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慧禅师,一直不讲话吗?”江黛青问嵇元。

    “他持正行,心中默念佛号不断,所以能不开口就不开口。”

    江黛青诧异:“那他与你对弈,却不是一心两用?”

    嵇元失笑:“正是。”赞叹道:“禅师棋道,名不虚传。”

    看嵇元高兴,江黛青也愉悦起来:“听解霜说,兴龙寺中都是素斋,加上我们自带的和山中寻来的食材,凑了一席‘菌菇宴’。现采现吃,好不新鲜!”

    “哦?”嵇元也有兴:“那你多吃些!”

    “菌菇我还是吃得下的!”江黛青笑颜展露,嵇元看得目不交睫,步伐慢了下来。对他心思一无所知的江黛青,还微挑柳眉相询,自然是只得到了嵇元的绸缪一吻为答案。

    唇吻分开,视线却交缠在一起,江黛青嗫嚅:“寺里......不好如此......”

    嵇元更加难耐,将江黛青抵在墙上,狠狠地尽了些相思,才放过她。江黛青的心,跳得都有些发疼,伸长的纤颈尚可以看到脉搏的跳动,急促而突出。连风荇都不由移开了视线。

    “我这两日,一直在法慧禅师那里,你会不会觉得冷清?”嵇元将江黛青拥在怀中问她。她只低下头,轻轻笑道:“我们都下不过你,没法让你尽兴。既然人都在这儿了,你就去下你的棋!我若想你,自然知道哪里能找到你!”

    嵇元也露出笑意:“好。”牵起江黛青:“山色秋光,也是美妙。尤其是山瀑,香炉峰不下十数。你若喜欢,可教风行卫陪你去赏玩。”他又问起:“寺中诗句都看过了?”

    江黛青笑答:“看过了。果然是异彩纷呈,观之不足。提到山瀑的也多。我想着,先去看玉帘瀑,那个写得最美!”

    嵇元旧性复萌:“哪有你美?”逗得江黛青一笑:“什么都往我身上扯?我是瀑布,那你是什么?”

    “我自然是山。”

    “你的意思,我飞流直下,一去不回头啦?”

    “不!”嵇元答得果决:“你永远挂在我身上!”

    莫说江黛青笑得枝摇花摆,就是风荇也露出了几分笑意。江黛青当真搂住嵇元,他也心领神会,将她抄抱在怀,听她低低笑吟:“君似青山寿且康,情如流水有枯涨。妾心不贪多,只要不干涸.....”

    “干涸?”嵇元叹道:“恐怕你我只有信汛,没有枯竭一说!”

    江黛青靠在嵇元肩上,额头抵在他颈下轻笑。

    进了正房,梅言和金涛一起起身相迎。看到嵇元抱了江黛青来,梅言疑道:“黛青不舒服?”

    嵇元将江黛青放下,听她笑问:“意远,明日有兴与我去看玉帘瀑否?”将此话轻轻带过。

    梅言乐得奉陪:“自无不可。”看向嵇元:“你呢?还要手谈?”

    嵇元颔首落座:“法慧禅师,机筹深远。长日惟消一盘棋,当真难得。”梅言听了也甚觉心动:“不知禅师嫌不嫌我愚钝......”

    嵇元微讶:“你不陪黛青?”

    梅言登时有些局促:“你......你这话说得让人难接。”他解释道:“她若需要我陪时,我便陪她。不需要我趋陪,我还不能陪你吗?”

    江黛青掩口偷笑。梅言见了更加难为情。嵇元自嘲:“是我狭隘了。”

    众人落座开始传膳。最后一道菜是个锅煲,厚重的陶盖一揭开,香菇的香气顿时四溢。

    “呕!”

    “呕!”

    两人同声,惊呆了众人。江黛青呕完才意识到,回首讶异:“你呕什么?”她看时雨脸色发白,不觉担心:“你是怎么了?不舒服?”

    时雨摇摇头:“从前就对香菇有些敏感,尤其是鲜香菇。”

    “倒是和我一样。”江黛青笑笑也就过去了。她对嵇元说:“香菇我真不大敢吃。小时候有一次许久没吃新鲜饭菜,正好母亲回来做了一盘香菇油菜。我贪谗着这香味儿,吃了小半盘,最终把其他饭菜一起倒了个干净才算完。打那之后,再不敢吃了。”

    众人默然。只风荇问道:“不吃新鲜饭菜吃什么?”江黛青微怔,看众人脸色才意识到他们想多了。她只是吃速食而已。

    “啃干粮啊。”江黛青笑道:“我还小,自己动火做饭不安全。”

    嵇元夹些茯苓给江黛青:“你爱吃茯苓就多吃些,原也对你有益。”

    江黛青心情看来很是不错。膳后解霜单给江黛青端来一盅灵芝石斛红枣茶,她就边喝边看侍女们忙碌。

    时雨的脸色一直不大好。江黛青看她一会儿,忽然想起,好像从陪曲挽歌起尸之后,她就一直是这样。唤住她,江黛青关切道:“你还有没有别的不舒服?”

