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黛青长舒一口气,脸色却还是那般莫测。若是钟情,还则罢了,若非?梅言的举动就更是奇怪。越是心静,越能看得分明。既然打定了主意,要看个究竟,此时便不好叫他防备起来:“那没事了,你去休息吧。”

    重重举起,轻轻放过。众人都是惊讶。

    梅言一头雾水。风荇的腹稿更是一字也没用上。风苓跟了梅言回房私语,风艾却频频打量江黛青神色。平静的容颜下,翻波蓄浪。

    有风苓和风荇陪伴开解梅言,嵇元顾不上他,只抓住江黛青的手,看她脸色:“黛青?”

    江黛青知道嵇元抱愧,冷笑一下,抽手就往内室走。嵇元跟进来将她抱住:“黛青,你才好些,别又气坏了。”转过来面向她:“我不是说过,凭你发落吗?”他的话语含混起来:“随你发泄......”

    带笑斜睨,江黛青挑起嗓音,做作道:“好......啊!那就请祾王殿下休养生息几天吧!”

    嵇元很是难过:“黛青,你非要这样惩罚我吗?”

    江黛青没言语,嵇元也只得认命。不是要惩罚他。只是知道他心怀歉意,必会刻意奉承。江黛青不喜欢。她的洁癖,反映到情事上,就是要彼此的心,明明白白,只有爱意。

    次日早起,嵇元还是要去兰溪社,梅言却被江黛青拦了下来:“你去你的!陪了你几天了还不够?”她作色,众人都噤若寒蝉,嵇元只得孤身赴会。也没太大影响,流连数日,原也差不多该辞行了。

    膳后,江黛青叫解霜布茶,坐在院中看书。虽是看书,却其实在思量着梅言的事。

    初见,梅言肆无忌惮地审视自己。此后,二人的关系一度僵硬。求他帮忙凌迟段居真后,才渐渐和睦起来。又并肩同心救下了菖蒲的孩子,圆满她和高泽的姻缘。给太子挑太子妃,他帮着掌眼;学习使用惊龙,他帮着放松肌肉;受罚下跪,都是他在照料陪伴。莫说一路走来,在各道破案他花费的那些细碎功夫,单就论商船海战,他舍生忘死,挡在自己身前的情分,也无法怨恨!

    江黛青烦躁地翻了一页书,依旧看不下去。梅言,到底在隐藏什么?到底有什么“苦衷”?思来想去,只能确定昨日问他是否钟情嵇元,他的回答不见闪烁动摇,是实情不是作伪。摸不透他的心思,就照自己的步调来探究。

    枯坐了一上午,梅言果然来叫江黛青用膳。他带些不安,走来坐在她身边:“黛青,该......用膳了。”他劝道:“你气我也罢,饭,还是要按时吃才能营养身体......”

    梅言,一直调理着自己的身体,甚至比自己还要上心。江黛青试探道:“好不好的,就那样儿吧。还有什么盼头?”她将视线收到书上,耳朵却立听他的回应:“别这样......”他说:“你是在惩罚我吗?”

    听着这熟悉的话语,江黛青意外地抬起头,看向一脸神伤的梅言:“惩罚?”

    梅言自知失言,垂眸思索:“你忘了?我对你说过的,如果有朋友生了病,却不让我医治,我会很难过......”

    是初到河东道总督府时的说话。江黛青又想起造化园中,他对自己说过“你不疼,我替你疼”的话。他对自己,可谓竭诚。是因为嵇元的缘故吗?他对嵇元,又是什么心思?

    “君善同你说过想要孩子的话没?”江黛青故作轻松地问着。

    只说过不想要孩子的话。但是,梅言觉得,嵇元是想要江黛青为他生下骨肉的。想到这里,他不觉说道:“你的孩子,他一定会喜欢的。”爱屋及乌。

    江黛青却是微怔。什么叫“我的孩子,他一定喜欢”?按下心头惊疑,江黛青起身:“用膳吧。”轻轻巧巧将话头遮掩了过去。

    解霜只觉得这场面似乎似曾相识。心中暗暗为梅言担忧,江黛青戒备之心已起。

    膳后,江黛青貌似无意地对留下陪伴自己的风荇说:“头前你弄错了我们的方子,还记得那时方子的内容吗?”

    风荇颇为自得:“总共就那么几种药,有什么记不得的?”就着江黛青的笔墨,默了出来。

    江黛青眸色沉了下来。自己的方子,没什么问题,嵇元的却有些古怪。难怪当时他不愿意自己看到。拿上这两张方子,信步往外走去。风荇问声:“去哪儿?”

    “消消食来!”

    风荇没有怀疑,也就没跟着。

    走到风行卫下榻的院子,就见风艾迎来:“青儿?”

    “阿苏呢?”江黛青说:“请他看个方子。”

    将江黛青引到风苏房内,看她将方子递给他:“这方子可有什么问题?”

