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荇正和江黛青凝神相顾之时,梅言端着风苏煎好的药进来了。两人同时回首,就听江黛青轻叹道:“我的药,要是能让他替我喝就好了。”

    风荇好笑:“我还以为你当真无所畏惧!”

    江黛青接过了梅言的药,一饮而尽。擦擦嘴,看着风荇说:“你刚才说什么?”

    “没什么。”风荇叹道:“你可真是要强。”

    嵇元也进来了,他随着江黛青换了身月白衣袍,倒是清新脱俗:“在说什么?”他问:“黛青觉得怎样?”

    “唔......玉树临风,出尘脱俗。”江黛青笑道:“好看!”

    嵇元坐在江黛青身前,也笑了:“谁问你这个?”

    江黛青意有所指:“我只看到了这个。”说着就去揪嵇元胸前的长发。

    嵇元叹道:“是,你眼中哪有‘皇权’!正因如此,才看得到‘我’......”

    江黛青微微挑眉:“所以,舍我其谁?”两人哑谜一般的对话,梅言却仿佛听懂了。

    嵇元不由靠近江黛青,两人明明最开始没有这个打算,却似是心有灵犀般覆合唇瓣。嵇元不堪江黛青的撩拨,沉沉道:“先用膳。”

    江黛青和嵇元不在府中,除了梅言用过膳外,江黛青屋里所有的侍女都没吃。连上风荇,坐了整整一桌子。梅言在旁边作陪,见状难免惊讶:“你们平时都是这样吃吗?”

    这样的景象,其实嵇元也少见:“平时丫头们是轮流吃的,这样齐整也是少有。”

    小怜给身边的江黛青递汤羹,江黛青接来就吃。嵇元看着似是有些不悦,小怜就捅捅江黛青示意她。江黛青故意曲解嵇元的意思:“你也想来一口?”

    侍女们忍俊不禁,嵇元倒是从善如流:“来就来。”他接过汤羹,猛喝一口,慢慢哺给江黛青。

    江黛青却不似平日享受,神色间变得不太自然。嵇元正自诧异,就听她说:“流质食物啜食吐哺......还是有点恶心的。”

    嵇元一怔。众人再也忍不住了,都捧腹大笑起来。连一旁的梅言也不禁莞尔。

    一屋子的莺声燕语,倒让这个乍暖还寒的时候变得春意融融起来。江黛青心情甚好,果然多吃了几口饭。众人散去,只留嵇元同她在细雨纷纷里温存。

    大婚的日期很快就定下来了。三月三日,上巳节。日子不仅有点仓促,还颇有针对之意。江黛青笑道:“他们觉得我这个‘妖星’会怕祓禊就大错特错了。我还挺喜欢涉水濯足的。”

    说这话的时候,江黛青原是在榻上。嵇元想起从前在溪边看她戏水的事情,忍不住去摸她小腿。江黛青早看出来了:“喜欢?”

    嵇元只会用行动说话,但江黛青也喜欢他这点。由他轻薄一会儿,江黛青拽起他来问道:“我们婚宴,你打算怎么办?”

    嵇元道:“你喜欢怎么办就怎么办。”

    “上巳节也好,是定佳偶,结良缘的好日子。”江黛青说:“想来我们宾朋也不多,索性来个曲水流觞,也自在有趣。”

    “都依你。”嵇元哪会反对。

    内侍省把江黛青的婚服和祾王妃服制一起送来了。江黛青看着精致华美的却扇道:“内侍省倒也尽心。光这扇子就精巧不凡了。”

    嵇元讽刺道:“皇兄惯会做这些表面功夫。”

    江黛青笑道:“有何不好?就是因为这样才被我们拿捏住的,不是么?”

    嵇元也笑了起来:“果然不错。”

    “可惜看不到名动天下的澹台素滟大婚。”江黛青甚是惋惜。

    嵇元也为林穹不能来感到有些遗憾,很是能体会江黛青的心情。他说:“等成婚之日,你把这却扇给她送去就是了。”

    江黛青吃惊:“那我用什么?”

    “民间原有这种风俗。若是同日成亲的两家送嫁队伍刚好相遇,便将新娘的手帕互换,以表对彼此的祝福。”嵇元解释:“我和林穹都是在府中成亲,你们虽然不会相遇,但是却不妨交换却扇。这也是同日嫁娶的一段缘分。”

    江黛青这才明白:“这个主意甚好。”

    成婚当日,江黛青很是上心,一早就谴人将自己的却扇送去了宁远侯府。谁知,却招来了位旧相识:莫如先。

    莫如先亲自把澹台素滟的却扇给江黛青带了来。风荇引他来见江黛青,江黛青不无诧异:“你一直住在宁远侯府?”

