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晓香。

    苏开运对这个名字的印象,并不是很深,可也不是全然模糊。

    原因无他,苏开运曾经关注过彭晓香,关注过这个跟自己有些像的、腼腆安静的女孩子。

    那时候,苏开运觉得,她们是同类。

    可高中的时候,苏开运并没因此就跟彭晓香走得近。

    毕竟哪怕是现在,苏开运都很难鼓起勇气、主动跟人交朋友,更遑论当时。

    而高考结束后,除了黎三枝提过一嘴彭晓香被录取的大学名字,苏开运就极少再听闻过任何有关她的事情了。

    距离苏开运上次听见彭晓香的名字,好像已经过了很久……

    苏开运顿了下,她在自己模糊的记忆里倏然抓到了什么。

    嗯,可能也没那么久。

    似乎是在那场令她十分尴尬的同学聚会里吧,苏开运听见韦骏跟黎三枝提起过她的名字——不过彭晓香那时候,似乎因为被什么事耽搁了,所以没能准时赴约。

    至于后来她是否到场,苏开运也不清楚了,毕竟她没参加那场同学聚会后续的活动。

    苏开运的视线在彭晓香发过来的好友验证信息上停了好几秒,或者说,她的眸光始终在“志愿填报辅助书”、“纸条”这两个关键词之间梭巡,就好像这是什么很难理解的内容一样。

    苏开运眨了下眼。

    像是要确认什么那样,她又仔细地、逐字地看完那条验证消息的内容。

    这时候,她才仿似将这条验证消息的内容理解清楚了。

    于是苏开运迟来地感到心慌、心悸。

    她隐约觉得,在自己将纸条夹在志愿填报辅助书里、并将那本辅助书拿给杨新迎后,还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

    否则,“塞在志愿辅导书里的纸条”,这种细节,无论如何,都该是她跟杨新迎之间的秘密。

    ……不对。

    其实还存在一种可能:杨新迎那方或不经意、或故意将这件事泄露出去了。

    但这种设想仅仅只是刚浮出脑海,就又被苏开运重新淹回了她那无边际的思绪里。

    她不愿意再这样去揣测杨新迎了。

    过往数度被打脸的经历,已经证明她对杨新迎的负面揣测,大部分都是过度妄想出来的。

    而且,就算这些细节真是杨新迎主动透露出去的,他的行为本身也并没有什么大错。

    可能就像苏开运偶尔会询问黎三枝对某些事情的看法那样,杨新迎也有概率将收到的纸条,当作什么疑惑事咨询一下朋友的意见。

    只是,苏开运并无法确定,杨新迎跟彭晓香是否为那种可以交心的朋友。

    又或者,他们并不仅仅只是朋友。

    一霎那,苏开运思绪转了好几回。

    她的想法总是很发散,有时候还有些过分谨慎。

    因为在某些时刻,苏开运甚至还有些怀疑此刻添加她好友的人,是否为高仿诈骗号。

    在高中群聊里看到一模一样的私聊头像后,苏开运同意了彭晓香的好友申请。

    说来也奇怪,苏开运曾经想过添加彭晓香的私聊好友,但她后来放弃了;她也曾想添加过杨新迎的,但她后来还是放弃了。

    可当时没有添加的两个好友,如今双双都主动添加了她。

    或许,命运就是很奇怪的吧。

    【不苏:你好,纸条的事我还记得,请问是有什么事吗?】

    边等待对方回复,苏开运忍不住又回想起那些有关“纸条”的事——彭晓香的验证信息,就像是什么打开她回忆的钥匙似的。

    其实,在高考结束后,苏开运一直在犹豫,是否要跟杨新迎告白。

    因为如果不出太大的意外,高考后拿志愿辅导书的那天,应该就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了。

