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叫了,”宁峦山嫌弃地踢了一脚,拽紧绳子:“不就给你上个五花大绑吗,你也不看看你自己,要身材没身材,要脸蛋没脸蛋,哥还看不上你,再叫就套你脖子上啊。”

    被绑起来的苗凤草果然老实下来。

    宁峦山从墙上取下几只杂耍用的小飞镖,靠在门板上,先对准苗凤草的脑门,又往下移了移,不怀好意地笑着:“现在来玩我问你答。”

    苗凤草耷拉着头,丧气道:“你们到底想怎么样?我看你们是从中街过来的,怀里还揣着药瓶,不会是买到假货,来抓骗子的吧,这极乐街的规矩,钱货两讫后各不相干,这我不能说,我若说了,以后还怎么在这里混饭吃,这是规矩!”

    “你信不信……”乌牙还从没有过这样的经历,来了劲儿,要吓唬他,荆白雀却一把把他挤开,问:“丞相的秘密是什么?”

    苗凤草:?

    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位美人突然八婆嘴碎起来。

    荆白雀与宁峦山对视一眼,继续说:“我们得罪了一个虽着僧袍却身披长发的假和尚,被其追杀,此人武功极好,我们的人因此重伤才被迫上街寻药,既入这龟兹王城,自然要寻能人保护,我看那丞相就不错,你如果不帮忙,我们就呆在这里,等那和尚一来,拉你一块下地狱!”

    “假和尚?哪儿来那么多假和尚?才走了一个,又来……”苗凤草嘀嘀咕咕。

    乌牙反应过来,迅速接话:“难不成他已先行一步,想在城外埋伏?”

    “你看到的那个假和尚长什么样子?”坐实他见过罗摩道我后,荆白雀也不装了,厉声威胁,又指着他脸上的旧伤:“你看你被打了,还能从他手下活命,今夜又如愿甩掉了右相的人,犯不着死在这里。”

    乌牙已经殷勤地搜罗来大棒和铁锹,转头就听见他说:“我要钱。”

    啊?

    这么现实的吗?

    “我要很多很多钱,我要离开这里!”他抬起头,看也没看那俩男的,直奔拿刀的荆白雀而去,这个女人才是这群人里最有话语权,并且能决定他生死的人:“你们不是被人追杀,而是追着罗摩道我来的,对吧?”

    龟兹王城每月都会有花车游城,佛陀站在车中,重现经书里的故事,而花车的最高处,攀着飞天女子,洒下象征感动神祗的天花。

    不远处的大道上,车轮轰轰碾过,吹吹打打的歌舞乐声骤然放大,又急剧平静,城头上放起烟火,火光照亮了苗凤草半张脸,刚才还畏畏缩缩的青年,不知何时直起脖子,眼睛里添了一丝狠戾:“你们想要杀他吧?那就杀了他,为西域除害。”

    不过,青年毒蛇般的眼神和狼王般的凶狠只雄起了短短三息,便在宁峦山“温柔”的拍脸中破功:“中二少年是吧,还除害,我看你才是一大害。”

    苗凤草痛得龇牙咧嘴,一把鼻涕一把泪往他衣服上蹭:“哥,我是真的需要钱!”

    乌牙象征性掏了点钱。

    那小子却摇摇头:“只够跑路,街上的租子还没交。”硬的不行他又来软的,哭得鼻涕泡一把一把,任谁看一眼不说楚楚可怜。

    乌牙又掏了掏腰包,拍在桌子上:“你还挺讲规矩,这下呢?”

    “还是不够,这间屋子的租子也没交。”

    乌牙再掏了掏袖子:“这下呢?这下总够了吧?你小子欠这么多钱,你的债主对你倒是挺放心啊,不怕你卷铺盖跑路?”

    “那不是平时都有人盯着咱进出么,也就是今晚,得罪了右相,叫他们的人拦了不是,”苗凤草妩媚地冲他眨了眨眼,“要不再给我松个绑,反正我今晚也是干完这票要逃命的,我拿了钱犯不着与你们为难,而且我还守口如瓶,不信你们拉开那边的抽屉。”

    宁峦山要上前,荆白雀抢先,从里面拎出一个完整的包袱,她提着走到苗凤草的身边,俯下身,样子瞧着要亲自松绑,却在对方偷笑的时候,一拳砸在他耳后的墙砖上。

    墙壁豁然现出一个大洞,金银珠宝,玉石项链滚了下来,其中一颗就砸在他脑门上。苗凤草干笑着:“您看,您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丽质天成,貌若天仙,西施昭君貂蝉来了都得靠边站,只有这种品质的宝石才能配得上您,要不您挑挑看?”

