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言的神色有些恍惚,看着嵇元精致俊美的眉目,胡思乱想:出身、相貌,无论如何也是攀比不过他的了。这才是江黛青中意的样子。就是这副皮囊,将她迷得欲生欲死。是何滋味?他不由喉头微动。复又抬手,欲摸嵇元胸肌。

    “意远!”嵇元抓住梅言手腕,难以置信地打量着他面色,试图看清他的心意。

    是这双手,抚过江黛青玉雪丰肌,是这个人,与江黛青行云布雨。此生,怕是不能与她肌肤相亲了,然而便如风艾的一管洞箫,递相传感,也不是不可以。

    于是,嵇元就见梅言微抬下颌,左手搭上自己肩头,操着缥缈的声线求欢道:“君善,若是你......我也可以俯受......”

    凤眸微瞠,嵇元瞬间明白了梅言的心思。他怎么能!怎么能爱江黛青爱到这个地步?正哀怜间,就隐约听到了江黛青的声音。

    “意远?”

    那样轻,那样软,以致于正相对神驰的嵇元和梅言都以为是幻听。

    “君善!”

    江黛青略带哭腔的声调才唤回二人心智。猛然推开彼此,嵇元和梅言看着江黛青心碎的样子,慌乱了手脚。

    风荇不是没想过要提醒他们。了然亭地势高,一目了然。暴雨美景虽胜,又怎及夫君早归的喜不自胜。然而盲风妒雨,浇注了一切。

    “黛青!不是,不是你想的那样......”嵇元从未觉得言语如此的苍白、无力!

    梅言脸色更是难看。心爱的人,亲眼看到自己意图勾引她心爱的人!这种打击,他有些无法消受,夺路而逃。

    与江黛青擦身而过,被她扯住臂上衣管:“意远?”还什么都不及问出口,梅言就仓惶地挣开她手,跑进了暴雨里。

    叹口气,风荇抓起伞追了出去。

    看江黛青投来询问的目光,犹自哀哀戚戚,摇摇欲坠。嵇元忙扶住她双臂:“黛青!我和意远没什么!你......你别多想!”怎么样说,都像在掩饰,嵇元语滞。

    “你说。”江黛青微微抽噎,勉强自己镇定:“只要你说,我就信......”

    嵇元默然。江黛青的话里,已然认定了自己与梅言的暧昧。却为着一腔痴情,宁愿自欺欺人。到底是伤了她的心,负了她的情。

    “怎么?”江黛青终于落下泪来:“你连敷衍都不肯敷衍我了吗?”哽咽两声,她死死扯住嵇元小臂,头抵他胸口放声大哭起来。

    嵇元,心痛欲碎。

    自身已经理不直了,但梅言一片痴情,嵇元不想玷污:“别这样想意远,他会难过的......”

    江黛青不可思议地推开嵇元:“事到如今,你还向着他说话?”她红着杏眼,颤声问道:“那我呢?我又算什么?”

    嵇元向江黛青伸出手:“黛青.......”却被她拍开。她转身欲走,嵇元却不能放任,一把抓住她手。

    “你放开!”江黛青的巴掌胡乱地落在嵇元身上,只叫他觉得招招都击中心房。

    “不!我不放!”嵇元将江黛青抱在怀里紧紧贴着自己心脏。这样,才觉心痛缓和些。若是可以,他甚至想把她嵌到自己身体里。正贪恋着她肌体,忽觉冷气侵袭。习武之人的本能叫他抓住了她手腕。

    嵇元愕然:“你要杀我?”

    江黛青只是在下意识反抗。然而,看着手上幽篁,利刃指向嵇元心头的事实,无法辩解。

    嵇元的手渐渐放开了江黛青:“黛青,我的心好痛。”他也红了双眼:“你若想要,就拿走它吧。我绝不反抗!”

    江黛青脑子里乱作一团,看着嵇元失魂落魄的模样,只有一件事是清楚明白的:她下不了手。

    正盯着嵇元为难,忽见他视线移向自己身后:“别伤她!”

    江黛青被人猛然攥住手腕,箍抱在怀,吓得她失声尖叫。

    风苓取走江黛青手中幽篁,叹道:“卿卿,你的‘幽魂’,当真染得王爷的‘碧血’吗?”

    风艾则在江黛青耳畔低低安慰:“放松些,没事了......”

    江黛青这才软了身子,坐倒在风艾怀中。双臂撑住地面,珠泪不断地掉落在两手之间。风苓一针见血,她终究是无法对嵇元下手的。

    嵇元跪在她身前,将她款款拥在怀中:“黛青,我爱你!只爱你!”他低低倾诉:“意远失态,我也深感意外。虽然不知他在想些什么,但他对我绝没有非分之想,我很肯定!”略事分开,看江黛青态度柔和了下来,知她听进去了。

    “黛青,这确确实实是一场误会。但让你难过,是我的错。我任凭发落!只要,别放弃我!”