    时雨笑道:“没有啊!非要说......也就是容易疲乏吧?可能天冷了,总不想动弹。早上越发难起了!”

    解霜和暖星都带上了几分笑意。江黛青的脸色却难看了起来:“意远,给她把个脉。”

    虽然有些意外,两人还是乖乖入座,一个诊,一个就。

    梅言一搭手就明白了江黛青的疑虑:“你有喜了。”他说:“一个多月了。”

    时雨的嘴巴张得大大的,甚至高兴得从座中跳了起来:“真的?我......”她手摸向小腹:“我要做母亲了?”

    江黛青紧紧皱着眉头,一脸惶惑。梅言看她像是不喜,缄口不言。

    时雨的异常是江黛青发现的,她下意识第一个看向她,却惊觉和她的喜怒并不相通:“王妃......你,不为我开心吗?”

    众人眼见江黛青木然起身,换到上首坐下,冷冷问时雨:“谁的?”

    时雨一时呆住了。金涛却走来,掀起衣摆跪在江黛青面前:“禀王妃,是卑职。”

    嵇元微怔,梅言更是惊讶:“松声?”时雨有孕月余,算下来,就是和他同住浮香馆时有的。他一时不敢相信。

    江黛青不理金涛,兀自盘问时雨:“我在问你。你自己做的事情,自己最清楚!”她语调虽平平,但众人都听出她在压抑着什么。

    时雨脸色越发苍白,吞咽一口,也缓缓跪在金涛身旁:“王妃......奴婢,和金捕头,是真心......”卒然止住的话头,让江黛青仰首长叹。什么都明白了,时雨一厢情愿,金涛心意不明。是呀,一个多月。那时候,金涛才刚刚分辨清楚自己的性向吧?两人的结合,必定是一场糊涂!

    “意远。”江黛青无力地唤道:“煎副下胎药来。”

    众人尽皆失色。连嵇元都不忍,劝道:“寺中......不好如此行事。”

    “姐姐!”时雨睁着一双大眼睛,满含惊疑:“你要对我的孩子做什么?”

    “你还没做好准备......”江黛青强自镇定,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柔缓一些:“成为一个母亲,不是件容易的事。你还小......”

    “不!”时雨的泪簌簌而下:“我做好准备了!我要这个孩子!”

    “你要他?你替他想过吗?”江黛青艰难地问道:“你还未成亲,你要他一出生就没有父亲?要他成为私生子?”

    时雨语滞,金涛却道:“卑职愿娶时雨为妻。”

    江黛青闻言阖眸叹息。

    时雨无知,破涕而笑:“涛郎!”转而继续哀求江黛青:“我可以留下......”

    “不行!”江黛青再次震惊了众人。

    “为什么!”时雨显然不服。

    “因为你们......”江黛青忍不住吼道:“都还没做好准备!”

    一时堂中寂然。

    “姐姐......”时雨满含着泪水咬牙道:“没做好准备的那个,其实是你吧?”江黛青瞠目,就听她忿然说道:“你不能生养,所以也不让我生养!”

    嵇元猛然起身喝道:“住口!”

    江黛青难以置信地看着时雨扭头跑开了,眼泪终于落了下来。解霜看得心疼。暖星也是恻然。

    金涛犹豫了一下,还是对江黛青说道:“卑职......会克尽己任,照顾好时雨。请求王妃将她下嫁卑职。”言罢,恭敬稽首。

    “所以,才说你没有准备好!”江黛青语带疲惫,众人不觉瞩目。嵇元走来扶她,被她轻轻挡下。

    “你娶时雨?是为爱吗?还是仅仅为了负责?”江黛青将金涛问得一愣。她下面的话,才真正解开众人心中的疑惑。

    “就算你们是真心相爱!你要娶她,要她生下这个孩子,你有想过你们的将来吗?你是皇帝亲信!娶我的侍女?你要皇帝怎么看你?凭你,你能保时雨母子平安吗?况且我们羁旅在外,你要她怀胎十月,如何保?如何生?她若有孕,必然不能继续与我们同行!你要跟着她负你的责任,还是要跟着我们,尽你的职守?你当真做好准备了吗?她才十六岁,自己都还只是个孩子啊!”

    江黛青难忍悲凉,泪下不止。金涛哑口无言。

    “你好好想想吧!”江黛青放下这句话,就转身回了内室。嵇元扶起金涛,却也无话可讲,跟了江黛青进去。

    梅言心里百感交集,拍拍金涛肩头,宽慰道:“王妃说得也有道理。你们还年轻。孩子,还会有的......”

    时雨既走,解霜便对暖星说:“你索性也早些回吧,把步经意那个小蹄子叫过来。”两人相对轻叹。暖星说:“我会照看着些时雨的,王妃这边还是有劳你了。”解霜点点头,暖星便自己收拾了回东厢去。

    解霜进入内室,正看到风荇作壁上观,嵇元和江黛青拉着手面对面叙话。她便去备办些茶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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