    乌牙跳脚:“你耍我!”

    荆白雀拦住乌牙,冲苗凤草道:“再说话,我让你用牙把这包裹打开。”

    苗凤草立刻噤声,脸色很不好看,用脚趾头想,这里头装的也不是细软,准不是好家伙。

    这人看着无辜单纯,实际心思狡诈多变,跟滚刀肉一样不好对付,乌牙窝火,抬腿要踹他,荆白雀又把他腿给架住,厉声喝道:“你小心,他脚底有针!”

    “……”

    苗凤草脸色更加难看,心想:姊姊,你是怎么看出来的,你看男人都不用扒衣服脱鞋的吗!

    荆白雀把刀顶在他肩上:“我问你答。”

    “噢。”

    “罗摩道我来找你做什么?”

    “……治病。”苗凤草小心翼翼瞥了几人一眼。

    乌牙嘁了一声:“你能治什么?”

    苗凤草不确定地说:“专治中邪?”

    乌牙瞪大眼睛:“你的意思是罗摩道我中邪了?”

    出乎意料的是,苗凤草竟认真思考起来:“我不能确定,但我是这儿远近闻名的驱邪师,而且他找到我第一句话就是——‘你能帮我杀死我吗?’”

    ——

    “……什么叫,帮我杀死我?”

    乌牙自言自语,感到十分不可思议,荆白雀则挑眉,没想到他这生意尽做些大人物不说,还能在蒙骗他人的情况下好好活到二十来岁,不禁有些刮目相看。

    只有一向对盘问积极的宁峦山,一直隐没在月下的阴影中沉默不语,脸上晦暗变幻。

    直到苗凤草吐出最后一个字。

    他右眼皮狠狠一跳,抬头时眸中闪过一抹憎恶又震惊的色彩。

    罗摩道我这话问得很有水平,当中能确定两件事:这个我肯定不是他自己,他要自戕,自己给自己来一掌不好么?但这世上怪力乱神的事又不得信,就说明罗摩道我可能在往生迷迭里关疯了,发疯可能影响武功的发挥还可能走火入魔,他要找人帮他恢复到不疯的状态。

    荆白雀问道:“然后呢?”

    “我说我做不到,他就跳窗走了。”苗凤草指着窗户,宁峦山已经查看过,确认是最近刚补上的,给荆白雀比了个手势。

    荆白雀颔首,又问:“那他往何处去?”

    “这我就不知道了,我和他素无渊源,要知道这魔头会来找我治病,我早溜了,还能给他逮着!”

    “你说得对,给你机会,你就不会坐在这儿了。”荆白雀起身,向外走去,并示意离他最近的乌牙动手解绑。

    乌牙对他那堆珠宝不感兴趣,用脚一踢,跨坐到榻上去,认真解绳子。苗凤草的注意力都在脚下,根本没留心那个女人做了什么,确认她转身推门后,后跟用力踢向榻下。

    他鞋子里是有三根针,但并不是用来伤人的——

    刚要把绳子拉开的乌牙,听见咔咔两声,便觉得身下一空。他轻功好,迅速反应过来榻下是中空的地道,便要翻身而上,结果刚提上一口气,顶上落下个大石头,卡在洞口,堵住去路,只听见一阵刺耳的摩擦声向自己飞快贴近。

    宁峦山走在后方,率先反应过来,回身去拉人。

    苗凤草换了一只脚,三根针一叩,突然斜地里弹出一把剑,剑风并不急,但室内逼仄,宁峦山下意识侧身躲开,却撞入空墙之中,墙上的转门立刻便要阖上。

    石头砸不死乌牙,一直顶着也要把他累死,而两个机关都只能使用一次,墙上石门光滑,一旦闭合,里外都打不开,无米无水,最后会渴死饿死。苗凤草听着耳旁侧侧风声,并不惊慌,不慌不忙挣开绳子,与荆白雀擦肩而过。

