿的不成?”

    梅言板起脸来,严肃地道:“不行!不能超过四只!”

    江黛青一愣,一言难尽地说道:“那你可能高估我了,我大约是吃不下四只的......”风苓已经开始忍笑了。梅言却还一脸凝重地问道:“怎么?你连螃蟹都吃不了多少吗?”

    棠溪玥掂量了一下,还是说道:“一般......女孩子都吃不了那么多吧......”言罢还看向晴月和解霜,二人偷笑的偷笑,垂首的垂首,看起来也是一个意思。

    梅言这才意识到:“敢是女孩子量要小些?”却又听嵇元对他说:“......男人也不是这个吃法......”

    嵇元问梅言:“你一般,吃多少?”

    梅言总算明白了,特别的那个,其实是自己。他思索片刻,才答道:“家父,爱吃螃蟹。我们又常在南方活动,每每食蟹都是十来只。”

    江黛青失笑:“当真不会腹泻吗?”

    梅言笑道:“未曾。不过我们会喝甘朴茶佐餐。”

    “啊......原来如此。”江黛青笑道:“想来今日也备下了?”

    梅言点点头,笑道:“甘朴茶,菊花酒。”

    江黛青果然眼睛一亮,起身催促众人道:“走走走!我们回家咯!”拉起嵇元就走。众皆捧腹。

    马车摇摇晃晃,江黛青竟然还歇了个不长的午觉。跳下车来,只觉神清气朗:“但将冷眼看螃蟹!看你横行到几时!哈哈!”嘻嘻哈哈地就往园子里跑。

    众人看得目瞪口呆。然而很快,当江黛青在天然居前远远看到梁道时,立马又端庄了起来,稳重地迈着她的精妙仙步。莫说他人,就是嵇元都罕见地笑出了声。

    梁道没注意江黛青的失态。听到他们一行人笑闹而来,上前见礼:“梁道见过祾王殿下、祾王妃。恭请祾王殿下、祾王妃金安。”自知不请而来有些失礼,却仗着熟知江黛青脾性大着胆子去做:“金秋佳节。下官特地携表,亲来拜贺。顺便,还有太子一封急信,也送来与祾王殿下过目。”

    见说“急信”,江黛青吃一惊:“什么急信?拿来我看!”

    梁道取出恭敬递给江黛青。嵇元却不见慌张。果然,只是为了赶在秋节送到,所以才“加急”的。江黛青笑道:“昌儿也会做这些表面功夫了?”

    嵇元道:“是他一番心意。”江黛青但笑不语,能在中秋当日收到太子贺信,她也高兴。

    “既然来了,没有道理要梁县令饿着肚子回去。”江黛青果然挽留:“今日也不坐晚衙,便留下一同赏月吧。”

    梁道喜不自胜。自去跟着瑞雪帮忙端盘递碟。

    先回天然居休整。江黛青叫解霜替她重新拢过了头发,和平素一般打扮。解霜深知嵇元喜好,给她卸净妆容,青玉簪头,额心点一粟粒金桂,丹朱为芯。嵇元没有秋香色,江黛青却有荼白色。配之青玉组佩,更见出尘姿态。

    出了天然居,往浮香馆来。月中寻桂,今日秋月宴,自然是摆在金桂树下。才一进“梅妒”,就见一屏“疏菊”如烟云影。

    “哇!”江黛青不由赞叹道:“这一丛菊花,倒比聚艳堂前的更见生动。”

    棠溪玥还是那身衣服倒没更换,正站在金桂下指点侍女们安盏:“姐姐看我技艺如何?可养活得自己不?”

    “你倒是艺多不压身!”江黛青赞道:“书画能有些收入,女工竟也如此精湛。若不嫌累,足可谋生。”

    棠溪玥叹息一声:“谋生不易,这些天可着实累着我了。”众侍女闻言都笑了起来。

    “我们还如从前一般坐吗?”江黛青看院落正中摆着一大海莳花时果,散发着阵阵清香。左右各一八仙桌,坐席安排得满满当当。

    江黛青蹙起了眉头:“我们都团团围着这大海多好?为什么要分左右?”

    晴月笑道:“小姐说,要男女分开坐。”

    “那也不够分啊!”江黛青笑道:“女少男多。我们还好,他们多挤得慌。”众人都笑起来。

    “君善呢?”江黛青心里有个主意,要问问看嵇元的意思。解霜会意了,叫大家先停下铺排,等嵇元和江黛青示下。

    正说着,嵇元就和梅言、金涛一起从浮香馆下来了。江黛青迎上去笑道:“今儿我们都团团围坐在一起多好?才像团圆节的意思。”

    “也无不可。”

    “还要和你商量,今天我们还照平素那么坐还是换个新花样?”

    三人都是一怔,嵇元问:“什么花样?”

    “我们既然都坐一圈儿了,索性杂在一起,没有高低上下,随机落座,好不好?”

    “如何随机?”

    “要不......”江黛青笑道:“抓阄儿?”

    侍女们都拍手而笑:“这个好玩儿!”却望着嵇元,不敢先主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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