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云枝女士是来梧析当会计的,常清秋表示很确定。

    白天游乐场海洋馆……常清秋几乎带老太太把梧析走了个遍,饶是她是个年轻人,精力也完全比不上这个老人家。

    和唐诗一起带着外婆去了儿童之家,返程的时候宁女士又闹着要喝奶茶。

    “乖乖,外婆要那个什么糖……你表姐前天跟我说的,对,全糖,不然不好喝。”

    常清秋想都没想就拒绝了老太太的要求,“不行,您去街上问问谁家老太太七十岁了喝全糖的奶茶的?成诗妍再告诉你这些乱七八糟的我就骂她一顿。”

    宁云枝理直气壮:“我都这个年纪了,不得趁还能走的动多走走,牙没掉光的时候多吃点呀!”

    “感情您是来梧析当会计,专门算计我的了。”常清秋简直哭笑不得,耐心十足地和宁女士商量,“七分糖,不能再多了!妈妈知道我这段时间带您胡吃海喝的话又要把我骂一顿。”

    “她敢骂你我就骂她。”宁女士表示很不满意,勉强接受了七分糖。

    其实成燕珍来梧析的时间少之又少,母女俩待在同一个空间里谁也不说话,气氛莫名冷清。

    “外婆,看不出来您都七十了,我还以为您才六十出头呢,身体好好啊。”

    唐诗一句话三两下转移了老太太的注意力,两人兴致勃勃探讨着养老方法。

    见状,常清秋屈起食指轻轻敲了一下唐诗的脑袋瓜,“还养老呢,你这小身板风一吹就得折。”

    她仔细端详着唐诗的脸,又上下扫了一遍。

    视线来得毫无征兆,唐诗故作娇羞嗔怪她一声,“讨厌。”

    “你又瘦了。”常清秋笃定地说着,没搭理她这茬。

    “没有吧,我觉得我还胖了,外婆每次做饭我都能吃两碗呢!”

    只是多一双碗筷的事,唐诗一个人在梧析举目无亲,当记者又整天奔波,宁云枝看不得这些,常让唐诗来家里吃饭。

    常清秋表示非常欢迎。宁女士来的这段日子不仅包圆了一日三餐,晚上还有贴心盖被服务。虽然还是不能睡一个整觉,但好歹能睡得久一些了。

    成诗妍也天天被喊来吃饭,连吃顿外卖的机会都没有了。多一个人分担老太太的爱,两人看见唐诗恨不得把人抬进家门。

    正想说话,唐诗的手机又响了起来,看见她瞬间凝重的眉眼,不用想也知道又有报道让她上了。

    常清秋挥挥手,“去吧去吧,大忙人。”

    “嘿嘿,我先撤啦。”挂电话揣包里拎包一条龙服务,唐诗已经到店门口了,“外婆下次见。”

    正是周末,小区公共区域的大榕树被孩子追逐打闹的嬉笑声包围,老人围坐在边沿打牌下棋。

    宁云枝小住了一段时间,跟小区邻居也混了个七八分熟。

    “小秋又带外婆去玩啦?羡慕咯。”

    “是哟,我家乖乖可孝顺啦,读书又厉害。”

    常清秋礼貌地笑了笑,正要和老太太进大门,一个大妈见缝插针地和老太太扯聊了。

    打过几次照面,说媒专业户,之前也拐弯抹角的要给常清秋说对象,常清秋一直没搭理,三言两语糊弄过去了,没想到现在直接凑到老太太面前了。

    “小秋快研究生毕业了吧,还没谈过对象?阿姨刚好认识一个男的,人可老实了。”大妈笑得褶子都能夹死一只苍蝇,“现在女孩子年纪越大越不好嫁,清秋这耳朵还有点问题吧,人家也不嫌弃。趁老大姐身体还硬朗,赶紧抓紧机会,明年生个重孙给她抱着。”

    常清秋还没来得及开口,老太太风轻云淡地撇撇嘴,“我都还没急着入土呢,你急什么。耳朵怎么啦?女人是用耳朵生小孩的?好不容易把这几个孩子带大了过几年清闲日子,非要让我再带个穿尿不湿的,缺德吧你。”

    常清秋心里暗爽,默默给老太太竖了个大拇指。

    大妈脸上青一阵红一阵的,还要继续说下去,老太太直接截住她的话,“这是我们的家事,不用外人操心。”

    她牵着常清秋的手,“回家。”

    常清秋回想了一下,老太太还真没催过她和成诗妍找对象,今天大妈说了这回事,她也就干脆问出来了。

    “你们年轻人现在的想法和我们那时候不一样,老一辈人就想着以后有人养老送终,孩子也生的多。现在人生活质量好了,有没有孩子一个样。有个对象也好,没有也罢,不想生孩子去领养一个也行,没有什么血缘不血缘的,不是亲生胜似亲生。”

    正想夸老太太这思想觉悟太绝了,话锋一转,老太太意味深长地看向常清秋,“不会还有人真的连男孩子的手都没牵过吧?”