    这女人果然直奔那两人而去,苗凤草心下一喜,拉开另一个抽屉,取出一个一模一样的包裹,将地上和墙内的珠宝一扫,趁机向外跑。

    方至门前,便听见一声巨响,门后的人毕竟不会立死,但石头可能把人压瘪,那女人悍勇,会率先选择砍开石门,但石门中藏有东西,一时半会不会叫她好过,就算这个女人侥幸不死,等她追出来,自己也已经离开了龟兹王城。

    这里不能待了,即便没有他们,他苗凤草也确实是要走的,本打算装神弄鬼惹得右相发怒,引他的人帮自己逃过极乐街收租人的监视,不过现在也不差,今晚花街巡城,人正多时,适合浑水摸鱼。

    青年喜滋滋地紧了紧包袱,然而转头却撞上一堵墙。

    巷子怎么会有一堵墙,谁家墙砌在路中央!

    苗凤草头皮发麻,浑身汗毛倒竖,连呼吸都停了一瞬,猛然反应过来,这应该是个人,而且这个人丝毫没有让道的意思,他立刻闭着眼睛往回跑。

    这一跑不打紧,借着月光,前方不远处房顶上站着个人,那头巾,那耳珰,那浑身上下庸俗中透露着富贵的金纱和闪瞎人的宝石弯刀,分明是应该被石头压在地洞里的家伙——

    他逃出来了,怎么会这么快!

    乌牙蹲下身,隔空冲他招手,像招他家哈巴狗:

    “是不是奇怪小爷怎么破石而出?告诉你,爷就没掉下去,你对轻功的认识还是太浅薄了,小爷那是普通轻功么,我那是开天辟地,举世无双,西域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的轻功,就你那床板糊弄谁呢,石头落下来的时候,我已经窸窸窣窣在梁上了,啧啧啧,你看你,年纪轻轻耳朵就背了……”

    苗凤草根本不想听他复盘自己的失败,只慌忙寻路,有墙缝就钻墙缝,有狗洞就钻狗洞,不过什么都没有,就只能擅闯民宅了。

    他在心里祈祷自己脑袋结实一点,捂着脸朝一户人家窗户里跳。

    身子刚飞起,便给什么冰凉的东西缠住,整个人不受控制往后飞退,最后破门而入,回到自己的家中。

    头顶上传来一道笑嘻嘻的声音:“这么客气,还拜早年。”

    苗凤草四肢着地,一抬头,就看见那个本该被关在石门后的家伙,站在跟前,不对,再看一眼,石门垂直卡在中间,人还在后方。

    也不对!

    他又看了一眼,他娘的,难怪刚才觉得屁股那么痛,原来是自己撞到石门,飞进了暗室,而甩自己的不知道是男是女的家伙,正在收她的绳镖。

    “……”

    那刚才自己听到的巨响……

    苗凤草往上挪了挪眼,发现石板中间裂了一条骇人的大缝隙,约莫再用力一些,左右两边的屋子也得塌下来。

    “别看了,再看也不会出钱给你修门。”宁峦山活动手腕。

    石门关闭时他下意识往外推,抬头就见荆白雀朝自己冲过来,他不觉得这女人会浪漫地扑进他怀里,跟他一起滚入暗室,随后来一场凄美的殉情,果然,再眨眼,森然的刀光骤起,他赶紧退开,结果没站稳,手臂在墙上撞了一把,撞青了。

    一般的机关,在绝对的实力面前,根本不需要巧思,砍烂完事。

    至于这门怎么卡得这么好,荆白雀第一次假装解绳子,朝墙里暗格打那一拳,目的在于吸引苗凤草的目光,同时破坏墙下的机关。破坏了又没完全破坏,给大家争取点时间,又能迷惑他,否则乌牙轻功再好,也没有机窍动作快。

    此时,一把刀伸了过来,抵在垂直的石门上,荆白雀靠在墙边,双手抱臂,冷冷说:“还是老规矩,我问你答,说错一句话,我就把门往里推一寸。”

    “……”

    苗凤草目光一转,宁峦山立马附和:“别想着说谎了,罗摩道我找你根本不是偶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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