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条狗尸上的致命伤是一道平整利落的刀口,只差二寸便可割断整个狗头,在血肉翻开中,隐隐见两边还有刀痕,呈“川”字状。

    卫云远随意在地上蹭了蹭手,缓缓站起来吩咐那个小厮,“你把这狗尸送到锦衣卫府衙去,就说本候托指挥使查查凶器是什么?”

    大理寺查案在行,而锦衣卫常和兵部打交道,凶器必然能认出来,这一出,不过是想借锦衣卫之手,查清这凶器是从哪流出来的。

    那小厮得了卫云远的一两银子,笑呵呵地保证,“侯爷放心,小的必然办妥当。”然后提着狗尸走了。

    卫云远目送小厮走远的身影,脸色凝重,眉心慢慢沉下来。

    军中特制的腰刀向来只发放于边关守军,如今却出现在了帝京的一条狗身上。

    天色晦明,风雨欲来。

    她在心里想:可别牵扯上武宁城才好。

    “侯爷,落雪了,进屋吧。”明傅瑾抬手轻轻拍去卫云远肩头上的碎雪,又将手里的素帕递给她,“擦擦手。”

    “多谢。”卫云远没接,垂眸看了一眼指腹低落的血在雪地里绽出红梅,不由一怔,随后蹲下去,认真仔细用白雪洗了手。

    明傅瑾静静看向她,片刻后敛了眸中情绪,才出声,“韩叔的面快成了。再不去可就不好吃了。”

    “你不说我都忘了。”卫云远浅浅笑着抬头看了一眼,站起身来,“不早点提醒本候。”

    明傅瑾转身就走,“倒是妾身的不是了?侯爷心中记挂正事,还吃什么面,不如都给戚白分了吧。”

    “哎?”卫云远追上去,唇边带笑地说:“夫人这般小气。本候不过说一句话,你就驳了三四句,真是半点吃不得亏。”

    明傅瑾轻轻哼了一声,语调婉转动听,“是,妾身比不得侯爷宽容大量。侯爷若不满意,忍着便是了。”

    这话让卫云远直摇头,不着痕迹瞪了眼,“夫人真是伶牙俐口,满嘴歪理。”

    明傅瑾回头望了一下,云淡风轻地说:“侯爷谬赞。”脚下不停地走进屋,正巧看见韩叔和下人端着十碗面出来,“劳烦韩叔了。”

    韩叔将两碗面放在桌上,脸上笑吟吟,“都是小事。侯爷和小姐快趁热尝尝。”接着又端出去招呼戚白等人,“大兄弟们都尝尝我这手艺。”

    卫云远听见外头戚白等人客气的答谢声,不由失笑,那碗热气腾腾的臊子面汤底透亮,臊子也放得足,在大冷天勾得人心痒痒。

    她拿起筷子,挑了面,汤汁鲜美带有微薄的辛辣,面感筋道十足,一口汤下肚,心底都被烫起来,“好吃!韩叔手艺真不错。”

    明傅瑾慢条斯理地吃着面,听到这话也十分赞同的颔首,“不错。”

    “侯爷和小姐喜欢就好。”韩叔分完面,乐呵呵地进来,“明老板也爱我这一手面。当时还说要是开个铺子,定是千金难求。”

    明傅瑾一怔,没想到还有这层旧事,吃面的动作慢慢停下来。

    卫云远瞧见之后,不着痕迹转开话题,“韩叔,你在东坊市住多久了?”

    韩叔沏好热茶,闻言回忆了片刻,估摸着回了个大概,“少说也有十五年了。”

    “十五年。”卫云远若有所思的低声念了两次,接着正色问,“这么说来,韩叔对东坊市可是很熟悉。”

    韩叔谦虚地推笑道,“虽谈不上了如指掌,但也略知一二,侯爷这般打听,是?”

    “哦,其实也没什么要紧事。”卫云远放下筷子,唇边轻起一弯笑,客气地接过一杯茶,“二更天时,韩叔可曾听见东坊市这一片,有狗叫声不绝。”

    卫云远一提起,韩叔顿时有了印象,夜里狗叫惊醒不少人,还听见隔壁的牛大嫂破口大骂,一晚上没睡好,“夜里是有狗叫,几更天倒记不清。那群狗像是发了疯,叫得凶。”

    卫云远面色着急,张口一问,“从哪里开始叫起来的?”随后发觉不妥,补充道,“劳烦韩叔仔细想一想。”

    韩叔见她面色凝重,当即认真回想起来,亥时二刻刮风吹开窗,他起身去关后,没多久就听见狗叫了,“隐约是从东城门那边开始传过来的,后来。”

    他想到这,拧着眉停顿了片刻,才接着道,“后来经过东坊市的厚安街,沿着那一片的民宅一同响起来。”

    卫云远下意识在心底推测,从东城门沿路到尚春街安华巷,走路便要一个时辰,如果凶手身怀武功,倒也有可能。

    明傅瑾见韩叔神情担忧又欲言又止,转头看向蹙眉深思的卫云远,出声打探道,“可是发生了大事?”

