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涛远远见江黛青向嵇元伸手,二人缓缓靠近,各自掌住对方颈项命脉,却均不下杀手。正感疑惑,就看到风苓从嵇元背后悄悄靠近,心下便已有定论了。

    风苓也不急躁,任由带着三、四分薄醉的嵇元去稍尽他积累了一天的情思。直到二人略事喘息,才轻轻指点嵇元后心。

    嵇元一僵,转身看到带笑的风苓,抱着江黛青叹息道:“早知道赢不得你。可否饶我一醉?”

    江黛青揽住嵇元颈项,眷恋地蹭着他脸颊:“君善,怕什么?你且尽欢一醉,他日,我也醉给你看!”说得嵇元心魂难守,抱起她就往回走。

    绕出盘星山,先见金涛带着众卫行礼:“王爷、王妃。胜负已分。”他茫然道:“只是二位风大人......”

    江黛青失笑,从嵇元怀中跳下来:“走,看看艾郎将阿荇收拾得如何了?”

    二人当先,向外走来,就见风荇、风艾打得难分难舍。嵇元看得讶然:“他们武艺又精进不少。”风苓也笑道:“我们原是激发不出他们的战意。”

    江黛青看不出高下,只觉得招招指向要害,堪堪可以避过,不由心惊胆战:“别打啦!别打啦!”她带着几分不甘喊道:“伤了哪个,我都要心疼的!也不知道到底是在教训谁!”

    风荇听着这似曾相识的话,黑着脸收了招式。风艾的笑意则始终未动分毫。

    江黛青看风荇走向自己和嵇元,记着他之前那些无法反驳的“大实话”,忍不住冷冷地“哼”了一声,当先向浮香馆走去。见她气犹未平,风荇头疼起来。嵇元也只打量他一眼,没打算帮腔。

    左思右想,还是得劳风苓大驾。风苓感到风荇扯动自己衣袖,回首就见他向自己抱拳,觉得甚是好笑。也不理他,且让他心里多煎熬一会儿,省得他总是气恼江黛青。

    回到浮香馆,侍女们不耐秋寒,散了大半。只解霜还在等候江黛青,时雨侍奉棠溪玥。瑞雪和梁道黏黏糊糊,步经意和梅言念念叨叨。

    梅言看江黛青当先归来,颜色甚好,风荇则灰头土脸,心下洞然:“黛青,恭喜。”

    江黛青微笑着捋一把青丝,问声:“贺酒备好了?”梅言颔首。

    解霜给江黛青披上披风:“天都已经暗下来了。奴婢正不知该不该提着灯去寻王妃呢。”江黛青笑着攥一把解霜的手,却惊觉她的手冰得很。扬臂一兜,就将解霜也罩在了披风下。两人几乎脸贴脸依偎在一起。一向淡定的解霜,微醺了脸颊。

    江黛青抬首看向嵇元,笑道:“愿赌服输。君善,好醉!”

    梅言便指点给嵇元:“我用席上食材调了十五杯酒。”他看看江黛青,又对她说:“就这十五杯,若喝下去,君善还没醉,饶过他可好?”

    小小金杯,江黛青都能喝数十。看向梅言深沉的眸色,江黛青选择相信他:“好!”

    嵇元虽然也知道梅言手艺了得。然而面对杯酒,还是对自己颇为自诩的酒量抱有期待。三杯下肚,除了清甜些,也不觉得怎样。八杯过后,嵇元便有些立身不定。

    金杯纤巧,一口就能喝掉。八口酒的功夫,人就能由清醒,变得晕眩起来。嵇元暗道不好。只怕莫说是十五杯,就是十杯也都勉强。

    江黛青的声音缥缈起来:“君善......再来几杯......不多了......”众人眼见她又灌了嵇元两杯,毫不心慈手软,纷纷目瞪口呆。梅言也是意外。

    嵇元眼睛已经睁不开了,只拉着江黛青不肯放手:“黛青......”

    “再来一杯。”江黛青看桌上还有四杯,复又举起一杯。然而还不及送到嵇元口边,便被他封住了吐息。

    醉后的嵇元没了悠哉的章法,像个孩子渴望着糖果一般渴求着江黛青,撩得她险些不能自持。推开已经无甚力气的嵇元,由风荇蹙着眉头在后扶住他。江黛青面无表情地又灌了嵇元一杯酒。

    “不喝了......”嵇元紧闭双眼,微锁眉头喃道。

    江黛青再取一杯,含在口中,抓住嵇元衣襟,亲自给他哺了下去。看得席上鸦雀无声。风荇实在受不了了,低低喝止:“够了!”

