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清秋切实体验到了沈家人的热情。

    碗里堆积如山,越叠越高的趋势还在不断发酵。她向沈肆发出求救的信号,接收到的是他眼里的戏谑。

    腿上传来被抚摸的感觉,常清秋会意,在桌底下摊开手。他在她掌心挠了挠,拇指和食指圈起套住她的一根手指,接着摆弄着她的手,数字是三。

    一下就明白了沈肆的意思,常清秋双颊浮起不自然的绯色,反手在他大腿上揪了一下。肌肉紧实捏不动,只得狠狠瞪了他一眼。

    沈肆不怒反笑,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多吃点,尝尝这个。”

    碗里又多了两道菜,常清秋无奈,牵着沈肆的手摆弄出两根手指。

    沈肆佯装纠结,在她眼神的攻势下让步,牵起她的小拇指盖章。

    “您这偏心也太显眼了,她又吃不完。”即刻兑换,沈肆把她碗里大半的菜都挪到了自己碗里,只留了些她平时爱吃的蔬菜,“这么多菜呢,您好歹让她自己尝尝喜欢哪道。”

    这样一说,给常清秋夹菜的就少了。后半场基本都是在了解浅显的家庭情况。

    小孩多,最小的当属沈忆柔。气氛一热闹,奶娃娃也没了好好吃饭的心思,抱着常清秋的腿要她喂。

    这倒是个新奇的体验。常清秋在家里的辈分小,小时候都是别人照顾她,长大之后基本不回家,这样照顾孩子的任务也落不到她身上。

    闹了一会儿,总算是有惊无险地把小肚子喂饱了。

    饭后休闲时间,沈敬之亲自泡了两壶茶。

    他先是给常清秋倒上一杯,换了壶才给自己倒。青花瓷茶盏里浮动着片片花瓣,茶色也是浅嫩的。

    看花瓣,和平时沈肆泡给她安神的花茶很像。

    常清秋悄悄观察一番周围,包括沈肆在内,大家喝的茶都是另一个壶里出来的,颜色深,和自己杯里的完全不一样。

    毫无疑问,那壶花茶就是特意为她准备的。

    看她好奇,沈肆把自己的茶杯递给她,“尝尝?”

    只是抿了一口,常清秋的脸都皱在一起了。

    老年人喝惯了自己炒的茶叶,初入口很苦,至喉回甘。而常清秋平时很少碰茶,就连茶饮料都极少接触。本来就睡不长还觉浅,沈肆从没有打算让她配合其他人的口味喝茶,提前跟家里人打好了招呼。

    见她这副模样,沈敬之发出爽朗的笑声,“一开始喝不习惯很正常,不用勉强。”

    “很香。”常清秋如实说。

    沈肆接回她手中的杯子,覆在她的唇印上品了口熟悉的茶香。

    味道更馥郁了。

    等常清秋不那么拘束,沈老爷子说:“清秋啊……”

    沈肆说:“我要去厨房拿点水果,你陪我一起。”

    沈敬之:“清秋……”

    沈肆:“我要去倒杯水,你陪我一起。”

    “……”忍无可忍。终于在沈肆又又又一次要把人栓裤腰带上带走时,沈敬之呵住他,“你还怕鬼啊一直让人陪?给我坐下!”

    “您这一大把年纪,不上网不冲浪,说出来的‘老古董’别把人吓走了。”

    见沈肆一副“谁敢为难她我就跟谁急”的姿态,沈敬之懒得搭理,只是和常清秋随便聊了几句家常。

    这孩子人很不错,既然是沈肆喜欢的,他也没什么多说话的必要。

    老爷子下达指令:“把人带上去好好休息,你来一趟书房。”

    再次回到沈肆的房间,常清秋担忧地问:“爷爷找你不会是要训你吧?还是说他不喜欢我?”

    “他不喜欢我都不会不喜欢你。”沈肆从书架上取出一本厚厚的相册,虚捏着常清秋的脸安抚她,“训我的,没事,每次回来都少不了这个时候。老爷子年轻时是当兵的,我年轻时是刺头。”

    他在常清秋唇上落下一吻:“慢慢看,书架上还有,有事喊书琪,我很快回来。”

    他这一去,沈老爷子就跟他絮叨了很久。

    还未踏进书房就能闻见很浓的药酒味,沈肆敲门,得到许可后进去,这股味道更浓。

    “您身上的旧伤又疼了?”

