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一清到店之后,钻进吧台,找不到自己的围裙。往猫屋一看,果然是杜闻,穿着吴鹤君的蓝色围裙。吴鹤君穿着她的粉色围裙,坐在吧台里的转椅上,从身边给她一个拥抱。胡一清无奈地叹了口气,翻出另一个蓝色围裙:“喜欢粉的就大大方方穿呗,我穿蓝的。”

    “哇,那你不会舍不得嘛。”

    “看粉嫩男朋友穿得粉粉嫩嫩,你觉得我会有什么舍不得。”胡一清掐了掐他的脸蛋,他傻乐起来。

    杜闻走到吧台这边:“店长,白开水不收钱吧?”吴鹤君摆手,意思是不收。胡一清连忙去接水,杜闻戏谑地锤了吴鹤君一下:“怎么这么懒啊,就知道使唤小女朋友。”

    吴鹤君煞有介事地答道:“恋爱关系是一层关系,雇佣关系是另一层关系,两层关系不能混着来,是不是,小清?”

    胡一清无奈地点头:“是是是,店长大人。”

    “真乖,我的猫女仆。”

    杜闻咧咧嘴,嫌弃地扭头,不愿意再看他:“你俩这是什么奇怪的癖好,我是你们play的一环吗?”

    吴鹤君笑嘻嘻地答道:“这种事,就是要有路人看着才快乐嘛。”胡一清听他越说越歪,一巴掌拍在他天灵盖上,另一只手把水递给杜闻。杜闻接过水,去猫屋里端给客人。吴鹤君握住她的手:“老司机,一看就是老司机。没听懂你还气什么。”

    “去死。”胡一清盯着杜闻的背影,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你怎么真把杜师兄当店员使唤,这合适吗?”

    吴鹤君大大咧咧地往椅背一靠:“又不是我千方百计压榨他剩余价值。是他自己,非说是免费撸猫心里不安,要帮我忙活忙活。道德水准高的人就是不一样。”

    “是啊是啊。就是太有道德了,才会被你道德绑架。”

    “午饭吃过了吗?”

    “吃过了。”胡一清说着,手无意识地捋着他的发丝。他染的金色已经掉成金棕色,只剩下发梢的一点点,发根已经长出了黑头发。忙于猫咖的活计,他哪还有心思鼓捣头上这几根毛,只不过是趁有时间去理发店随便修修而已。胡一清觉得他新长出来的头发发质更好更顺滑,摸个不停,还顺手编了个小辫:“今天上课,看到江老师。他好像腰和后背不舒服,站一会坐一会,下课的时候一直用讲义卷成筒敲后背。写字的时候能感觉到有点吃力。”

    “嗯,我爹颈椎腰椎一直不好,老师的通病了。也许是最近着凉了?”

    “你到底是不是亲儿子。眼见一天比一天热,怎么着凉。这都五月份了。”

    吴鹤君意识到,自己已经好多天没见过老爹,也没关心过他了。遂拿起手机,要打个电话过去,问问老爹的身体情况。电话还没接通,却见监控里一阵骚乱。杜闻蹲在地上,抱起小猫,大声喊:“吴鹤君!快来!”周围的客人有的躲得远远的看热闹,有的拿出手机拍视频,有的凑过来,帮忙看小猫:“好像是中毒了吧?”

    吴鹤君连忙挂断已经接通的电话,和胡一清跑过去。喜宝在杜闻的围裙里兜着,一直在抽搐,口吐白沫,已经大小便失禁了,好像很痛苦的样子。吴鹤君不知所措,一脸呆滞地看着喜宝。杜闻心急,对他大喊:“愣着干嘛!还不快叫大夫!”

    “对对对,我打120。”吴鹤君手里还攥着手机,连忙要拨号,“120电话多少?对,120。”

    胡一清拍了一把他的肩膀:“这是猫不是人,找兽医啊。打电话,赶紧联系。看能不能视频。我看着八成是吃什么东西中毒了。”

    吴鹤君这才反应过来,从通讯录里找出兽医的电话,打过去,一下子就接通了,对面看了看喜宝的状况,指挥道:“这个症状八成是吃了老鼠药之类的,赶紧兑点肥皂水催吐。快点带猫过来。”

    胡一清主动请缨:“我去我去。杜师兄,你帮忙看看监控。”

    杜闻会意,钻进吧台看监控,专盯着喜宝今天的行踪。吴鹤君抱着猫跑出去打车,胡一清用饮料杯子接了温水,拿了吸管,又拿了肥皂,追着吴鹤君一起出去。迎面正好碰到老江,原来刚刚吴鹤君给他打电话,一接通就挂了。老江给他打回去几个,他也不接。还以为他出了什么事,这才跑过来。

    吴鹤君一见他,问道:“开车了吗今天?”

    “上车,我送你们去宠物医院。还是常去那家?”

    “嗯。”

    胡一清手中的肥皂水已经兑好了,用吸管顺进喜宝的嘴里。喜宝喝下肥皂水,将吃过的东西呕出来,吐在吴鹤君的粉色围裙上。这濒死僵硬的小猫,毛发肮脏凌乱,散发着便溺和呕吐物的味道,还在痛苦地嚎叫,和那个香香软软的喜宝判若两猫。吴鹤君看着,心疼得直掉眼泪,控制不住地抽抽搭搭。老江从后视镜看到他抹眼泪,叹了口气,心说一只小猫你都舍不得。如果这个店真就一直开下去,不用十几年,小猫一只一只都不见了,那还不得哭晕过去。

    不过,或许那时候的吴鹤君,已经长大了,能够坦然平和地面对生死了吧。

    宠物医院里。

    胡一清陪着吴鹤君在走廊里坐着。他已经哭得胸口疼痛不能自理,不忍心再看着喜宝的惨状,只好叫老江陪着喜宝。

    胡一清的电话响了,她接通,开了免提。

    “杜师兄吗?”