    江黛青冷静下来,就看得清嵇元的不移深情,始终不曾改变了。她举手搭上嵇元肩头,他便俯身将她紧紧抱住。嘴巴,或者可以花言巧语骗过,身体,却忠于内心无法矫揉造作。两人都沉浸在彼此的怀抱,像一座雕像般岿然不动,良久默默。

    风苓和风艾相顾叹息。

    风荇追上梅言,截住了他将他带回了风艾居处。风艾和风苓见了他这副狼狈样都很意外。风荇自己取了手巾擦擦头面,又抛给梅言:“你要对王爷做什么?”他实在不解其意:“让清真误会了吧!”

    梅言带些忧郁,错开视线:“她没误会,就是她想得那样。”风荇、风艾都是一愣。风苓敏锐:“什么误会?”

    “没误会?”风荇骇然:“你真想委身于王爷不成?”

    梅言不语。风苓立马领会了:“意远!你怎么这么痴?”他变了脸色道:“叫卿卿撞见了?怕是不好!”看向风艾,他便道:“我陪你走一遭。”两人丢下他们,望江黛青那里去。

    风荇却还不懂:“你不是喜欢清真吗?”他问:“为什么要......”梅言瞟他一眼,视线却落在了他唇上:“你和黛青......吻过?”

    风荇微愣,就听梅言幽幽说道:“那么,若你想的话,随时可以吻我。”他说:“我求之不得!”

    瞠目结舌,风荇终于跟上梅言的脑回路了。

    “你!你自爱一点!”

    风荇又是一声长叹,无奈地起身,帮梅言抹一把脸上雨水。也不管他面露嫌弃,自顾自说道:“你就不怕王爷误会了你的意思,和你疏远起来,不得再见清真?”

    “他不会......”梅言虽然如此说,口气却不甚肯定。

    风荇轻嗤。嵇元确实不会,但是,梅言又打哪儿来的这种自信呢?

    “把湿衣服换下来吧!”风荇说:“我叫解霜同你烧些水,泡个澡。你好好想想明儿如何面对清真吧!”

    梅言真是无计可施,甚至想要一走了之。可若当真如此,便是永隔云端,再也不得相见了吧?想到这里,他只觉心如刀绞。还是放下一切,求一求江黛青,或者能得她谅解,继续相伴左右。

    回到自己屋里,风荇替梅言取了替换的衣衫。金涛不在,他自然还是和梅言一起傍着嵇元、江黛青同住,躲不开她和嵇元。正要往外溜,就听她叫住了自己缓步踱来,扫一眼手中衣物,冷哼一声:“他人呢?”

    风荇的眼神有些无处安放,四处乱瞄:“呃......”

    “告诉他,我要见他!”撂下话,江黛青就走开了。嵇元自己尚且摘不干净,也不敢再为梅言说情。

    风荇难免有种心虚的感觉,回了风艾屋子,将话带给了梅言。

    梅言悄然解衣,不见言语。风荇忍不住扒着浴桶问道:“你想好如何解释了吗?”还提醒道:“要不要我替你递话给王爷,串串词儿?”梅言只冷冷瞥他一眼:“我要入浴了。”

    风荇这才尴尬起身,走出屏风。坐在风艾榻上,托腮看着屏风后梅言的影绰,问他:“你到底怎么打算的?说出来我好有个底儿!说不定还能帮你兜兜话。”

    “有什么好打算的?”梅言不忘讥讽风荇:“你帮我兜话,我只怕死得更快些!”

    风荇大约也知道自己说话有些难听,但一番好意被拒绝,难免要怼回去:“什么死啊活啊的?她还能真要了你的命?”

    水声暂息,风荇凝听。

    “我的命早已经身不由己。”梅言轻轻道:“死活,都不过是指这颗痴心罢了......”

    少倾,水声复起,风荇才低低开口:“你是够痴的......一般人谁会想到去做这种事?”

    梅言现下回想起来也觉得不可思议:“我大约是疯了......”

    疯子也不会承认自己疯,就像醉了总会说没醉。梅言只是寸心寸许,如痴如狂。风荇看得很清楚。

    待到风荇和梅言一起来到江黛青这边,就见她和嵇元已经落座上首,捧茶相候。身后还立着一脸责备的风苓和似笑非笑的风艾。

    这阵势,让一旁侍奉的晴月和香云都有些担心地望向梅言,更叫他窘迫。硬着头皮上前,低低唤声“黛青”,不无讨饶的意思。

    江黛青看梅言撒娇,思绪忽然飘回了造化园中。上战场前,他也是这般对自己软磨硬泡。联想到修顺偷袭,连累他担惊受怕。又得他尽心护理,颈上才没有落疤。再硬的心肠,也要软下。她颇为无奈,片刻,才感慨道:“想不到我也有审你的一天......”

    梅言觉得头面热了起来。看嵇元垂眸敛笑,众人也都有些绷不住脸色,更是尴尬。

    等了许久,也不见江黛青问什么,只见她拎着茶盏的盖子把玩。

    江黛青其实有很多事情想不明白,也有很多事情想问。然而想到梅言这些时的一举一动,只觉无论如何无法深责。纷扰间,只能拣重要的问。那就是:“你钟情于君善?”

    梅言二话不说,否认道:“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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