队伍拐过南阳街,再走过三个街口,便可到东城门了。

    这里已是城郊,街道上四下无人。

    目之所及,街道上并无人埋伏。

    宁世明道:“木云,这里是我们定下的路线么?”

    “回殿下,正是。”

    到了这里,街道两旁的房屋皆无灯光,就像是一座空寂多年的废墟。

    宁世明有些难以置信,那个繁华的青州城竟也有这样落寞的地方。

    他往后瞧了一眼,府兵步伐整齐。

    可阿月呢?

    他隐约见到阿月的身影,在队伍的最后,穿着那身如焰的长裙。

    等他回过头时,那刚才还荒无人烟的街道,竟突然出现了一片黑压压的人影。

    宁世明心中一紧,右手直接拔剑出鞘。

    他早已做好准备,就等着这一刻。

    府兵们随他的号令,应声而出。

    这次宁世明准备的周到,身边有干练的府兵,有信任的朋友,他再不会如在建都时孤身一人那般无助。

    那时他心里虽怕,却不能显露,因为那样,世人将更欺负于他。

    如今,他心有底气,右手的宝剑也掠过贼人的身躯,那种感觉滚烫,直接。

    短兵相接,厮杀开始。

    府兵们训练有素,杀起敌人来丝毫不怵。

    宁世明心里倒也有几分得意,原来揽月门的门人,在他的府兵面前不堪一击。

    可今日,那个当时奋力护他周全的小姑娘却不在。

    那小姑娘武功高强,想必此刻杀得痛快。

    杀了几人,宁世明在几个亲兵的保护下往后退去,眼前众人还正厮杀激烈,而身后,他却望不到那个红衣姑娘的身影。

    “阿月!”宁世明大喊。

    他心想,以阿月的性格,应该已经手执苍阳剑,一招制敌才对。

    带着疑问,他朝后方跑去,他想去找那个骄傲夺目的小姑娘。

    亲兵们簇拥着他跑过长街,在那拐角处,他终于见到了正奋力杀敌的红裙姑娘。

    可这姑娘,竟是以左手握剑。

    宁世明冲上前去,帮她挡了一剑。

    转眼看去,眼前之人却是曾丹!

    “你!”

    宁世明几乎惊愕得说不出话。

    曾丹右手经脉已断,现如今,便只能靠着他那左手快剑制敌。

    就在宁世明恍惚之际,曾丹快剑一挥,又刺死一个揽月门门人。

    霎时间,宁世明心里有千万思绪闪过。

    哪里不对,有哪里不对。

    阿月去哪了,还是她根本不在此队伍中?

    而他们遇上的这揽月门门人,也是不对。

    想当初在醉仙楼,那揽月门也好,南宫致远也罢,是何等威风,他们的手下趾高气昂,甚至没将在场的江湖前辈放在眼里。

    如今,这些来袭之人居然轻轻松松被他的府兵击败而溃不成军。

    南宫致远在哪里,那些所谓的揽月门护法又在哪里?

    他往东北方向看去,林柯那三人,是否也不在计划的位置上。

    宁世明目光如炬,他回首望了一眼已一片狼藉的街道,那些奋勇杀敌的府兵,武功低微的刀客……

    原来今日的计划,最终还是暴露了。

    而自己,却不知道真正的计划。

    在宁世明一行人遇袭之时,阿月三人也同时遇到了袭击。

    按照夏无邪的计划,他与阿月还有南宫静洺三人,会顶替林柯三人的身份,乔装出府。

    所以,原本阿月应在的队伍中,由曾丹顶替她的身份,而夏无邪所率领的那支队伍,则交托给了杨涛。

    林柯三人,则化作普通府兵跟随在杨涛和秦朗的队伍中。

    他们换下的三名被撂倒的府兵,此刻,则正是在王府的柴房里呼呼睡着大觉。

    既然揽月门能在青州织起一副天罗地网,宁世明那些想法,很可能已经走漏风声。

    可世间之事,虚虚实实。

    今夜出府那么多人,揽月门又哪里能真正分得清谁是林柯?

    那细作带出的消息,反而成了林柯他们最好的障眼法。

    很明显揽月门分不清此间虚实,以为阿月三人正是林柯及那二位大臣。

    所以阿月他们遇到的对手,远比宁世明遇上的难缠。

    首先就是那诡秘的街道。

    青石板铺就的道路上空无一人,道路两旁的房屋外形又皆是相同,这里光线黯淡,只靠云层后明月透出的微薄的光照亮着,青石板的路,便又淡淡反出一层白霜。

    道路两旁每隔几户的门外便摆放着一个巨大的水缸,就像某种仪式的象征,而那水缸与户门之间,阴影流动,如同鬼魅行走其间。

    这阵法似曾相识,当初周山之中的香樟树林,就是有这种迷惑之感,而在这石木堆砌的房屋之间,危机之感则更为明显。

    八卦甲子,神机鬼藏。

    夏无邪有些惊叹,这青州城里居然也蕴含了一个八卦大阵。

    南宫静洺抬手擦了擦额间的汗,他跟随夏无邪与阿月,实在并非本意。

    可既然这些人需要,他便帮着做一场戏,搭个伙而已。

    他心想着,要是大禹还能有一片清静之地,他一定要去那里酒醉升平,日日歌舞,没钱了,便将这些经历添油加醋的说道说道,赚个活计。

    夏无邪像察觉了他的心思,道:“南宫公子既与叶帮主谈得投机,又将叶帮主生前留下的血布交与我们,就证明南宫公子并不真的是一个只求安逸的人。”