    彼时的苏开运并不敢奢望,也不渴求自己跟杨新迎会被相同的大学录取。

    甚至于,她都没设想过跟杨新迎继续呆在相同的城市里,没设想过去跟他看相同的城市地标建筑,也没设想过去靠近他。

    明明当时她是这样单方面的、不渴求更多回应地喜欢杨新迎,可后来,她似乎就变得贪心了。

    ……纠结再三。

    苏开运还是决定告白。

    她想给自己的青春画个句号。

    可在选择哪种方式进行告白这件事上,苏开运犯了难。

    她没有杨新迎的个人联系方式。

    记录班级联系方式的文件也因意外被她清理掉了,发不了短信。

    她也不敢跟黎三枝询问杨新迎的手机号码,怕就此不经意暴露了自己隐藏得很辛苦的秘密。

    苏开运唯一跟能跟杨新迎在线上取得联系的渠道,就是他们的班级群聊。

    那几天的时间里,苏开运曾数度打开杨新迎在群聊里的聊天头像,却数次都不敢点下“申请添加成为好友”的绿色按按钮。

    可能她还是害怕吧,害怕会煎熬地渡过那段等待杨新迎通过她好友验证的时间,也害怕好友申请不被通过的可能结果——那样对她来说,太煎熬,也太被动。

    故而后来,苏开运像是劝慰自己,也像是在给自己的胆怯找借口:线上告白好像显得有些敷衍,可能还是线下告白才会显得比较有诚意吧。

    可选择线下告白后,苏开运又开始纠结了。

    已知,高考拿志愿填报辅助书那天,是他们最后可能见面的日子。

    可那时候在学校里,人多口杂,总免不了会被其他人看见。

    青春时期的苏开运,对体面总有种莫名的执着,也总是有各种奇奇怪怪的顾虑。

    当时的苏开运,很不希望自己告白失败的场面,会落入其他同学的眼,成为他们口中的八卦主角与笑话。

    毕竟那样的话,她会觉得特别难堪。

    所以,纠结再三,苏开运最终写了那张约定了时间跟地点的纸条。

    她将纸条塞在自己的志愿填报辅助书里,并专门在塞有纸张那页折角做了标记,最后她告诉杨新迎,他把书拿错了,将双方的志愿辅助书进行了互换。

    依据纸条时间到达约定地点的苏开运,没能等到杨新迎。

    一开始,她满怀期待、忐忑地等待;

    慢慢地,她抱着再呆一会儿的、再继续呆一会儿的心态在等;

    而最后,雨落下来了,浇淋了她所有的盼望跟热切,逼迫着她将那些未曾说出口的爱恋吞回肚子里,藏在仅有她一人知晓的回忆里。

    苏开运当天随身携带的、改过好几个版本的情书,也被雨水沾湿。

    情书上被洇湿的黑色字迹,变得模糊,有些地方甚至已经看不清她原先写了什么。

    苏开运的青春,就这样稀里糊涂,画下了一个被水洇湿的句号。

    可她的句号画得不够利落,故而被雨水拖曳出了一条长长的、好似看不到尽头的黑色淡痕。

    【禾日:最近意外知晓了一件事,你夹着纸条的那本志愿填报辅助书,当时根本没被送到杨新迎手上。】

    【禾日:现在那张纸条,在我这里。】

    苏开运呆怔地看着屏幕的留言,大脑像是炸开了成片的烟花,很乱很吵。

    【禾日:约个时间,我们见一面吧。】

    【禾日:我把纸条还给你,然后再仔细地跟你解释一下事情的原委。】

    【禾日:十分抱歉,我们好像不小心耽搁了一段很美好的感情。】

    苏开运愣了很长的一段时间。

    而直到大脑里的烟花爆炸结束,她才发现彭晓香消息里的主语问题。

    ——我们?

    还有另一个人知道这件事,那是彭晓香和谁?

    --

    自从跟彭晓香约定见面时间和见面地点后,苏开运就经常发呆,或者说,她在自省、自我审视。

    越自省,苏开运越觉得,一切都糟糕透了。

    一直以来,苏开运都害怕自己自作多情,她克制着自己,让自己不要多想,不要想多。

    但事与愿违,现实告诉她,她从一开始,就是在自作多情。

    杨新迎没接收到那张纸条,他从头至尾,都不知道苏开运跟他有过那么一场约定。

    所以苏开运雨中的苦苦等待、自我劝解开导、自我纠结痛苦,统统都是自作多情,所有的一切,都是她在唱独角戏。她像个自我感动、自我痛苦的小丑。

    可笑的是,她这个演绎着独角戏的小丑,若无外人提醒,此刻还可能沉溺在自己编织的、纠结矛盾的舞台剧里。

    越自我审视,苏开运便越觉得,她成为了一个卑劣小人。

    毕竟,她最初制作吐槽杨新迎演技视频的动机,此刻乍看之下,也很卑鄙——但庆幸的是,她在实际制作视频中,并没有真的将自己的负面情绪投射在上面。

    否则,苏开运可能会羞愧得想死。

    同时,苏开运也会羞愧地在某些瞬间觉得,自己好似,不再适合喜欢杨新迎了。

    苏开运知道,这种想法一经诞生,可能就代表她再次陷入了极度自卑、自责的情绪里。

    可她控制不住,她不知道其他人遇到像她这样的事情时,究竟会怎么想,也不知道他们会作何反应。

    他们是否会像她这样自责、自卑、自贬呢?