    江黛青冷冷地看着愁眉不展的风荇,拢一拢披风,起身道:“把君善送回天然居吧。”转而对梁道客气一笑:“梁大人自便,恕不奉陪了。”梁道嘿嘿两声,也不敢说什么。和瑞雪面面相觑。金涛与众风行卫也自行散去。

    嵇元身材高大,风荇一个人肯定不便挪动。风艾和他一起合力将嵇元抬回了天然居安置。风苓与江黛青并行,虽然看起来有些担忧,却什么都没说。解霜和梅言各自带着些不解,紧紧跟着他们。

    将嵇元在榻上放好,江黛青解下披风,叫解霜打些水来给嵇元擦脸。亲自脱去指环服侍,温柔款款,与方才的冷酷无情判若两人。众人都难以理解。

    想到从前,江黛青脸现怀念之色:“许久不曾这样相对了......”语气甚是温存。

    风荇莫名其妙,问江黛青道:“你费尽心思灌醉王爷,就是为了伺候他不成?”

    “你骂谁?”江黛青怒火中烧,疾言厉色反驳道:“我没那么下贱!”

    江黛青的爆发,总是突如其来。风荇一时语滞,随即坦然道歉:“我不是这个意思。”连带白天的事情一起:“今日我口不择言,倘若使你伤怀,是我的过错。这并非我本意,还望你能原谅......”

    风荇甚少说得如此坦诚、正式。江黛青轻轻取下嵇元手上指环,替他擦拭双手,慢慢缓和了神色。

    “你也别介意。”江黛青悠悠道来:“我从前听过不少饱含恶意的话,所以也是有些过于敏感......”她抬头看向风荇三人:“我这里没事了,你们回吧。”

    风艾与风苓对视一眼,依礼告退。风荇却留了下来:“清真......”梅言不知道他要说什么,只看着他和江黛青对视。

    风荇扶上江黛青肩头,问她:“难过?”

    江黛青答非所问,托着腮歪头看着风荇:“我喜欢你叫我‘清真’。”

    风荇顿时懵住了。梅言却心念微动:江黛青似是醉了?想到方才调的烈酒她多少也沾了口,此前又喝了不少,只怕是带了些醉意。于是他起身对风荇说:“我送送你。”

    风荇更是诧异:“非要说,也该是我送先生吧?”

    梅言拉着风荇走开些:“黛青醉了。”风荇侧目去瞧江黛青,行动如常,只是有些看着嵇元发呆,实在是不像醉酒的样子。不禁怀疑道:“先生送我走了,然后呢?”

    知道风荇在担心什么,梅言微微冷笑:“有侍女在,我还能做什么?不过守一会儿他们两夫妻,若无大碍,我也就回了。 ”

    深吸一口气,风荇只得自行离去。梅言回到榻边,看只解霜一人服侍,问她:“时雨呢?”

    解霜无奈地对梅言说:“不知道跑哪里去了。所幸王爷酒醉,也无甚大事,且由她去浪。”

    梅言虽然在听解霜的说话,眼睛却一直盯着江黛青头上青玉簪。解霜也不见怪,自去收拾床铺。

    看着嵇元睡颜,江黛青幽幽叹道:“君善这个样子好可爱......”梅言正感意外,就听她说:“要是能一辈子都能这样任我摆布,那该有多好?”

    梅言吓一跳,眼见着江黛青俯身亲在嵇元唇上,犹自抚摸着他脸颊。他微微吞咽,劝阻道:“不早了,你也该休息了。”他拉起江黛青,壮着胆子说:“我替你梳发。”没见她反对,梅言将她带到镜前落座,修手缓缓取下她青簪。

    青丝翻墨浪,垂涛在肩上。解霜走来,带着轻浅的笑意,将江黛青的梳子取出,放到梅言手上。寸丝寸缕,无那,皆是情意。

    梅言看着镜中江黛青,江黛青却看着镜中嵇元:“若不是还得照料,就把君善做成傀儡倒好。”

    解霜听得脊背发凉,自己走开,坐到灯下去暖手。

    梅言不知江黛青是真心话,还是醉话,问道:“你舍得吗?”

    江黛青想到从前之所以动了凡心,不过就是喜欢他是个向着自己的傻子:“做成傀儡,就是独属于我一人的了。当无人再动心觊觎了吧。”

    梅言沉默半晌,最终只道:“若你当真有一天想要这样做,就来找我。只要你说出口,我都会尽力帮你做到。”

    “痴话!”江黛青笑了起来:“意远,你也太痴了。”她回首看着梅言道:“幸你而今是在我身边!要是换了那些坏人,你如此柔顺,定是免不了要助纣为虐的!”回转了身子,她又念叨道:“虽说我也不是什么善类吧......”

    “嗯。”梅言坦然承认:“那你看住了我,别叫我为非作歹......”

    “你会吗?”江黛青看向镜中梅言:“难以想象......”

    “人生事,殊难预料。”梅言觑见妆台上的竹节簪了,油脂浸润,已盘包浆。忽然升起一股念头:此夜,若是迷倒江黛青和解霜,随自己做什么都无人知晓。才一动念,就觉血行,忙将梳子放好:“你喝了不少酒,也早些安置吧,我也该回了。”言罢就匆匆而别。

    江黛青看着梅言慌张失措的背影,和解霜交换了一个茫然的眼神。解霜移灯,江黛青与嵇元合衣同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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