    王府中的那些人,论信任,夏无邪是信南宫静洺的,而曾丹昨夜至今日与揽月门交恶,阿月眼见为实,至于杨涛,也是同样的道理。

    除此之外,本次这偷梁换柱的计划,便再无其他人知晓了。

    出府后三人同行,一直也关注着宁世明那支队伍的前进方向,不慎走入了这八卦阵中,在其间走了几道,周遭的环境毫无变化,阿月心里暗自嘀咕,怕是被这阵法给困住了。

    可如今左右四方都有小路,又究竟该走哪条?

    正当几人停步不前时,八卦阵的攻击是首先来自巽宫东南方向的暗箭,夏无邪与阿月两人以剑接之,躲过一击。

    近乎有数百支箭朝二人袭来,夏无邪与阿月双剑合一,加持各自的轻功步法,仿佛于无形之中铸起一面铜墙铁壁,将那暗箭尽数折落。

    南宫静洺功夫低微,只得躲在两人身后,见两人出招似有神助,步法招式变幻之间如风云莫测又暗含玄机,心里不禁暗自惊叹。

    当世高手,竟就在他眼前。

    击落暗箭后,三人快步穿过一条街道,可才行了不久,就见前方竟是方才几人的打斗之所,地上还有四处散落的箭柄。

    原本还只是猜测,只道是走不出这个阵法,如今……

    阿月惊呼:“走回来了?”

    话音未落,南方离宫竟射来数团火焰,身后南宫静洺惊呼一声,阿月抬脚将他踢至一旁,同时提起苍阳剑接住那直射而来的火焰团,火光耀眼,耳边呼啸的风都蕴含着那股火焰的炽热气息,好在这火焰应当是由机关发出,其中并未再蕴含高手内力,阿月于是将力气注入剑身,一个转身将火焰团转道向北掷出,那火焰团便在夜空中猛的爆裂开来。

    铺天的火光只亮了一瞬,并未让阿月看清这周遭的道路。

    有了上次的经历,阿月也明白困于阵中绝非长久之计,喊道:“这阵法诡异,我们是不是要找什么生门?”

    “恐怕不是这么简单。”夏无邪道。

    确实,这次阵法与之前不同,并不只限于迷阵。

    方才是木,接着是火,以九宫对应五行,阵内机关以各种方式向阵中之人发动攻击,可五行相生相克,并无吉凶,也就不能以此推断出路。

    南宫静洺咳了几声,奇门之道,他是有所耳闻的。

    阿月虽然面不改色,内心也有不少紧张之感,如今既然他们三人入了这贼人的阵中,那宁世明一行人也当是遇了袭,且不知林柯那边情况如何。

    她本来觉得,以自己和夏无邪的武功,不会有什么人能将他们困住,却忽略了揽月门惯用的阵法。

    她没想到,揽月门竟有能力在青州城布局这样一个地方。

    现在,她只盼林柯那边无事。

    “夏大哥,怎么办?”阿月问。

    “是时辰。”一旁南宫静洺说道。

    所有奇门遁甲之术,以伏羲先天八卦推演也好,周文王后天八卦运算也罢,皆是有吉有凶,有生有死,吉凶生死,自有规则。不同阵法自然规则不同,有的阵法结合空间,以星宿天象排列解之,也有的阵法结合时间,以年度、节气或是时辰解之。

    此间阵法,房屋排列均是统一规则,那就唯时间之逝不可阻挡。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说话间西边机关射出飞镖,正是对应五行中的金。

    夏无邪腾上前去,手腕轻轻转动,无霜剑便在空中划出一个圆的模样,可那轻轻的笔划蕴含了极深的功力,竟像有一种特殊引力,将那飞镖尽数吸引过来,无霜剑凌空挥洒,剑身与飞镖发出铿锵碰撞,再落地时,飞镖镖身均已折损。

    南宫静洺心想,若非是跟着这二人,自己怕是已周身千疮百孔了。

    “亥时,当是亥时三刻。”夏无邪落地道。

    以时辰解阵,只因这阵法的出口并不是定数。

    方才他们已经领教过木、火、金的攻击,土、水是何种路数尚不可知,这青石板的街道以及那些各家各院门口的水缸,说不定都能成为阵中机关。

    十二时辰同样对应五行,对应方位,对应六十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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