    沈敬之举着拐杖指了指书桌对面的位置示意他坐,接着就把拐杖依到了桌边。

    “老毛病了,不碍事。我这把老骨头只有痛一下才知道还活着。”

    爷孙俩一时都没有说话,过了好一阵,老爷子押了口茶,“这姑娘是个好孩子,好好对人家。”

    气氛变得轻松,沈肆垂头遮掩翘起的嘴角,沉声回道:“是。”

    这点小心思一下就被看破,沈敬之也不戳破他那没出息的样,“找个时间,两家人见一面,把你俩的事定下来。”

    年纪大了,心里挂记着的无非就是儿孙的事。现在沈肆的大事有了落脚,心里绷着的线一松,老爷子看着比以往更苍老。

    “今天看见清秋抱着忆柔,就好像看见了以后你的小家。”老爷子慈和地笑了笑,絮絮叨叨讲了不少。

    沈肆听着沈敬之的话一直沉默,他知道老爷子的念想,但有些事情急不来。

    “我们之后会结婚,但孩子不会着急着要……是我的问题。”

    又是一阵沉默,最后还是沈敬之先开口,“你们的日子,随你们吧。”

    他让沈肆回去休息,末了不忘提醒:“滚去客房睡,人家来留宿,要对女孩子负责,让人家父母安心。”

    他的意思是让沈肆别想着有的没的。听懂了他话里的意思,沈肆有些心虚,但还是老老实实应下来,“您早点休息。”

    即将出门,沈肆隐约听见沈敬之说:“是时候也让你妈妈看看你现在了。”

    出了书房,就见沈朗迎面走来。

    沈肆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以往和他见了面好歹还能说上两句,但到了这个场合,擦肩而过时也只是点了下头,好像只是泛泛之交的关系。

    在老宅,沈肆不会和沈朗有过多交流,这个地方有多少过去,他就对沈朗有多厌恶。

    握着门把手,沈肆收拾好情绪才进去。

    常清秋坐在书桌前,桌上的小台灯亮着,在她周身晕染出柔和的光圈。

    曾几何时,沈肆也是坐在这张书桌上,走过自己一个人的长路。

    上前,他站在常清秋身后圈住她,却感受到了带着她体温的泪水。

    几乎是立刻就慌了神,沈肆单膝跪在她身侧,小心翼翼地用指腹帮她抹掉眼泪,“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还是要……”

    常清秋捧住他的手,紧紧贴在自己脸上。只是一个劲地摇头。

    她想明白了赵家齐无意间说的一句话。

    “阿肆都挺了解的。”

    无数张来往不同城市的车票,离开时没有来得及收走的笔记本,写了她名字无数遍的泛黄纸张……少年没来得及说出口的秘密,她在他的现在听见了。

    常清秋揽住沈肆的脖子,“我知道的不晚,是不是?”

    瞳孔颤了颤,沈肆看见桌上散落的物件。

    纸张是看见坐在窗边的她时写的,笔记本是她来过的痕迹,车票……每次买一张返程的车票,他都会跟自己说不会再有下一张了。

    沈肆回抱住她,软了声调,一遍遍重复“不晚”。

    “我在等你,只要你来了,什么时候都不晚。”

    这段时间处于情绪崩溃的临界,所有情绪一下涌上来,常清秋哭得泣不成声。

    沈肆把她抱到床上,双臂形成一个环将她圈进臂弯里,一下一下拍着她的背安抚,“怎么这么多眼泪?都快把这里淹了。”

    住不住,沈肆看着她哭得眼睛鼻尖通红的样子心疼又无奈,只好试着转移她的注意力,“不哭的话,我就给你讲照片的事好吗?”

    终于起了点作用。

    “擦擦眼泪,嗯?”

    常清秋直接在他袖子上抹。

    沈肆笑了一声,趁火打劫:“洗完澡先,让我回忆一下。”

    等她洗完澡出来的时候,沈肆正坐在床上翻相册,只是脸上没有什么回忆当初的喜悦。见到常清秋出来,眼里才有了波澜。

    吹风机呼呼灌着风,终于吹完头发,沈肆将她重新圈在怀里,一张一张照片给她讲。

    从婴儿到成人,几乎每个时期都有留下他成长的记号。常清秋看见小学时期的沈肆,和记忆中相差无几,小脸拽拽的,但不知道是不是身边多了妈妈的缘故,稚嫩的脸上还是有天然的灵动。

    “你小学的时候是不是跟着我呀?”常清秋瓮声瓮气地问,得到他肯定的回答。

    “为什么?”

    “因为我妈妈说你很漂亮,需要好好保护。她还说你的舞蹈服也会很漂亮,我想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

    遗憾的是,无论常清秋怎么回忆,在记忆里都找不到这个温柔的阿姨。

    很多照片都是一家三口的合照,照片里的沈母很温柔。仔细看,沈肆的眉眼和她如出一辙,非要说哪里不一样,就是沈肆的眉眼间多了股英气和自信,那是在爱里长大的孩子与生俱来的底气。

    “你和阿姨好像。”

    “嗯,很多人都这么说。”沈肆把照片翻过来,清娟的字迹标记着清楚的时间,“这些都是我妈妈记录的。”

    过了十岁,照片越来越少,沈肆嘴角的笑也越来越淡。

    常清秋抬眼看他,读懂了他眼里淡淡的情绪。

    那是种难以描述的落寞。尝过跳跳糖的孩子,当他觉得自己被抛弃之后,再甜的糖,吃起来也只是干嚼白糖——他也不会再想吃。

    常清秋靠他靠得更近了些,听着他的心跳心疼到又要落泪。

    沈肆蹭了蹭她的发顶,“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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