    卫云远回过神,仔细环顾四周后才低声开口,“城中发生要案,近几日不太平,出门都小心些,听到不该听的,也别妄议。”

    这话刚说完,屋内二人面色当即严肃凝重,心中顿时有了计量。

    明傅瑾轻轻颔首,“那韩叔出门多小心些,派人跟着。”

    韩叔提着心弦,连忙答应,“是。我记下了,定会管好下边的人。”

    卫云远问完事,坐在一边看整理思绪。明傅瑾和韩叔没打扰她,转身去了前院对账本,发工钱。

    等最后一份工钱也发完后,两人才歇下来。

    韩叔端了一碟糕点给明傅瑾,小心瞧了一眼后院,慢慢低声问,“小姐,侯爷待你如何?虽说明老板不在了,但小姐若是受了委屈,只管和我说,我给小姐出头。”

    明傅瑾见他如此做派,不由一笑,“侯爷待我挺好的。”虽然这位盟友身体不好,但也还算可靠,能拿得出手压场面,再加上,他也用不着管理后宅姨娘,日子也算和美。

    “韩叔不必忧心。”他宽慰道,“倒是韩叔要保重身体。”

    韩叔听见这番话,心中大石落地,不禁感叹,“我身体硬朗着,早些年还下江南去了。可惜明老板的产业,唉。”说到这,刚好想起一桩事,话锋转开道,“明老板还给小姐留了一间茶楼,小姐可曾去看过?”

    茶楼?这倒没听过。

    明傅瑾不解地问,“什么茶楼?”

    “南雀大街的那家傅记茶楼啊。”韩叔回想起来。

    “早在七八年前吧,明老板突然过来巡查账本,提了一嘴要将那间茶楼改名成‘傅记茶楼’,说是从小姐名讳里取的字,给小姐作生辰礼。还说茶楼地契已经给了小姐。”

    茶楼地契?

    明傅瑾仔细回想过往,那好像是他娘为数不多清醒的时候,确实曾提过要送他生辰礼,后来,确实是收到了一本杂书,而那本杂书又被他娘神志不清地收了回去。如今,应该还在他娘的卧房里放着。

    那间卧房在他娘死后,原封不动被明府封了起来,明家老爷对道士的话,很是上心,起初那几年还会贴上符咒,如今上了锁。

    “看来近日要去一趟明府了。”明傅瑾呢喃出声,随后对韩叔道,“韩叔,你过完年,找个人去明府,将明府后厨扫地的莫大娘赎出来,放到你手下看管。我留着她日后有用。”

    那天归宁听见秘闻,讲秘闻的下人就是后厨下人莫大娘,她待在明府大半辈子,总会有些用。

    明傅瑾摩挲起指尖,心想:杀母之仇,他要一个一个地找人算账,那一家子鸠占鹊巢也够久了,来日方长。

    韩叔一向不多问,只点头答应。

    卫云远正巧从后院过来,见二人已经忙完,随即说:“天色已晚,就不久留。”

    明傅瑾也站起来,跟着辞行,“今日辛劳,韩叔早些休息。不打扰了。”

    韩叔不强留,目送一行人慢慢远去。

    天色暗沉,刮起了碎雪。长街两旁商户闭门,灯笼摇晃不已。

    明傅瑾看了半响案板上的烛火,出声问,“侯爷说的要案,可是与候府有关?”

    卫云诧异地睁开眼,稳住声调,既没否认,也不颔首,“何以见得?”

    “侯爷今日皱眉不展,清早刚有锦衣卫搜府,午后侯爷更是面色凝重,想来是遇到了些难事。”

    “想不到夫人竟也有玲珑之心。”卫云远随口一夸,接着压低了嗓音,“夫人可还记得遇贼那日来的吕大人?他死了,满府灭门。”

    明傅瑾瞬间眉心紧皱,“侯爷要查此案?”

    吕大人是京兆府尹,却惨死家中,且满府灭门。他虽只见过吕大人一面,但这桩案子,如今看来,水很深。

    “不得不查。”卫云远凑过去,悄声道,“皇上钦定的行案督察,候府已经趟了进去。夫人想改嫁,也来不及了。”

    “侯爷真是好冷心。”明傅瑾顿感无语,都这等关头了还开玩笑,“看侯爷这般胸有成竹,定然是有了线索。”

    没想到对方闻言后,缓缓吐出二字——“并无。”

    卫云远理直气壮的言之有理,“查案由专业人士做就好,本候一个闲散人,没有那等本事。”

    明傅瑾懒得再搭理人,靠在坐榻上闭目养神。

    这时马车却停了下来。

    “侯爷,有人拦路。”戚白脆朗的声音从车外响起。

    卫云远隔着马车木板,扬声问一句,“谁?”

    戚白警备地盯住对面那道身影,一边回话,“不知。”

    长街漫起冷雾,那人一袭黑衣蒙面站在路中央,手里提着一根棍子。

    不,那不是棍子。

    戚白立马在心里反驳,那是一把长刀。

    寒光一闪,风里夹着铮鸣,拦路的人,拔了刀。

    “小心!”戚白抽出利剑,目光如炬,高声道,“迎敌!”

章节目录

将门女侯爷协议结婚后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聊破小说网只为原作者三介盐鱼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三介盐鱼并收藏将门女侯爷协议结婚后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