    “养阴降阳,平肝抑肾的方子。没什么问题。”

    这就是最大的问题了,江黛青坐下:“再替我摸摸脉息。”

    莫说风苏呆住,就是风艾也暗自疑惑。

    江黛青自然有的说:“看看我如今调理得如何了!”

    风苏便依言落座,肃然请脉:“王妃的身子,肝阳下降,心肾两伤......”他奇道:“好像倒比从前更见虚弱。”

    这不意外,江黛青想听的是别的:“可影响生育?”

    风苏拿不准。江黛青催促道:“只管说你的!”他这才说道:“属下学艺不精,并未看出王妃因何影响生育。”

    果不其然。江黛青得到了想要的答案。起身道声多谢,刚要离开,忽又回头问道:“梅言的方子,你这里留底吗?”

    梅言?风艾眉头微动,敏锐地察觉到了江黛青态度的转变。

    风苏答道:“常备的丹药是留底方的,方便属下续配。梅先生开给王爷的方子通常都不会特地留底,但属下若给王爷开了方子,等他来时,是要查阅的。”

    点点头,江黛青没说什么就走了。风艾不觉问风苏:“你多久没给王爷请脉了?”

    风苏更是惶惑:“打王爷余毒解后不久,梅先生就来了。那之后一直是他在照料王爷贵体......”言下之意,不言而喻。风艾若有所思。

    晚间,出乎嵇元意料,江黛青柔情款款,与他尽效于飞之乐。事毕犹揽住他恋恋不舍。

    “黛青,你不气我了?”嵇元只觉神魂飞荡:“我以为,你会晾我许久......”

    江黛青枕着嵇元肩头,带些慵懒道:“这不是明天就要启程了吗?”她真假参半,低低感慨:“便宜你了......”

    嵇元翻身俯视江黛青:“你也是惦记着我的,是不是?”

    江黛青寸寸抚过嵇元脸颊,纤细的手指像羽毛一般轻柔,叫他难耐。抓住她皓腕,听她语出婉转:“君善,我当然惦记着你啊!谁叫你,在我心上?”

    低头与江黛青交吻缠绵。嵇元沉醉的神色,让她心疼。

    “说起来,你的‘天赋异禀’,是打从小时候,就这样吗?”江黛青咬着唇角,微带笑意轻问,似出无心。

    “那倒不是。”嵇元略略回想:“就是从遇到你之后,才渐渐清澈起来的。”他笑道:“只有你见识过。”

    是了。江黛青隐约记起广陵王府中,月宴初夜时,他好像还没有这段非同寻常处。早该意识到的。这和生育,本是息息相关的。

    次日整装待发,江黛青一路无话。行至木兰山,风荇禀道:“王爷,该投驿了!”

    众人便在木兰山驿下马投宿。木兰山驿是个大驿站,房舍尽多。嵇元觉得江黛青心事重重,话语见少,所以一直在逗她说话:“明日我们就可以到安州府了。崔玄就驻在安州府云梦郡的淮南道总督府。”

    江黛青露出一丝微笑:“这么说,你就要见到你的‘学生’了?”

    嵇元苦笑:“他见过我,我还偷不得懒,只能亲自处理政务。”想到崔玄的耿直,叹口气:“还得端着些架子......”

    “那是你情愿!”江黛青道:“你就不端架子如何?”

    “不端架子?”嵇元半真半假玩笑道:“我只怕一头扎进他后园,就再不想出来了!”他本意是指只想和江黛青缠绵,不想处理政务。江黛青偏要曲解:“怎么?”她挑眉问道:“崔总督后园有得是佳丽?”

    嵇元板起来脸一本正经,说的话却似是而非:“岂能消受‘学生’的佳丽?”低头靠近江黛青:“我自己难道没有吗?”

    冷笑着瞥嵇元一眼,江黛青问:“是指遗珠吗?”

    嵇元端正了姿态,冷下颜色:“无福消受!”伸手牵住江黛青:“有你足矣。”

    江黛青讥讽道:“祾王殿下,本事不是挺大的么!却原来这么容易满足?”

    说到本事,嵇元忽然笑了起来:“昨儿,提到从前广陵王府中旧事,我想起你说陈瞻‘没本事’的话来。”他意味深长地笑道:“这样想来,我‘本事’确实不小......”

    江黛青嗤道:“你在得意些什么?”她说:“那个出血量绝非正常!”

    “我学医,又不是未经过人事!”江黛青定定看着嵇元道:“只是那晚被你灌醉,有些麻木。又觉得你身量比之佟斌高大,疼也是正常的才未反应过来。而今想来,你当日肯定是弄伤我了!”

    嵇元愣在当场,一时失去了反应。梅言听得明白,心里自然不大好受,扭脸对风荇说:“给我安排个偏远些的房间。”

    见嵇元和江黛青都看向自己,他勉强扯扯嘴角:“想来黛青这两日也不想看到我,就不给你们添不快了。”

    棠溪玥对此前自知园内的事一无所知,看梅言如此失落,感到很是诧异。

    风荇看嵇元讷讷无言,江黛青不理不睬,只得点点头,答应了梅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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