    还是会觉得尴尬呢?毕竟自作多情了那么多年,结局竟是一场乌龙。

    难过、逃避,是苏开运近段日子心情的主旋律。

    她克制着让自己别再想纸条的事情,也别再想杨新迎,但就像她控制不住自己感到自责、自卑、自贬那样,她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思绪,让自己别想那么多当初发生的事情。

    而越想,苏开运就越想骂当初的自己。

    十八岁的苏开运,所作所为几乎都透露着一种涉世未深的愚蠢。

    那时的她自以为是地思虑周全,可重新审视,却是一团糟。

    她没想到,杨新迎有概率会看不到那张纸条。

    她也没想到,杨新迎有概率会将那张纸条当作恶作剧。

    她仍然没想到,相同的志愿辅助书,杨新迎有概率会拿错。

    所以她也不可能想到,这场约定,可能从始至终就是她单方面已知的约定,就像那场她单方面已知、单方面痛苦、绝望、纠结的暗恋那样。

    除了骂自己,苏开运还想问当时的自己无数个为什么。

    为什么她按不下那个“申请添加成为好友”的按钮?

    为什么她不选择在线上跟杨新迎确认约定时间跟地点?

    为什么她总要顾虑那么多,总要害怕那些并未发生的事情呢?

    ……

    如果自己当时勇敢点,不顾虑那么多,说不定她跟杨新迎之间,就不会有这么多糊涂账了。

    十八岁的苏开运,莽撞、愚蠢、懦弱、爱钻牛角尖,除学习外可能一无是处,可那时的她,偏偏有一颗暗恋杨新迎的、赤诚的心——不过这可能也不是什么稀罕物,毕竟当时暗恋杨新迎的、跟现在喜欢杨新迎的人,都特别多,想要再找出这样的一颗真心,可能并不会特别难。

    --

    苏开运跟彭晓香约定见面的地方是一家咖啡馆。

    顾虑着什么,苏开运没选择“喜乐咖啡”,而是选择了一间陌生的咖啡馆。

    这件事,苏开运思考再三,还是决定不打扰专心准备考研的黎三枝了——五月末,黎三枝已经不再怎么需要去“喜乐咖啡”了,而且很快,苏开运也要离开“喜乐”了。

    比约定见面的时间早到十五分钟,苏开运在陌生咖啡店的角落坐下,这家咖啡店装潢、装饰以及氛围都设置得不错,桌与桌之间还有绿植隔断,很适合聊天说事。

    搁在桌面的装饰物有部分模块是个很模糊的镜面,苏开运在上方可以看见自己不清晰的倒影。

    不经意一瞥,苏开运看见了被映在上方的、自己的、浑浊的的黑眸。

    哪怕并无法看得明晰,苏开运还是稍微挪动了一下装饰物的方向,让那个模糊的镜面不再正对着她。

    苏开运早到了,可彭晓香似乎也不是那种喜欢踩点到的人,她也提前到了。

    跟着她一起进来的,还有一个男生,这人不仅苏开运认识,杨新迎接还跟他很熟——韦骏。

    而据彭晓香私聊里所透露的线索可知,韦骏是她男友。

    换一种说法,也就是说,彭晓香跟韦骏,是情侣关系。

    高中时吊儿郎当的男生,最后竟跟高中时学习成绩优异的乖乖女处成了一对——若将此事用文字稍微整理一下,发在他们的高中的群聊里,大概会让那个越来越少人发言的班级群瞬间热闹起来——毕竟那时候彭晓香跟韦骏他俩看着真挺不熟,可能就连对话交流都没几回。

    只是现在,苏开运并不觉得惊讶。

    或者说,她的局促、尴尬、不安已经彻底吞没了她的那一丝惊讶。

    跟彭晓得香线上交流时,苏开运只知道她会带男朋友过来,却并不清楚她的男友是谁。

    可当对方带过来的人是韦骏时,苏开运却恍然觉得,自己原先好不容易稳定下来的心态,又乱了。

    彭晓香跟韦骏在苏开运对面落座,苏开运正对着彭晓香。

    ——韦骏其实也找过我,他也是为吐槽视频的事情来,为的也是相同的目的,希望我跟你道歉。

    曾韵纯曾经说过的话,依稀回响在苏开运的耳侧。

    苏开运一直觉得,自己欠韦骏一句谢谢。

    虽说那时候她答应了曾韵纯,不会将她俩那天的对话泄露出去,可即便是言语间不谈及那件事,苏开运都觉得,自己应该要好好地跟韦骏道谢。

    可没想到,再见面,会是在这样的环境里。

    不仅仅是她的社恐心理使然,也是一些顾虑使然,苏开运有些焦虑,她很不安。

    韦骏是杨新迎的好友。

    因为他的这种身份,苏开运不免得会琢磨、会思考一种可能性:有没有一种可能,韦骏已经纸条的事情告诉杨新迎了呢?

