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庸早早来到了浩瀚,为了今天的试镜,他昨天都没睡好觉。成败就看今天,如果和男女主搭戏顺利,他就能在一部院线电影里演一个重要配角。不是只有几句台词几个镜头活不过一集的酱油,而是有故事线的重要配角。

    到了时间,昨天见过的导演甘亚日、制片人颜哲、联合编剧山石带着一群人到了。钟庸一眼就注意到昨天没见过的,两个长相气质出众的年轻人,想必这两位就是电影的男女主角了。果然甘亚日对他介绍了两人,闵一岚和叶夏。钟庸连忙打招呼,两位也礼貌回应。

    甘亚日没让大家把时间浪费在寒暄上,直接递給钟庸两页纸:“这是今天要试镜的内容,给你十五分钟准备。”

    钟庸拿到试镜内容,立刻去旁边准备。叶夏和闵一岚也坐在一旁,准备等一下自己的表演。颜哲注意到闵一岚眼下有点青黑,皱了皱眉头。慢慢走到纪如初旁边,低声问:“你这两天给一岚安排了多少工作?浩瀚不是压榨艺人的公司,不要把行程安排得太满。”

    这话问得纪如初一头雾水:“啊,她这两天没有工作啊!”

    “一岚怎么看起来这么疲惫?作为经纪人,要关心艺人的健康。”

    纪如初脑子里一万头羊驼跑过。自家老板今天抽什么风,艺人非工作时间干什么,经纪人也不好过问太多。闵一岚是自己手上最重要的艺人,自己当然关心她的身体健康了。但是这些话纪如初不能直接说,只好点头表示,自己会注意的。这时试镜开始,颜哲结束交谈,回到了自己位置。

    今天这场戏是男女主被造谣有私情,村长带着村民审判两人。这里面有村长大段的独角戏,还有和男女主的对手戏,可以说这段戏是村长这个角色的高光。钟庸要演好,村长从和善到撕破伪装的转化,让整场戏成为电影中的高潮。

    钟庸的表现很好,在短短十五分钟的准备时间里,他不仅把台词都背了下来,还把角色的伪善和阴狠拿捏得恰到好处。尤其是他扯着闵一岚的头发,脸上带着笑,笑却不达眼底,用一种和善的口吻,说着最恶毒的话。现场大部分工作人员,都忍不住捏紧拳头,想上去救人。还好看到摄像机,才反应过来这是在演戏。

    试镜结束,钟庸长长舒了一口气,自己人事已尽,其他听天命吧!

    钟庸走出浩瀚的办公大楼时,已经夕阳西下。但蓉城夏末秋初的傍晚也是闷热的,汗瞬间就冒了出来,打湿了钟庸的额头。手心也全是汗,钟庸小心翼翼地用两根手指捏着文件袋一角,将手心的汗水在衣服上擦干,再拿好文件,回到自己的二手小破车里。上了车,他忍不住打开文件袋,再三确认里面的合同。看见上面甲方聘任乙方担任《夜焚》中韦长善一角那行字,再翻到后面颜哲龙飞凤舞的签名,以及钟庸自己的签名。钟庸才真的有了实感,跑龙套这么多年,终于拿到一个重要角色。他今年已经42岁了,跑了二十多年龙套,一方面热爱演戏,另一方面他只有高中文化程度,找不到什么好工作,一直没转行。早年收入微薄,也不稳定,后来到了大特约稍微好一点。虽然一场戏可以拿到几千块,但是戏约不稳定,有时候收入多,有时候好久都没有收入。因此算下来,这份工作只能算勉强养家糊口。没有自己的房子,一家三口还租住在一间30平米的小房子,孩子渐渐长大,很不方便。有时候老婆也抱怨过,但是也没有强烈要求他转行。这么多年,他知道老婆辛苦,又工作又照顾家里,还默默支持自己。因此钟庸一直努力地学习,磨练演技,各大剧组的跑,不管多累的角色他都演。有一场戏他在雨中演尸体,在雨里整整泡了18个小时,最后就拿了300块,回来还病了一场。到了今天,终于拿到一个大一点角色,这次收入也比以前多了不少,至少可以租一个大一点的房子了。钟庸想着想着,眼泪忍不住流了出来,害怕眼泪污了合同,他连忙擦干眼泪,把合同放好,发动车子往家的方向开去。

    钟庸到家的时候,天已经黑透。远远看见家里的窗口橘色的灯光,妻子和孩子正趴在窗户上张望。孩子先注意到爸爸回来,连忙从楼上跑下来迎接爸爸。钟庸下车抱了抱孩子,妻子也迎了上来。

    一回到家,妻子便急切地问:“怎么样?”

