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生见老师,大概就像现在这样,巴不得自己会隐身。

    常清秋的背一下弯得像是苍老了二十岁,很没底气地把椅背往自己的方向一缩,整个人猫在椅子和课桌之间。

    手机提前静了音,但消息来的时候还是会振动。她把振动设置也关了,唯恐台上老师的注意力会转移到自己身上。

    她高中时期理科极差,可以说是班级吊车尾,有这样的短板偏偏选了理,自然也是老师的重点关注对象。

    常清秋记得自己画着大叉的物理试卷,也记得每次小测后都会被喊去办公室时的脸热。

    死死锁在她试卷上的视线,紧得能把试卷揉成川字的眉头,捻着试卷一角翻出的“哗哗”声和唇间溢出的欲言又止,无一不是对常清秋的凌迟。

    无数个抓耳挠腮的课间,现在回想起来似乎都历历在目。

    “现在在家长会上反映的是集体的问题,各位家长想了解孩子近况的可以在会议结束后找科任老师聊聊。”

    常清秋摸出刚才塞进桌肚里的成绩条,仔仔细细看了一遍。

    嗯,整体都挺差的,没有偏科。

    手机屏幕亮起,用前边家长做掩护,常清秋趁机看沈书琪发来的内容:姐姐,结束我们就溜!

    正有此意!

    “虽然这次家长会和这次成绩不能代表什么,但还是希望到场的家长能认真听完。”

    手机往桌上一扣,热度从耳根迅速蔓延到脸上。常清秋头垂得更低,害怕抬头就会和老贺眼神对视。

    又安慰自己,桃李满天下,说不定人家不记得她了呢。

    这样的说辞明显安慰到了自己,常清秋随后的状态坦然许多,在纸上记下会议要点之后,家长会也进入到了尾声。

    把纸叠好放包里,她并不急着走,而是等到家长纷纷起身寻找老师,这才拿着东西朝后门溜去。

    沈书琪早就在后门等待,两人会意一笑,击掌就准备走。

    “沈书琪,你和你的家长稍等一会儿。”

    这话一出,两人对视的眼神传递的只有一个信息——完了。

    沈肆来学校接人的时候,看见的就是两个人乖乖坐在办公室椅子上,背挺得板正挨训。

    手机放包里没有任何反应,消息和电话一个都没接到。常清秋确定自己没有开小差,但沈肆站在窗外的那一刻,她几乎是立刻就注意到了。

    特定的环境会让人回想起特定的场景。

    和当年自己要死要活的学习相比,沈肆的理科可以说是很优秀,大概是在老师面前晃悠的次数多了,后来讲题的任务就落到了他身上。

    常清秋递给他一个眼神,微微皱起的眉头示意她们还在接受教训。

    “要说的就这些,这孩子有天赋,但玩心重,高中是个自主性很强的阶段,要是做不到自己管好自己,家长也要多盯着点。”老贺终于停下,端起茶缸喝水润嗓。

    看得出岁月的痕迹,内圈的茶垢就是最好的证明。

    好在讲重点的时候没有分心,常清秋收起飘散的思绪,立刻就答应下来,“谢谢老师,我会多关注她的学习的。”

    闻言,老贺喝茶的动作一顿,视线也定格在常清秋脸上,看得她一阵脸热。

    “听书琪说,你是她的嫂子?”

    常清秋愣了,沈书琪也傻了,只有外边的人借着没人看见在偷乐。

    “啊……是的,我是。”

    “我们之前是不是见过?”那双饱读错题的眼睛往她脸上一定,常清秋知道自己跑不掉了。

    “贺老师,没想到您还记得我。”

    话匣子再度被打开,老贺放下茶缸,“就是觉得你眼熟,没想到还真是。”

    刚刚还被训的沈书琪立刻化身吃瓜群众,就差回教室掏出桌肚里的瓜子边磕边听了。

    “当年的舞蹈小天鹅,合唱百灵鸟,人长得又漂亮又有礼貌,最重要的是上进。”

    这下是被夸得脸热,常清秋干巴笑了两声,“没有您说的这么好,也要感谢您当年这么细心栽培我。”

    老贺摆摆手,又问起了必备问题,“现在在做什么职业?我物理没给你拖后腿了吧?”

    气氛融洽,常清秋绷着的情绪早就放松下来,回答完自己目前的学业又回应后面一个问题,“当年高考物理还超常发挥了。”

    “那就好那就好,当年你突然转学,不知道伤了多少毛头小子的心。光是我没收的情书就有好几封,可惜现在找不到了。”

    话题绕来绕去,终究还是绕到了常清秋最心惊的那一个上。

    “话说回来,你是书琪的嫂子,那书琪的哥哥是?”

    “沈肆!”沈书琪看了一眼常清秋,声音越来越弱,“我哥哥叫沈肆。”

    上一秒常清秋还在祈祷对方不要记得这号人,下一秒就听见让人心碎的声音。

    “这小子!就知道能干大事!”

