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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br>补上周。

    这周的周末更。<hr size=1 />

    </div>  檐下山雀挺翅,惊折线香袅烟。许双明呆坐棋盘前,未等对座小儿最后落子,已见满盘落索,怔怔出神。周子仁敛袖着棋,嗒一声轻响,振落竹签末端半炷香灰,星火尽散。他舒气而笑,拱手俯面道:“承让。”

    对面少年久未回神,只痴望棋局,脑中不住复盘,却不知错走何处。“一炷香。”李明念支首侧躺一旁,手捻半块绿豆糕,“我记得你从前去庄里下棋,一局少说也得一个时辰?”

    许双明僵住脸。“丁夫子与子仁互识棋风,是以往往缠斗许久。”周子仁解释,“双明大哥走棋大胆,却也不失缜密。若大哥熟悉子仁棋风,子仁今日未必得胜。”

    “是我技不如人。”许双明却坦言,盘腿撑膝,端肃面目,“你也头一回与我对局,一炷香便得胜,分明棋力远高于我。”

    填那半块糕点入口,李明念瞧他一眼:“你还挺老实。”

    “愿赌服输,原就无甚可辩。”对方坦然。

    周子仁斟一碗温茶递上。“子仁初学棋时,曾聆师训:对棋如对人,弈者身在局中,心囿得失,自不比局外人清。因而弈棋不若观棋,观棋意在观人,待到入局,心有人而无我,方可制胜。”他笑看对座,“我与双明大哥未曾对局,却已相识数月,大哥观我,我亦观大哥。今日一弈,似是我看大哥更清些。”

    口中茶水不及咽下,许双明眼皮一跳,直睖这小儿笑脸。怎的觉着他话里有话?

    “那倒不假。”李明念乜斜着眼,“你说他是好人那日,这夯货还笑你金贵。如今他吃你煎的药,饮你打的水,也不知究竟哪个金贵。”

    少年呛咳起来,涨红脸膛。“从前是我鲁莽。”他捺住咳嗽,忙擦一把嘴,冲小儿弯身礼谢,“这几日多谢你照料。”

    “双明大哥是伤患,亦是客,照料大哥本是我之责。”小儿伸手扶他,“现下输赢已定,大哥与我一道温书罢。”

    直起一半的腰复沉,许双明面上血气未褪,竟又青了半截。“……那便温书罢。”他自牙缝里挤出声来。见他如临大敌,周子仁想一想,忽又提议:“大哥今日方得起身,想来神思不济,也难专注。不如我先给大哥讲三个典故,待听过故事,大哥再行温书可好?”

    “好!”少年一挺腰杆。多讲几个才好!

    耳旁人声絮聒,屋内野兔拱竹篮窸窸窣窣。李明念翻一个身,倒头合眼,口齿间仍余豆甜竹香。

    三个故事道尽,已是日斜风歇时。“……军队得以横渡太渊河,攻入东南。这便是元军南下最要紧的渡河之战。”摆开案上书卷,周子仁瞧向对面少年,“双明大哥有何想问么?”

    笔墨纸砚皆已摆置妥当,许双明肘撑案前,满面严肃。“只一个问题。”他道,“那个大祭司净池当真能呼风唤雨?”

    周子仁摇头:“不知。”

    “啊?”

    “渡河之战最初见载于亨朝史书,虽曾考证元朝残存的史料,但大多为民间传说,所以始末详情不过史官猜想。”小儿声色平静,“人族各朝相隔皆逾百年,许多史证尽毁于战争,不仅元朝,便是距今最近的利朝,亦多有史事难以查证。”

    “那学这些史书有甚用处?”许双明眼鼻愈发苦作一团。

    “细节虽不可考,却有许多可鉴之处。”周子仁不急不躁,“如无呼风唤雨之力,双明大哥以为元军要如何南下?”

    少年抱臂思索。“走灵墟岭必然不成。可太渊河河面那样宽,水流又急,北方并无大船,乘小舟强渡怕也不成。”他冥思苦想,毫无头绪,“若不能一夜间令河面结冰,还真不知该如何渡河。”

    小儿一笑。“调兵东去,待到秋后枯水期,自下游挺进即可。”他道。

    “枯水期?”许双明惊讶,“太渊河还有枯水期?”