    “成了,这是合同。”钟庸递过手中的文件袋。

    妻子打开合同,看见上面的盖章和签名,喜极而泣。钟庸上前拥住妻子,安慰道:“会越来越好的,快吃饭吧,我都饿了。”

    “好好好,吃饭。”一家三口坐下,其乐融融。

    浩瀚这边试镜完,叶夏继续回去学习。刚才钟庸的表演让他压力很大,现在剧组里,他觉得自己的演技最差。为了正是开拍不拖后腿,他还要努力学习。之前,他一直跟着老师加强声台形表基本功的练习,观摩经典电影,分析经典角色的演绎。现在为了拍这部电影,老师安排他去农村体验生活,今天试戏他是临时赶回来的。其实他和《夜焚》的男主角有相似之处,小时候,他被父母扔在乡下,跟着奶奶长大。不同的是,叶夏很幸福,虽然父母不在身边,奶奶给了他很多爱,村里条件也不错,没人欺负他。后来考上大学,才离开乡下,离开奶奶生活。他想当演员,是因为奶奶离自己太远,双方很难见面。之前他签了公司,觉得自己找到了工作,想接奶奶来城里生活,但奶奶不习惯。如果一起回乡下,他赚不了多少,养不了家。最后想来想去,奶奶喜欢看电视剧,如果他能当一个演员,奶奶就能经常看见他了。可惜他好像吃不了演艺圈这碗饭,前经纪人嫌他在综艺表现很差,直接放弃了他,之前承诺的戏约也没有了。身背合约,他没钱赔没办法解约,父母也不愿意借钱给他,他只能在公司耗着,偶尔被公司安排做一些商演。后来公司动荡,没人理他,几年都没收入,他靠送外卖养活自己。攒够一笔钱就回家看奶奶,陪奶奶生活,钱花完了,又回来送外卖,如此循环。当叶夏只能这样熬到合约结束,没想到颜哲接管公司,给了他机会。因此他特别珍惜这个机会,很认真地学习磨练自己。

    甘亚日、山石、纪如初他们都有自己的事要忙,不一会儿电梯就只剩下颜哲、郝邱平、闵一岚三人。闵一岚现在休假中,乐晨和保镖李游也跟着放假,等她下周复工,再回来。颜哲现在的工作重心是《夜焚》这部电影和王田吉那部武侠片,说忙也忙,但空闲也有。他看了一下手表,问道:“一岚,等下有安排吗?”

    闵一岚昨晚经过庄音音的开解,已经能平静地直面颜哲。她歪着头,半开玩笑半问道:“没有。怎么,颜总要请客吃饭?”

    “是,请赏个脸。”颜哲干脆地答道。

    闵一岚自然是欣然同意了邀请,而夹在老板和公司台柱子之间的郝邱平,突然感觉自己很多余。凭着人类的直觉,他识趣地帮老板定好餐厅位置,便麻溜地跑了。

    郝邱平给两人定了一家小众私房菜,每天只接单十桌,没有菜单,老板做什么吃什么。有独立的包厢,风景和私密性都非常好。之前郝邱平谈合同的时候,认识了这家店的老板,因此才能在快到饭点定上一桌。

    颜哲带着闵一岚进了包厢,对这里的环境很满意。包厢里有一个大落地窗,窗外不远处,就是蓉城城中河。岸边建筑鳞次栉比,色彩斑斓的霓虹灯在建筑外沿闪耀着。影子又倒映在河面,偶尔夜风吹过,波光摇曳,水中虚景与岸边实景交相辉印,绚丽多姿。近处的街道上有成排的芙蓉树,芙蓉花开得正艳,袅袅含风态。一边欣赏着美景,一边品尝美食,体验感极佳。

    两人面对面落座,上菜还需要时间,两人自然而然就聊了起来。

    “一岚,最近休息不好吗?今天看起来,有点疲惫。”颜哲率先开口。

    “昨晚上在音音家住,两人聊天聊得太开心,睡晚了点。”闵一岚没想过要隐瞒什么。

    “聊什么聊得这么开心,连觉都不好好睡?”颜哲一边倒茶,一边随口问道。

    闵一岚接过颜哲递过来的茶,小小抿了一口,她看着眼前微笑着问话的男人,耳根微微发烫,没好意思接话。她不擅长撒谎,也说不出口昨晚都在聊你了,只能用沉默来掩饰一切。

    颜哲没收到回答,只是注意到闵一岚低着头,红着耳尖,小口小口地喝水。他突然意识到,一个大男人打听女孩子们聊什么不太礼貌。“抱歉,我没想打听,只是顺口一问。”

    “没事。”闵一岚声如蚊讷。

    “对了,一直没问你,上部电影感觉怎么样?什么时候上映?”颜哲果断转换话题。

    聊到电影,闵一岚很快放松下来,打开了话匣子。“拍得很过瘾,学到了很多东西。当时住在当地村民的家里,观察和了解了很多当地的习俗和行为习惯。正好《夜焚》里要演一个乡村少女,两边还能衔接起来。电影刚杀青,后期制作需要时间,最快也要明年才能上映吧!”