    “胡师妹,是有人给喜宝下毒。我已经把监控拍了传给你们了。那个人不在现场,趁乱逃跑了。喜宝现在怎么样。”

    “刚刚灌了肥皂水,吐过。正在屋里洗胃,江老师陪着它。现在不知道怎么样。”

    电话那边沉默了好一会,胡一清也心情沉重,闷得喘不上来气,只好叹息一声。电话那边终于说话了,带着哭腔:“要不要关店。我想来看看喜宝。”

    “嗯,关了吧。最近换了电闸门,门钥匙在吧台抽屉里。多谢师兄跟着忙活。”

    “别谢。我这就来,你把定位发来。”

    胡一清把定位发给他,电话被挂断了。她重新坐在吴鹤君身边,一边拍他的后背给他顺气,一边点开监控录像。想给他看又怕他更难过,只好自己看。监控里,那个人带着一个店里没开封的罐罐进了厕所,从厕所出来,罐罐就是打开的。他专门找到喜宝,把罐罐喂给它。喜宝吃下去,没多久就倒在地上抽搐了起来。那人见喜宝抽搐着,想要把罐罐再喂给身边的加菲。这时,杜闻往喜宝身边走,很多客人也注意到喜宝的异样。这人终于是做贼心虚,把喜宝吃剩的罐罐揣进衣兜,快步离开店里。

    胡一清看了一遍又一遍,气得咬牙切齿。杜闻很快就赶到了这里。吴鹤君看到他来,呜咽着:“早知道就把喜宝给你养。在店里散养才会被下毒。”

    “不怪你,就怪下毒那小子,妈的怎么对小猫也下得去手。”杜闻见他哭得眼睛红红,上气不接下气,似乎不能自已。本来还想问他为什么不亲自去陪着喜宝,现在看来是不用问了。

    老江从屋里出来,表情沉重,凝视着吴鹤君。吴鹤君擦着眼泪和他对视,他叹了口气:“你来。”

    吴鹤君看懂了他的表情,站起来。

    “来见见喜宝。以后怕没机会了。”

    吴鹤君跑进屋里,杜闻和胡一清也跟着进屋。台子上,白布盖着一具小小的身体。大夫在一边,表情凝重,没说话。吴鹤君颤抖着手,把白布掀开,看到喜宝紧闭着眼睛的小猫脑袋,终于支撑不住,坐在地上,失声痛哭。他不住地回想,曾经那只贪嘴好动的小猫,没事就端坐在猫爬架的最高处,慢条斯理地舔舐毛发,像是喵星球的国王。如果有人对它说话,它就会瞪着冰蓝冰蓝的大眼睛,歪着脑袋,认认真真地听。那软软糯糯的小猫叫声,香香暖暖的小猫味,毛绒蓬松,懒懒甩动的大尾巴,再也没有了,再也没有了。

    杜闻握了握小猫爪,却见喜宝睁了眼睛,喵喵叫起来。老江抱着胳膊,担忧地看着吴鹤君,似乎并没什么离别的愁绪。胡一清恍然大悟,看来这一切只是对吴鹤君的“考验”。老江大概只是想看看,他到底能不能承受小猫的离开。胡一清走过去,手按在吴鹤君的肩膀上:“喜宝已经这样了,你打算怎么办。”

    杜闻没注意老江和她的反应,难以置信地问大夫:“怎么会没救?送来的这么及时,它还睁着眼睛呢。”

    大夫答道:“我也没说没救啊,刚刚给小猫洗过胃,又喂了药。我看小猫还算好,应该能挺过去。放在这再观察观察,差不多了就带小猫回去养着吧。”

    吴鹤君听他说能挺过去,惊讶地抬头,看看他,又去看喜宝,看了一会,又看向老江。老江把兜里的纸巾递给他:“行了,对不起。欺骗了你的感情。我就是想看看,你会多难过。见过那么多唱哭活的,没见过你这么情真意切的。我死了肯定雇你,那多有排面。”

    吴鹤君依旧坐在地上,怒视着他,愤愤答道:“不雇我我就能不到场吗?这很好玩吗?是开玩笑的时候吗?你明知道我有多担心。”

    “不好玩,一点也不好玩。”老江本想接着说点什么,又觉得不该在这时候教训他,只好不再说什么。

    胡一清搀着吴鹤君,想把他拉起来。杜闻拉着吴鹤君之余,又抬头看老江。他曾经也选过老江的课,没见过老师这样的表情,紧绷得像是即将下雨的阴云,眉头紧锁,沉重得能拧出水来,眼神却热切地盯着儿子看,好像要对他说什么。

    胡一清越想越气,心头火起,再次说道:“老师,杜师兄把监控找出来了,我觉得可以去报案,八成是能立案的。故意毁坏财物。喜宝这种品相的布偶猫很贵的,现在幼猫的市场价可以卖到六千以上,应该够罪。”

    老江不置可否:“你问店长。”

    “告,为什么不告。报警。”吴鹤君咬牙切齿。

    胡一清点头:“我看还得附带民事诉讼。小猫的医药费虽然不多,但是不让他掏钱还是太便宜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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