    莫如先还是那般拘谨,低头回话道:“回祾王妃,是。学生在宁远侯府等待应春闱武试。”

    “这倒是令人意外。”江黛青别含深意:“‘河东公子’在宁远侯府准备武试。”

    莫如先不懂,只道:“宁远侯武艺超群,兵法娴熟,学生获益良多。”

    江黛青却道:“宁远侯自然了得,怕只怕跟他学到最后,空有了一身本领,却无用武之地。”这话隐着皇帝忌惮林穹的意思在里,这次莫如先听懂了。

    江黛青起身道:“来了就是客,你就先跟着我吧。宾客不多,我替你引荐一遍。”嵇元同林穹交好,江黛青就把他划为自己人。见林穹对莫如先用心,她又试过他的人品,也愿意提携。莫如先虽觉不太合适,但也不好违拗祾王妃的意思。

    婚礼还未到时辰,江黛青随性惯了,府里众人也不觉得她身穿喜服走动奇怪。她引着莫如先到前面,嵇元当先迎来。

    “祾王殿下。”江黛青对莫如先说。莫如先恭敬行礼,江黛青便对嵇元道:“河东莫如先。”嵇元点头。

    江黛青又引莫如先进了厅堂,停在首位,分别介绍道:“太子殿下。河东莫如先。”莫如先忙下跪行礼,太子轻轻扶起:“莫公子诗风豪气干云,本宫倾慕已久,今日得以一会,足慰平生。”莫如先忙道不敢。太子转向江黛青:“又是拜婶婶所赐。”

    江黛青但笑不语。转向对侧,看着莫如先道:“这是晏王殿下。”莫如先依前行礼,晏王亲自扶起,也是客气两句。

    才说话间,小怜引着一位贵女来寻江黛青。却是宜寿郡主。

    宜寿郡主还是不敢直视江黛青,只低头轻声和她说:“表哥成亲,先儿想了想,觉得还是应该来恭贺兄嫂一声,才不算失礼。”

    江黛青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放缓语气道:“有心了。”转身向莫如先道:“宜寿郡主。”

    宜寿郡主没想到会遇到外男,但既然会面了,也只得和莫如先相互见个礼。

    风荇从外面进来,提醒道:“时辰差不多了。”江黛青就留下莫如先,带着宜寿郡主回去准备行礼。

    江黛青盛装走向嵇元,即便嵇元已经和她有了许久的夫妻之实,还是觉得心潮澎湃。澹台素滟的却扇后,江黛青嫣然一笑,就叫嵇元红了脸。

    皇帝是不会亲自来参加他们两人的婚礼的,但是依然有模有样地谴人宣读了表示祝贺的圣旨。嵇元倒是恭敬接旨,但江黛青转身的那一个大白眼,哪个宾客没看见?都装瞎而已。

    祾王府上的宾客着实不多,不算嵇元的血亲,也就十来个平素交往的文人墨客。江黛青礼成后,就回去卸了冠饰。再回来见嵇元还金冠束发,也亲手替他取了下来,打散了长发。两人就手挽手,顺着流水与宾客们逐一叙话。

    看着水中的羽觞,江黛青忽然想起:“你那对‘同心卮’呢?”

    嵇元也笑道:“怎么?‘拟把疏狂图一醉’不成?”江黛青和他边走边说笑:“那杯子着实好看,意思也很好。当日又岂能想到我们会有今天?”嵇元停下来看她:“你喜欢回头叫查管事送来就是。”

    正说着,风荇托着个精巧的盒子走来,郑重其事地跪下。江黛青惊道:“你知我不喜人跪拜的,这是做什么?”

    风荇却笑道:“今日大喜,风行卫给王爷王妃献贺礼。”说罢起身将盒子递来。

    江黛青打开看,是一对指环,喜动颜色:“你真叫风芪帮我做了?”她把盒子递给嵇元,自己套在手上,问他:“好看吗?”

    “好看。”嵇元由衷赞道,只是还有疑问:“我的呢?”

    风荇难得地嬉皮笑脸起来:“送王爷的是王妃的喜悦。”倒让嵇元懵住了。

    江黛青笑得不行,嵇元叹道:“风荇都被你带坏了。”

    江黛青驳道:“坏吗?我觉得这很好。”嵇元看她眼中星光熠熠,也不由附和道:“很好。”

    酒过三巡,天色却还早,江黛青让小怜把文房四宝摆了出来,缠着嵇元给她画曲水流觞宴。“你不觉得此情此景,应该留存下来吗?”

    江黛青说得深情,嵇元自然不会拒绝。从绿檀砚匣里取出水玉砚,江黛青素手纤纤,亲自与他研墨。她对墨性了如指掌,自然研得恰到好处。风荇也常在他两人身边侍书侍画的,但不常见江黛青亲自研墨,此时感慨道:“确如你所言。”江黛青看向他,他又道:“是很好看。”

    江黛青得意,嵇元却一头雾水。

    府中与宴宾客都是好书画的,连莫如先和梅言在内,渐渐都围将拢来。太子靠江黛青最近,趁大家都在看画,悄声问她:“婶婶那个笔花是如何转的,可肯再给昌儿展示展示?”

    倒底是少年人心性。江黛青刚得了指环,也觉技痒。取一只笔来,转给太子看。

    京中雅客,多已经听过江黛青的神技,只是不曾亲见。莫如先和梅言更是连听都不曾听闻过的。江黛青十指纤纤,带着素银指环更是惊艳。指花翻转流连,简直像是赋予了手中竹管灵魂一般。众宾客彩声不断。

    看太子煞有兴致,江黛青索性教他。这教学须得手把着手,太子起先还不觉得什么,只专心致志地跟着动作。直到嵇元忍不住凑过来道:“我也想学......”才渐渐在众人哄笑中红了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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