    少年时的苏开运,希望杨新迎能看到那张纸条。

    可现在,时隔多年后,苏开运就不再抱有这样的渴望了——因为一种微妙的心理,她并不希望杨新迎知晓这件她单方面赴约、然后单方面失恋痛苦的乌龙纸条事件。

    太难为情,也太过尴尬。

    其实,想要解决苏开运此刻的顾虑,最好的方法,就是询问韦骏。

    可埋在心里的那个问题,开始回避直接对视的苏开运,却无论如何都问不出口。

    哪怕做了很多心理准备,一有令她措手不及的事情出现,苏开运就不可避免地再次陷入了那种“自闭”、“拘谨”、“不敢开口”的状态里。

    可这次碰面,不自然的不仅仅只有苏开运,咖啡厅角落坐下的另外两个人,同样也显得有些拘束不对劲。

    一向以外向开朗而著的韦骏,变得有些沉默。

    而高中时公认的、内敛安静的彭晓香,话竟然变得有些多。

    彭晓香他们二人今天来,主要是为了跟苏开运解释清楚纸条之所以在他们那里的原委,以及跟她道歉。

    事情是如何发展成这样的,并不难解释清楚。

    在学校拿完志愿填报辅助书后,韦骏跟包括杨新迎在内的很多同学一起去玩了。

    也就是在那时,韦骏拿错了杨新迎那本夹有纸条的辅助书。

    或许是没注意,又或者是那张纸条夹得极隐蔽还是怎么,韦骏在那本书里翻找相关学校的专业代码时,从没发现过那张纸条。

    待志愿报考完毕,那本志愿辅导书也就被他束之高阁,再没翻阅过。

    故而里面隐藏的秘密,在这么多年的时间里,并没有任何人知晓。

    而韦骏最近之所以能找出这张纸条,完全是因为巧合。

    韦骏在父母的帮助下买房了,在他准备搬家、整理旧书的时候,那本志愿辅助书不小心被他抖搂出来,边沿泛黄的书籍砸在地上,页面铺散。

    里面的小纸条,于是也被抖了出来。

    因为意外,她没能将那张纸条送到杨新迎手里。

    可也因为意外,她暗藏多年的秘密,误会多年的真相,终于大白。

    会感到难过吗?会唏嘘吗?

    苏开运问自己。

    但苏开运的情绪感知像是延迟了,她面色平平,心里似乎也波澜宁静。

    “既然是意外,那你们可以不用跟我道歉的。”苏开运听见自己这般说道。

    有什么好道歉的呢?

    无心之失,阴差阳错,能怪谁呢?

    谁都怪不了。

    真要怪,也只能怪她自己吧,怪她当时的懦弱、胆怯。

    可埋怨过往,对现实也没什么大的作用。

    与其埋怨,苏开运觉得,自己还不如认命,趁早认清她跟杨新迎没有缘分的这件事。

    所以现在想想,她那时没在白齐佛寺挂红绸的举动是对的。

    无缘,就不该勉强祈求祝福,那只会是徒劳。

    “还是要道歉的。”彭晓香执意道,“对了,这个物归原主。”