    怎么没牵过,常清秋默默抱起噗噗从厨房里出去,小区三岁小男孩再小也是男孩子。

    噗噗喝饱了羊奶,在常清秋腿上舒服地直打呼。她正刷着微博,沈肆这两天在西班牙,GT目前排名在第七,还有上升趋势。

    超话照旧很多帅照,基本上都是抓拍,但还是有几张清晰的,能看出他的眉眼,冷清清隽,鼻梁挺直,唇角抿得平直,带着几分严肃,和平常吊儿郎当的样子比起来简直判若两人。

    切回主页,常清秋心情极好,想着很久没有发点什么了,于是对着腿上呼呼大睡的噗噗拍了几张照片,凑了四宫格发了上去。

    【好想变成腿上的猫猫!】

    【我也很轻的,多躺我一个行不行?】

    【好乖好可爱!!】

    【看照片有点消化不良,快点送过来我帮你看看。】

    相比于常清秋这里的轻松愉快,唐诗那边则是有些压抑。

    事故高发路段发生连环车祸,大货车与小轿车相撞,接连引发几场追尾事故,所幸伤亡不算太重,但还是造成小轿车内两人重伤一人轻伤。

    抓准了新闻热点,几家记者从案发现场一路跟着到医院,轻伤的那个是孩子,身上有些擦伤,除此之外没什么事。

    抢救室内是与死亡的拉力赛,抢救室外是孤身僵坐在椅子上的孩子,里面是他的父母,生死未卜。

    即便如此,摄像头还是对准了这个孩子,不放过他脸上的任何一丝表情——担忧、惶恐、以及迷茫。

    唐诗看着那个孩子,只觉得心里像是有块大石头压着,沉重地让她无法呼吸。

    抢救室里出来了个医生,看见外面乌央乌央一群人明显不悦。医生走近那个孩子,眉眼间疲惫又悲悯,尚且年幼的孩子像是意识到什么,哇的放声大哭。

    唐诗拍了拍摄像大哥的肩膀,声音有些颤抖和哽咽,“别拍了。”

    大哥也不忍,两人默不作声地离开了这里。

    素材足够了,唐诗不想写这篇稿子,请了组里的同事帮忙。她也不急着回台里,让摄像大哥先回,自己在外面多待一会。

    医院灯火通明,唐诗抬头望了望,眼睛有些干涩,但她不想哭。

    说不上感同身受,毕竟她经历这些事的时候还很小,只依稀记得自己站在爸妈的墓前,身边一群亲戚在争吵谁来养她,还有抚恤金的问题。

    她不懂什么抚恤金,只知道自己以后没有爸爸妈妈了,谁都想要这个“抚恤金”,但是谁都不想要她。

    她被送到这个亲戚家住几天,又被送到另一个亲戚家,像是一个皮球,大家踢来踢去,最后是奶奶出面,那双混浊的眼睛蓄满了泪水,布满老茧的糙手牵住她的,说不用靠别人,自己来养。

    印象更深的是奶奶去世,那时候她大三,兼职的时候接到家里人的电话,说奶奶不行了,要她回去见最后一面。

    奶奶病了很久也撑了很久,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唐诗,大概是听见唐诗说会照顾好自己,奶奶在临走前一天精神头十足,民间说这是回光返照,隔天老人就走了。

    唐诗在祠堂里跪了一个星期,亲戚送来吃的喝的她就填一填肚子,没有的话就不吃。感觉不到饿,只是站起来的时候头昏眼花,她一下往自己胃里灌了两碗汤粉,整个人像是被抽空了一样。

    再后来的生活,都是她自己一个人过来的。

    “总是在奇奇怪怪的场合见到你。”

    从回忆里走出来,唐诗闻声看去,宋词站在不远处朝她微微笑。

    “医院算不上什么奇奇怪怪的场合吧?”唐诗扯了扯嘴角,勉强让自己笑出来。

    “接着。”宋词朝她抛过去一串钥匙扣,“别笑了,笑得比哭还难看。”

    唐诗略显尴尬地收回嘴角。

    “这个点了,估计辛苦搬砖的也就我们这几种职业了。”宋词瘫瘫肩,他有个朋友在急诊科,原本说是要一起去撸个串的,结果又给拉到手术室里了。

    这种急诊手术他一个脑科医生去了也派不上多大用处,干脆就在外边等着,没想到能看见唐诗。

    上次降县遇见她也算不上什么太惊讶的事,毕竟她报道的多是社会新闻。让他上心的是她一个姑娘家家主动留在降县当志愿者。

    今晚看见抢救室外围一圈记者,撂哪个医生看见都没有好脸色。然而唐诗叫停摄像的举动让宋词蹙起的眉不经意就松了。

    他好像发现了唐诗的人格魅力,不是出于外貌或是金钱地位,而是她的行为举止,能让人莫名想要接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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