    “……”

    “我说这小子怎么没见对别人这么好心肠,又是解题又是做这做那的,原来早就心怀鬼胎了。”似是回忆起过去,老贺笑了笑,“其实也看得见端倪,你当我们做老师的傻啊,小屁孩一看就知道。当年你一转学,他浑身那个刺啊,拔都拔不完!三天两头犯事,妥妥的问题青年。”

    常清秋没说话,就听见老贺继续说:“我当时不是班主任,就是个科任老师,还在担心小孩子耍朋友会不会影响学习,不过你们争气,都有好前程了,尤其是那小子哈哈哈。”

    沈书琪听得津津有味,“老师,你怎么看出彼此之间有意思的?”

    “眼神啊,这眼睛就是心灵的窗户,情绪一下就能看出来。这姑娘虽然平时安安静静的,但我记得她……”

    “老师!说这么多带坏小孩了!”

    被截胡的沈书琪只能在心里小声嘟囔,差一点就能听见了。

    “对对对,不能再说了,再说这小姑娘更没心思学习。”

    终于不用从老师嘴里听见自己的“瓜”,常清秋尽量控制住自己不要往外边看,但下一个话题依旧离不开“两人”。

    “你俩结婚了没啊?啥时候办婚礼?”

    越说常清秋脸越热,只能气鼓鼓盯着外边看戏的人。

    看来想听到更多是不行的了,沈肆敲了敲门,话音里蕴着笑,肆意打了声报告。

    晃神的瞬间,思绪在这一刻开始跳跃。

    先前站在办公桌前听老师的小灶时,她偶尔也会因为窗外少年的身影分心。

    消化慢,听了一遍之后还不是很清楚,马不停蹄又到了下一题。老师也想尽可能抓住课间的每一分钟,于是常清秋被着手掐着胳膊强迫注意力集中的时候,门口就会响起少年一声带着趣味性的“报告。”

    下一秒,紧绷的神经得到片刻放松。

    沈肆也会拿着题来问,先是站在旁边听,不时出声用自己的话重复一遍老师刚才讲的,末了还要再问一句“这样对吗”?

    更多时候是在课间最后两分钟打断喋喋不休的老师扯些班上的杂事,然后常清秋就会得到这两分钟喘口气,免得下节课迟到。

    再后来,少年成了老师“驱逐”的对象,但属于他的风从身边掠过时,留下的是掌心的一颗糖。

    “老师好!”沈肆装模装样敬了个礼,瞪了一眼沈书琪,眼神里分明不是责怪,他一把摁在沈书琪头上,“这个您扣着可以,另一个得还给我吧?”

    “你小子什么时候来的?”老贺明显高兴,赶紧起身拉了旁边的塑料凳。

    “来了有一会儿了。”沈肆没有隐瞒,看似老实地交代:“这不是在听您训话嘛,以前犯事多了,现在不大敢来。”

    飘散的记忆碎片被拾起,常清秋明显不信他这一套。

    凳子摆在了常清秋旁边,沈肆的视线里含笑,坐下时状似不经意间扫过常清秋,而后眼里的笑意更浓。

    又聊了一会儿,时针已经摆向八。办公室里的其他老师已经离开,一边高三教学楼还齐刷刷亮着灯,另一边已经完全沉睡。

    老贺再不舍也只能放人,叮嘱沈书琪:“你哥哥当年理科这么好,你姐姐其他更加好,多向他们学习。”

    沈肆替常清秋挡下这刀:“您更厉害,她还是交给您吧。”

    伸手就是给他一巴掌,这次沈肆没再像以前一样躲开。内心一阵莫名的滋味,几人站在办公室门口,老贺又开起了两人的玩笑,“到时候结婚了要记得给我送张喜帖。”

    “婚礼只是个形式,年轻人有更多表达爱意的方式。您放心,到时候一定给您送喜帖,我亲自来。”

    这话在旁边接电话的常清秋没听见。

    终于坐在车上,瘫在后座的沈书琪伸了个懒腰,“第一次在办公室坐这么久,腰都酸了。”

    沈肆从后视镜里白了她一眼,又问常清秋:“今晚辛苦了,饿不饿,先去吃点东西吧。”

    常清秋刚说完不饿,肚子就很不争气地一阵咕噜,在还算封闭的空间里很是抓耳。

    “看来某人的口是心非被抓包了,不用客气,沈书琪买单。”

    话虽如此,沈肆却并不急着发动汽车。食指有一下没一下敲击着方向盘,视线一直看着副驾的方向。

    “怎么……了?”

    距离一下被拉近,他的呼吸迅速包围住自己。常清秋下意识屏住呼吸,眼神慌乱得不知道落在哪里好。

    视线交叠,她看见他的唇近在咫尺,喉结也是,一低头就能看到。

    上移,眼神越过空气相触。似乎躲开就是在示弱,常清秋就这么梗着脖子,又问了一遍怎么了。

    “安全带,看来你是被饿晕了。”

    引擎终于发动,常清秋小心翼翼放开呼吸。

    两个人不约而同想到刚才的对视。

    眼神,或许他读出了那时没有听到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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