    束袖抚平竹纸,周子仁提笔蘸墨。“南方地势西高东低,太渊河北源西北昆仑江,出自灵墟岭余脉,流经北方高原,泥沙众多。因地势陡变,太渊河上游河水流速极快,泥沙难得沉积,故而水深且险;下游渐入东部平原,加之泥沙淤积,分支愈多,水流愈缓,秋冬水量剧减,河道断流,即成枯水之期。”他勾出险山凶水,“元军自西北神封南下,遇昆仑江而东向,方见灵墟岭末端的太渊河。正逢春夏汛期,上游又河水湍急,才致始帝感叹天河莫渡,神岭难越。”

    笔尖提出的水纹止在河中。许双明领悟过来:“所以只要领兵继续往东,走过数月,便正逢下游秋冬水枯,可以渡河南下。”

    “正是。”

    “但为何从未听说太渊河还会断流?”他还不忘先前疑问。

    “因元朝时,始帝已在太渊河修筑水坝水渠,保下游灌溉。”小儿又在水纹末端勾画一圈。

    “难怪——”许双明上身一松,双臂支撑身后,“这却比祭司七月召来大雪,冻结了河面可信。”

    “元军自神封出发,抵达太渊河上游已行军半年,再欲东向,势必磋磨军心,疲软军力,竭耗军粮。作此决策,大祭司定须胸有成竹,确信秋冬下游水枯,兵能渡河。”周子仁搁笔道,“那时人界尚无官道,五族言语不通,无从得知下游情形。但元军沿昆仑江南下,得观西北山川高原,若通天文地理,亦可推知太渊河枯水之期。”

    翻开书卷中的地图,小儿将它摊放少年跟前。“其后史书皆作地理志,原因便在此。”

    许双明胡挠一把脑勺,总算明白小儿用意。“……知道了。”他端坐起身,手拾书卷,“我从哪里开始读?”

    一盏茶后,那书卷又落回案头。少年一头栽向书页,不过静坐苦读,竟仿佛与人赌斗负伤,头昏眼晕,浑身作痛。“满页是字,我瞧一眼便晕。”他闷声懊憹,朝对席摊出一条胳膊,“你再给我把把脉,是不是毒又发作了?”

    那小儿当真替他切脉,片刻方道:“大哥脉象平稳有力,应当无碍。”

    听他口气认真,许双明愈觉头重,恨不能憋死书中。对面小儿不再言语,许双明侧过脸,只见他不知何时已起身,取外衫轻步至廊下,小心替门边的少女盖上。躺着的那个似正酣睡,竟也纹丝不动,浑不见半点防备。“睡着了?”许双明奇道。

    周子仁颔首。

    “我再煮些茶,大哥喝了醒醒神。”

    少年颓伏案上,扯书卷往头顶一扣:“多谢。”

    书页外悉索声掠过,是小儿又入内室取竹叶。许双明闷坐一会,自书沿下探出左眼,觑向仰躺廊下的李明念。当真睡了?他满心狐疑,看看手边笔,再看看那廊下人,终于抓笔爬将起来,蹑手蹑脚上前。下巴仍隐约作痛,他不敢近她身侧,止步一臂之外,悄悄蹲下身。

    青衣少女犹自熟睡,好似浑然不察。屏息咬嘴,许双明伸出毛笔,向她那睡脸探去。

    刀光一闪,寒刃掠颈。

    半干的笔尖顿在原处,少年身形僵滞,颈后寒毛直竖。刀锋紧贴脖侧,他耳中嗡响。前一瞬还躺在地上的李明念正半蹲眼前,一手支地,一手握刀。

    “张明明?”她双目半睁,声似梦呓。

    许双明一时竟难咽唾沫。

    “张……张明明?”他喉咙发紧,“谁?”

    “阿姐醒了?”身后响起小儿喉音,“咦,这是作甚?”

    熟悉的嗓音入耳,李明念清醒些许,收刀回鞘。许双明两腿一软,跌地急喘。

    “你不是叫张明明么?”头顶女声道。

    她问得不咸不淡,许双明那心脏却还狂跳在嗓子眼。

    “我叫许双明!”

    “哦,许明明。”李明念不甚在意,眯眼打量他,“你方才要作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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