    “怪不得《夜焚》里那个角色你拿捏得很到位,我真是挖到宝了。”

    “这吹捧太过了,我会骄傲的。”

    “夸大你的能力,对你无脑夸奖才叫吹捧。你是一个好演员,不管处在什么地方,都不忘观察生活,并把这些带入你的角色创作中。我这是陈述事实,不算吹捧,当然不怕你骄傲。”颜哲真诚地说。

    “你是不是去哪进修了语言的艺术,太会讲话了。”闵一岚觉得颜哲真诚的语言是一大杀器,自己真的招架不住,现在有些心跳过速。“要不开个班,教教公司里市场组那些人,说不定能多谈妥几个IP回来。”

    “哈哈哈,你说得有道理,我让郝邱平安排一下。”颜哲顺着对方玩笑道。

    两人说笑中,菜已经上齐。每道菜分量不多,但摆盘精致,味道可口。“郝助理选的这个地方真不错。菜好吃,风景视野也漂亮。这种私房菜不太好订座位,他怎么订上的?”

    “你要是喜欢,下次想来,直接叫郝邱平帮你订。”

    “郝助理这么忙,我怎么好意思为这种事打扰他。等会儿走的时候,要一下老板的联系方式。”闵一岚还是知分寸的。郝邱平是颜哲的助理,不是她的助理,没道理给自己办事。

    “好,按你的意思。”颜哲尊重对方的意思。其实他这种态度,如果碰到嘴上客气的女生,肯定会被嫌情商不高。不过闵一岚不是那种喜欢让人猜心思的人,颜哲这种态度她很满意。

    两人边吃边聊,不知不觉到了十一点。注意到时间不早,颜哲将闵一岚送回去。出门的时候,变天开始刮风,闵一岚只穿了一件短袖T恤,被风吹了两下就开始打喷嚏。颜哲车上有一套备用西服,这外套自然就先借给闵一岚了。今晚,闵一岚还是住在庄音音家,颜哲把人送到那。

    车停在庄家大宅门口时,庄泽乐正好带着外套站在门口等闵一岚。周占秋在接到门卫的电话时,就让庄泽乐去门口接人,顺便带上外套。庄泽乐不明白,明明庄音音去接闵一岚更合适,为什么要自己去。还有,庄音音那奇怪的表情,总感觉没安什么好心。但是母亲的命令,他只有执行的份儿。

    闵一岚下车后,站在车窗前向颜哲道别。这时,颜哲注意到一个高大有气势的男人走了上来,叫了一声闵一岚的名字。闵一岚脱掉颜哲的西装外套,穿上了男人带来的衣服。庄泽乐在做递衣服拿衣服的时候,很自然。他和闵一岚也算青梅竹马,小时候经常一起玩,还是很熟悉的。只是年纪大了,男女有别,才客气起来。但是闵一岚在他的眼中和庄音音一样,都是妹妹。照顾妹妹,当然很顺手。这一幕在颜哲的眼中,可不是那么一回事。两人太亲密了,而且自己的外套被别人的外套替换,终归让人有那么一丝丝的不爽。颜哲有一种自己羽翼下庇护的水灵灵白菜,要被猪拱了的奇妙心态。

    颜哲是认识这个男人的,在庄家大宅门口,和闵一岚这么熟的,只能是那位庄大少爷了。

    “颜总,这位是庄泽乐。”闵一岚介绍道。“庄大哥,这位是我公司的老板,颜哲。”

    两位气场都很强的男人,在闵一岚的介绍下,平静地握手打了个招呼,但是庄泽乐敏感地察觉到对方似乎有点不高兴。这就奇怪了,自己没得罪过颜哲,反而很欣赏他,尤其在知道对方在股票和期货市场的能力,更加钦佩了,还想找机会结识一下。现在这古怪的态度,不是结识的好时机。很快,颜哲就以时间不早了,驱车离开了,庄泽乐也带着闵一岚进了家门。颜哲从后视镜里,看着闵一岚与庄泽乐并排走着,女的清丽温婉,男的高大英俊,宛如一对璧人。最后两人的身影消失在颜哲的视野中,他莫名其妙地咬了咬后槽牙,一脚油门加速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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