    说着,彭晓香将一张东西推至苏开运眼前。

    苏开运稍稍垂眸。

    被彭晓香推过来的,是苏开运夹在那本书里的小纸条,纸片边缘略有些发黄。

    可能是为了更好携带吧,彭晓香跟韦骏已经给它过胶了。

    纸片上是苏开运稍显稚嫩的笔迹,抬头写着:致杨新迎。

    瞥见那个写得端端正正的名字,苏开运还能回忆起自己当时写这张纸条的心情:忐忑、犹豫、害怕字写得难看、害怕写了错别字。

    可越害怕什么,什么事情就越是会发生。

    苏开运在写第一张小纸条时,写了一个错别字。

    于是苏开运写了第二张,第二张没错别字,可她却觉得自己将杨新迎的名字写得特别难看。

    然后就有了第三张——其实如果不是时间紧张,可能还会有第四张、第五张……

    不过现在再见这张纸条,苏开运第一反应,还是觉得,幸亏这张纸条没被杨新迎看见,哪怕曾经写了三次,她此刻还是觉得“杨新迎”那三个字写得不怎么好看。

    至于第二反应,苏开运则是觉得心中酸胀微妙。

    “谢谢。”苏开运收下了那张过胶后的小纸片。

    事情解释清楚后,他们三人都没有继续呆在咖啡馆闲聊的打算。

    只是苏开运面容上还略显迟疑。

    像是知道苏开运在顾虑什么,对面的二人保证道:“放心,这件事,我们此前没有告诉其他任何人,之后也不会跟其他人提起。”

    韦骏也保证,“哪怕杨新迎是我的好友,我也绝对不会告诉他的。”

    得到他们的保证,悬在苏开运心里的那块石头便终于能落地了。

    苏开运心里松了一口气,然后很真心地跟他们道谢。

    “这是我们应该做的,别道谢。” 彭晓香稍停了一会儿,继续说,“能冒昧问一个问题吗?你写那张纸条,是为了跟杨……他告白吗?”

    或许是顾忌着还在大众场所,彭晓香并没敢将杨新迎的名字说出来。

    在此之前,苏开运并未明说自己将纸条夹在志愿辅助书里递给杨新迎是为了什么。

    可或许是因为苏开运之前跟彭晓香线上私聊时,并未反驳彭晓香那时的表述,加上纸条约定的见面时间还是在高考后,以及谈话过程中苏开运提及杨新迎时万分谨慎的态度,故而,彭晓香跟韦骏似乎都有些怀疑她对杨新迎的感情,觉得她好像暗恋过杨新迎。

    “当然,如果你感到冒犯了,也可以选择不回答。”彭晓香说,“只是我们真诚地希望,我们没有因此破坏了一段美好的感情。”

    美好的感情。

    如果没记错,这是彭晓香第二次如此形容苏开运的这场暗恋了。

    可苏开运不知道,这场暗恋是否可以用“美好”来形容。

    想了想,苏开运还是没继续隐瞒:“没什么破不破坏的,我跟他之间没有缘分。”

    苏开运:“……而且,我在慢慢让自己变得不喜欢他了。”

    虽然略有些困难就是了——不过这后半句话,苏开运没敢说出来。

    毕竟,她跟彭晓香、韦骏,还没到那种可以敞开心扉畅聊的关系。

    苏开运说的那句话,既不是谎话,也并非气话。

    在经过将近一周的自我审视后,她还是觉得自己不应该再喜欢杨新迎了。

    按理说,喜欢一个人,并不需要获得许可。

    可现在,不知道为什么,苏开运总觉得自己心怀羞愧与尴尬——可能会有人觉得她太过小题大做、情绪敏感,但苏开运现在还是很难摆脱这种心态——而这种羞愧感,让苏开运有些不敢面对杨新迎、喜欢杨新迎了。

    对面听见这话,双双都愣了一下。

    但他们并没多加干涉什么,都表示尊重她的决定。

    结完账,彭晓香说要去下洗手间。

    趁着这个间隙,苏开运跟韦骏道谢,为同学聚会那天他特地找曾韵纯让她跟自己道歉的事。

    不过苏开运还记得自己对曾韵纯的承诺,没提自己跟曾韵纯之间的聊天内容,她含混道:“听黎三枝说,你同学聚会上帮我说话,一直没找着机会,谢谢你。”

    韦骏听见这话,眸色在短短几十秒的时间内,变了两次。

    第一次,他像是在回忆,看他脸色,他应该是在记起了这件小事的。

    而想起来后,他的眼神则变得有些微妙。

    “别客气。”韦骏回答,然后他顿了一下,仿佛是在考量接下来的这句话他是否应该说。

    可能是觉得应该要说吧,因为他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开了口。

    韦骏询问了一个问题,一个很简单的问题:“你真的打算不喜欢他了吗?”

    咖啡馆外,太阳被厚厚的云层遮挡。

    苏开运默然站立,微微低头。

    “如果是真话,那我真诚地祝福你工作和生活都顺利。”韦骏说,“可如果是假话,那我只能告诉你,再坚持一下,说不定,最后就能得到你想要的那个结果呢。”

    像是感慨,韦骏最后又补充了一句:“毕竟,我就是这样等来了自己想要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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